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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九章 沈陽之戰(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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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官廟原是明人在沈陽城中修建的唯一寺廟,當年金人入城后因多信薩滿曾予焚毀,后隨金國勢力發展,漸漸旗人權貴有信佛教的。天聰二年,洪太詔令在三官廟原址重新建廟,叫一蒙古大和尚主持,寺中安置有從明國擄來的百余僧人。

  滿州所信薩滿教多為巫術,洪太甚為厭惡,繼位為汗后便多加打擊,使得薩滿教在滿州的影響大不如前,取而代之是佛教的興盛,這中間又以藏傳佛教最受滿州所喜。但人口最多的漢人卻是仍堅信佛教,連年的戰亂使得淪為奴隸的漢人信仰空虛,為求心頭有一片凈土,對虛妄的神佛更加癡信,這便使得三官廟這座沈陽城唯一的寺廟變得香火鼎盛起來。

  這幾天,原本香火鼎盛的三官廟卻變得沉寂下來,連著一天下來也見不到幾個上香拜佛的信徒。無所事事的蒙古大和尚知道信徒們不來上香的原因是城外來了明國的軍隊,所以倒也沒咒罵什么,只是轉回房中繼續喝他的烈酒,喝完之后蒙頭就睡。對他這化外人而言,明人也好,金人也好,只要他們信佛,自己這大和尚便可繼續當得,實在當不得也不打緊,這世上總要死人的,還怕沒人愿意花銀子請他去做法事了?

  和這蒙古大和尚無比灑脫相比,寺中的漢人和尚們卻是要擔心得多,早早吃過齋飯后,便在兩個年長和尚帶領下進了經堂齊聲誦讀起來,以求佛祖保佑大兵們的刀劍不會砍在他們的脖子上。

  寺廟的后院,也有一老者正捧著手中的一本經書在看,卻只是看并沒有讀出聲來。透過窗戶的燈光,依稀可以看到老者頭發皆已發白,讓人奇怪的是,這老者并不是滿人打扮,而是一身明人的服飾,頭上纏得也是明人特有的網巾。

  老者就那么一動不動的看著手中的經書,許久,方才輕輕抬頭,但瞬間又低下了頭,對身邊的事物視如無睹。這讓一直坐在屋子右側的漢子有些氣苦,也有些著急,但卻是不敢出聲打斷老者看書,只恭敬的坐在那里等侯,但不時卻將目光掃向院外。

  這院子原先是僧人們存放柴禾的雜房,經打掃干凈后供老者暫住,許是知道老人心性,僧人們又載了一些花草,讓這院子顯得有些生機。只是這大冷天,那花草早就枯萎,枯枝敗葉落得滿院都是,哪有生機可言。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最終,在確認外面的守衛并沒有過來后,那漢子終于站了起來,輕輕走到老人身邊,低聲道:“老大人難道真不愿給我等一條悔過之路嗎?”

  這老人正是率軍出援大凌河戰敗被俘的太仆寺少卿、兵備道監軍張春。為了招攬人心,搏取美名,洪太并沒有處死張春,而是將他安排在這三官廟,幻想著有朝一日這明朝的忠臣能夠改變主意跪倒在他面前。然而事與愿違,張春被拘期間始終著漢服,不剃頭,堅持明朝衣冠,堅守明臣氣節,寧死也不降金,這讓洪太又是痛恨又是佩服,索性打定主意就將他關在三官廟到死,看這老兒到底是降還是不降。

  那漢子若是施大勇在場的話,便能一眼認出,此人正是祖大壽的副將劉天祿。洪太雖然不許張春出三官廟一步,但卻允許漢人降官前去見他,想著這些個漢官能夠幫助勸降,但除了被罵回一趟又一趟外,并沒有任何好消息傳回。

  聽到劉天祿所說,張春放下手中經書,緩緩抬首故作奇怪道:“倒是奇了,卻不知老夫如何能給你們一條悔過之路?”

  劉天祿苦笑道:“老大人就莫明知故問了,末將隨祖帥降金實是無奈,那大凌河城中早就靠殺人為食,老大人又敗在小凌河畔,這內無糧草,外無援軍,末將想不到當日除了隨祖帥投降還能做什么?”

  聞言,張春卻是一臉怒容說道:“如何沒有!一死以報君父而矣!”

  “說得出卻做不出啊。”劉天祿嘆了口氣,“這世上何人不惜命,但有活路,我等又如何會選死路呢。”他說得是實話,螻蟻尚且偷生,況是人呢。

  “何可綱如何能從容赴死?”想到何可綱之死,張春就是一陣痛心,痛苦的閉上眼睛。

  “唉...”

  張春提到何可綱,劉天祿也是無語,許久之后,突然咬牙跪在張春面前,懇求道:“只要老大人一句話,我等就能得活,請老大人看在我等也是為大明盡忠到最后的份上答應下來吧!”

