有賭不為輸。
三百騎兵加六百昌平兵,便是施大勇的賭注。
在此后的日子里,施大勇費盡心思開展大練兵。可惜,經過數次實踐后,他的一系列練兵強軍政策宣告失敗。
最先失敗的是煉鋼術。
在反復查看明軍的制式兵器后,施大勇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必須冶煉更加堅韌的鋼。
用鋼來打造兵器,從而克制八旗兵的鐵制武器。
如何打造出鋼,便是施大勇需要解決的一個棘手問題。
在結合自己有限的知識后,他召集部下們開始大煉鋼鐵,借鑒的就是后世土法煉鋼。
土法煉鋼的方案有可操作性,且成本低,施大勇完全可以承受。
具體做法就是以粘合性極強的泥土燒制成磚,然后用這些磚塊砌成一座高爐,爾后取來木炭鋪于爐底,再將各類鐵器置于爐內,日夜不停的以爐火猛燒,從而降低鐵里面含碳量,最后出來的便是鋼。
方法和步驟,施大勇自認為應該沒有錯,可是等到起爐后,他傻眼了,原先的期盼和興奮瞬間消失,因為呈現在他眼前的并不是什么鋼,而是一團團黑乎乎的鐵疙瘩,看起來就好像豆腐渣一樣。
“大人,這些鋼能打造兵器?”
面對部下們的質疑,施大勇只能苦笑一聲,有點后悔中學時沒把化學學好,不然怎么也能煉出鋼鐵來。量少不要緊,只要把這九百人武裝到位就行,畢竟這三百騎兵和六百昌平兵是自己唯一的本錢。打造好他們,自己才能有立命進而改變歷史的機會,反之,他施大勇將依舊是汪洋大海中一彎小舟,隨時等候滔天大浪的到來。
鋼是煉不出來了,不過不要緊,此路不通便另辟蹊徑。
松山軍的裝備幾乎是人手一桿大明軍隊制式武器——火銃。
說是火銃,其實叫鳥銃更為恰當,銃管極長,裝填極繁瑣,殺傷效果也極差。這種根本不能稱之為火器的武器顯然讓施大勇產生了改良的念頭。
改良火銃是個很復雜的工程,必須有足夠的專業知識才行,若是前世兵工廠的人穿越至此,那改良火銃肯定是小菜一碟的事。無奈,施大勇只是個賭徒,雖然他也有大專文憑,但當年就讀的學校可是出名的野雞大學——只管收學費,教的卻是滿大街人都會的那種,能學到什么?
然而專業知識的匱乏對雄心壯志的施大勇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有困難要上,沒有困難,創造困難也要上!
本著“欲與天公試比高”的豪情壯志,在煉鋼失敗后的第二天,施大勇便再次召集一干部下,同時叫來的還有軍中唯一一名懂得火銃制造的把總麻忠。
麻忠還有一個身份,他是錦衣衛南鎮撫司的人。
與北鎮撫司掌管詔獄不同,南鎮撫司則是專管軍紀和衛所,同時還有一項與北京城工部相同的任務,那就是兵器的研發和冶造。
麻忠便是南鎮撫司的一名火器匠戶,“己巳之變”時,南直隸派兵北上勤王,他做為工匠亦隨軍北上。怎想所部和清軍還沒接觸便一哄而散,麻忠和幾個同伴與上官走失,最后碾轉跑到了順天總兵馬世龍的營中,被時為把總的施大勇不問青紅皂白的就強行收編了。
在哪都是混口飯吃,在南鎮撫當工匠和在北軍里當兵,本質上沒什么兩樣,都是替人賣命。不過當兵顯然要比當匠戶強,至少自由得多,再說也容不得自己不答應,沒見施把總那刀老是在眼前晃悠嗎?