張春緩緩睜開眼睛,亦是苦笑道:“老夫兵敗大凌河,葬送無  篝火連綿。此時此景,是如何的相似,當年,他在大凌河城頭上不也是看到過這相似的一幕嗎。

  也不知看了多久,張存仁方收回目光,苦笑一聲搖了搖頭,很是落寞的想要下城,卻見不遠處有兩個士兵提著燈籠走了過來,走在后面的卻是他的老相識原遼東軍參將曹恭誠,也是這小南門的守將,手下有一營兵。

  看到張存仁后,曹恭誠擺手示意親兵退到一邊,然后走到張存仁身邊,先是朝渾河南岸的明軍大營看了片刻,然后轉身對張存仁說了句:“張兄,莽古爾泰射進來的那些東西想必你也看到了吧?”

  “不過莽古爾泰中傷汗王之言,有幾人會信他,他就是射進再多又有什么打緊,想打下沈陽城還得真刀真槍來,弄這些個虛的只圖惹人恥笑而已。”張存仁不知道曹恭誠深夜還上城所為何來,又為何問起敵軍檄文的事,很是疑惑的看著他。

  見張存仁疑惑,曹恭誠便四周看了一眼,方低聲說道:“看情形,明軍明日就會攻城,眼下這里就你我二人,卻不知張兄心中做何打算?”

  “打算?”張存仁微愣一下,道:“祖帥帶著我們降金那天,咱們便沒了回頭之路,只能和這沈陽城共存亡。”

  曹恭誠卻是搖頭道:“話不是這么說,當日咱們降金不也是沒辦法的事嗎,咱們也算為大明盡忠到底了,實在是沒有法子才投降的,若咱們能幡然悔悟,重投大明,朝廷未必就會怪罪我們,說不定還會繼續重用我們呢。”

  “你怎會這么想?”

  張存仁吃了一驚,沒想到曹恭誠竟然會對他說這樣的話,要知道曹恭誠平日對八旗權貴巴結得厲害,因此得了代善看重,委他做這南門守將。原以為此人是鐵桿和金人走到底了,卻不想他竟然會打起重投大明的念頭,這實在是出乎張存仁的意料。

  自從聽說明軍渡海而來,一路打到遼陽,直奔沈陽而來后,張存仁就知道降將中肯定會有人起別樣心思,但他真的沒有想到曹恭誠會是其中一員。他白日可是親眼看到曹恭誠當著孫得功和祖澤潤他們面發誓要死守南門的,這才沒過幾個時辰,“死守南門”就變成了“重投大明”,反差之大不能不讓張存仁如此吃驚。

曹恭誠倒沒有理會張存仁的吃驚,只反問一句:“你我都是帶兵之人,這沈陽城能不能守住,你我心中都有  ,難道張兄還真想和沈陽城共存亡不成?”

  “這...”

  張存仁不知道曹恭誠是試探他還是真想反正,不敢輕易表態,吱唔幾聲后,苦笑道:“就算咱們反正了,朝廷也不會放過咱們的,別的不說,何帥的死,朝廷總要問罪吧?”

  “何帥是被祖澤潤、祖大成叔侄所害,和咱們有何干系?”曹恭誠的聲音很肯定,似乎當日他根本沒有參與殺害何可綱之事。曹恭誠的否認讓張存仁說不出話來。

  “其實當日張兄你其實是不愿降金的,雖然你從來沒有露過口風,但兄弟和你共事這么多年,怎會不知你心中所想?這沈陽城反正守不住,咱們不反投大明,只怕城破之后就是你我人頭落地之地!不瞞張兄,小弟我已是下定決心豁出去干了,張兄愿不愿意同小弟一起,還請給個明話。”

  曹恭誠顯然不想和張存仁扯太多廢話,直接亮明了態度,在他亮明態度的同時,那兩個曹恭誠的親兵不動聲色的一左一右的將張存仁圍在了當中,右手皆按在刀柄上。

  見狀,張存仁知道曹恭誠不是試探自己,他是真的要反正了,若他不同意和曹恭誠一起,只怕立馬會成為刀下之鬼。

  “此事還有何人參與?”

  張存仁早就想反投大明,只因自己手下無兵,無法控制一座城門,這才無法舉事。但現在曹恭誠也想反正,他自然不會再猶豫,當下便想知道還有誰參與此事的。畢竟眼下沈陽城還在金軍手中,要是參與的人太多或者不可靠,那事情就有泄漏的可能,屆時他們可就是死無葬身之地了。

  “除了劉將軍,再無他人參與此事。”曹恭誠沒有對張存仁有所隱瞞。

  “劉天祿?”

  一聽劉天祿也要反正,張存仁頓時放下心來,曹恭誠接下來的話更讓他大喜,他告訴張存仁,劉天祿已經去三官廟聯絡被囚禁的張春,只要張春愿意參與進來,他們便不用擔心朝廷事后會追究他們的前罪。當下二人又密商起反正細節來,敲定一切后便等明日進行。為防萬一,二人連城墻也沒下,當夜便睡在城頭門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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