就這么著,麻忠便成了施大勇的部下,永平一戰不知是酒喝多了還是真是起了“精忠報國”的心思,竟然第一個登上了永平城頭。戰后論功行賞,施大勇升了千總,他則當上了把總,爾后又一起隨丘禾嘉到了關外。
其實麻忠對守備大人這幾日的反常舉動很是納悶,雖然投在施大勇手下也不過兩年時間,但對這個大字不識一個的大人,他卻是十分的了解,知道自家這個大人腦袋里根本沒什么貨,肚子里的墨水怕還沒自己多。除了膽大,一身蠻力外,可以說,自家這大人是啥優點也沒有。
也不知他哪根筋搭錯了,盡整這些沒用的,要有那閑暇功夫,不若領著弟兄們到山上捉些鳥獸來吃。
想是這么想,可是嘴上卻是不敢表露出來,要知道守備大人可是不喜歡別人對他的舉動說三道四的,前幾日千總黃安勸他不要搞什么煉鋼時,就被他沒頭沒腦的罵了一頓,說什么磨刀不誤砍柴功,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什么的,平時不用功,戰時多流血之類的盡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
他是守備大人,這松山堡上下他說得算,他說什么就是什么了,反正左右也沒戰事,就陪著守備大人瘋一回吧。
抱著這個念頭,麻忠倒也是難得投入的陪著守備大人當了幾天磚瓦工。
原本以為那勞什子鋼練不出來了,守備大人便會消停,哪知這還沒隔上一天,又叫眾將開會了,這次聽說是要搞新式火銃。
“這火銃不行,要改,銃管要粗,要短,藥子也不能就這么胡亂填進去,得定量,嗯,還有,這引火索太長,點起來麻煩,要是刮風下雨豈不是打不響?那可如何得了。改,必須馬上改,最好改成安置火石在內,以火石擊發,就是這么個樣子…怎么?聽不明白?哎,你們這幫漿糊腦袋,昨就不明白本官說的?…來人啊,取紙筆來,本官畫給你們看好了。”
施大勇恨鐵不成鋼,一心要吃成大胖子,也不管手下們懂不懂,大筆一揮,一桿似是而非的火槍便出爐了。
畫好之后,先是仔細端詳了一會,確信這就是自己需要的火槍后,這才得意洋洋的揮手叫部下們湊上來看。
部下們一臉疑惑的望著那畫竊竊私語,他則是高興的負手在旁,憧憬起有了大批新式火槍的美好未來。
未過多久,卻聽耳邊傳來千總黃安的聲音:“大人,你畫的這是什么?”
有了上次勸阻的教訓,黃安這回可不敢直說守備大人畫了個什么鬼東西,而是很委婉的先問一聲,聽聽守備大人說什么,然后再做進一步答復。
施大勇不假思索,脫口便道:“槍!”
“槍?”
眾將們全愣住了:這是什么長槍?為何前端未見矛頭?
意識到“槍”這個字眼有些超前,施大勇忙干咳一聲,眼光看向麻忠,問道:“槍就是火銃的意思,怎么樣,能搞成嗎?”
“噢!”
眾將頓時恍然大悟,進而一個個又露出古怪的神情。麻忠的頭皮更是發麻,被守備大人再次點名的感覺實在是不好。
從第一眼見到這所謂新式火銃后,麻忠便下意識的給否定了,他可造不出這等古怪的東西來。但為了不打擊守備大人,也不想當“出頭的鳥”惹來守備大人的怒罵,只好提心吊膽的說道:
“大人想法是好,可是卑職琢磨著,怕是難以按大人的要求改造這新式火銃。”
“為什么?”麻忠的回答讓施大勇的興奮勁一下跌落谷底。
見守備大人臉色有些難看,麻忠心下更加不安,只能硬著頭皮道:“大人所畫的這火銃,樣式極其古怪,為卑職生平未所見也,而且機關巧妙,非卑職之力能夠打造,怕是除了工部和南鎮撫司外,咱大明還沒人能夠打造大人所要的這槍。”
“工部和南鎮撫司?”
施大勇的神情再次一黯,在心中嘆了口氣,若是能找工部和南鎮撫司,還用得著找你這個半吊子嗎?
完了,完了,鋼煉不出來,這火銃也沒法改,要我如何“先利其器”呢?
在其后的日子里,硝化棉、手榴彈等方案也相繼被否,隨著最后一個地雷被證明雖然可用,但卻無法批量生產宣告夭折后,施大勇的武器現代化的大躍.進政策宣告失敗。
這是必然的失敗,超越時代盲目上馬,不顧現實的失敗。
穿越者的知識固然超前,可是時代的客觀條件卻不允許超越時代的發展,更何況,一個只知圖理的穿越者遠不及一個最底層的工匠。
歷史的發展有著其必然性,任何妄圖想要改變歷史的人,都必須正視他所處的實際時代。
如果說穿越者超前的知識是軟件的話,那所處的時代便是硬件。沒有硬件的支持,再好的軟件也只能是一張無用的圖紙。
失敗嚴重打擊了施大勇的豪情與壯志,但他并沒有迷茫,也沒有氣餒,他在反思自己的超前行為。
條條大道通北京,此路不通,難道這北京就不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