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真的是冀州援軍趕到,此戰的戰局并非沒有扭轉的可能,可文丑喜悅的心情連一刻都沒有維持下去,那些步軍的確是冀州郡國兵不假,可看他們一個個驚慌失措的樣子根本就不像是趕來增援的,而是在逃竄,在他們的身后有一隊騎兵在追殺著,這隊騎兵文丑不用看也知道屬于劉毅的麾下,因為冀州所有的騎軍已經都在此間了。
只是稍稍的這么一愣神,劉毅的血龍戟瞬間便是攻勢暴漲,十七個變化之后劃破了文丑右肩的鎧甲,此甲乃袁紹覓得冀州高手匠人為愛將打造,堅韌無比,尋常刀劍根本難以傷及,可劉毅家傳的血龍吞天戟乃是寒鐵所制,鋒利無比,此甲也無法阻擋它的破入,幸虧文丑反應機敏,危急之中騙頭一側,戟尖只是劃開了鎧甲卻未傷及筋肉,便是如此他亦是覺得肩頭生寒,好在今日的劉毅并不處在巔峰,否則這一下自己就要受傷,這個級別的較量中,受傷便大致等于失敗。
眼下的戰局也只有拼了,多年習武練就的堅毅心性使得文丑暫時將一切拋諸與腦后,風云第一將劉郎生,如狼似虎的敵軍鐵騎,在這種如山的壓力的之下,體力大為損耗的文丑卻是把潛力完全發揮出來,掌中大槍重又翻飛靈動,猶如一條出自的深海的黑色蛟龍,所用招數大開大合,不求自保,只要傷敵,竟已是拼死一擊。
俗話說一人拼命十人難擋,何況是文丑這樣的頂尖猛將?便以劉毅之能一時間也吃了對方一個結實,無論斗將還是斗軍都落于下風的文丑可以拼命搏殺,可他卻不愿與對方兩敗俱傷,當下攻勢一緩,血龍吞天戟收回身周一丈范圍,將門戶守得極為扎實,哪怕那條蛟龍張牙舞爪,兇態畢現,卻也難以真正形成實質性的打擊。
河北雙雄親逾兄弟,這便文丑搏命,那邊顏良也如同心靈感應一般爆發出來,此時看在旁人眼中卻是河北二將揮灑自如,酣暢淋漓的占盡攻勢,可也只有四人心中知曉,當這一輪被壓榨出來的潛力爆發之后,顏文二將終難逃敗亡的命運,這樣的結局還有的更改嗎?
與此同時,袁尚大營中的廝殺也到了關鍵時刻,雙方士卒徹底纏在了一起,鄴城袁軍不愧冀州精銳,在防線被迫敵勢強勁的情況下依然保持著極其堅韌的戰力與耐力,步軍之間的混戰比之騎軍要更為慘烈,因其所占據的空間更小,在拼力與對方搏殺的同時,隨時有可能會被來自身側或是背后的冷箭所傷,缺少了戰馬的助力,任你武藝再高強的大將也難以盡情的發揮,由此也可見當日廉山一戰劉毅的表現的是多么的驚人,但就是他付出了體力幾乎耗盡的代價。
眼下最前方纏斗的士卒距離袁尚的大帳只有五十步的距離了,平日里常自夸贊自己武勇與治軍有能的三公子,在這樣一場血戰面前面上一片蒼白之色,說到底他還是缺乏歷練,就算此前上過戰陣對手也并不強悍,像幽州軍這樣的精銳他還從未見過,此時方知當日離開鄴城出兵之時他自信的想要擊敗劉毅的決心是有多么的可笑。
在這樣的搏殺之中,武藝已經不是最大的因素了,雙方都拼上了性命,比的就是膽氣與意志,誰的神經足夠堅強,膽氣足夠豪狀才能在這樣的大戰中幸存下來,而這樣的膽氣與意志亦只有在這些百戰精銳身上才能得到徹底的體現,當日王越令數十名殺手當街刺殺劉毅,那些殺手如果單論武藝定要在親衛營士卒之上,倘若正常情況下一對一,死的肯定是親衛營之人,可那天就算受了毒煙的影響,親衛營依舊死死的攔住了他們,靠的就是對主公的忠心以及無謂的膽氣!
周倉與裴元紹早就帶著自己的親兵加入了戰團,他們的武藝雖也不凡可想要像劉毅那般以一己之力在數千敵軍中沖殺是不可能的,不要說他們,恐怕就是武藝不在劉毅之下的趙云也未必能夠,朗生自山林中鍛煉出來的那種天生神力與耐力是常人無法比擬的。
但有了親兵的從旁協助,周倉與裴元紹二人便可以專找敵軍抗拒最強的地方下手,破其點而動其面,最后可讓敵全線動搖,自從玄武營第一個士卒開始沖擊對方營寨,到擊破袁軍的數道防線,再到此時的大混戰,激烈的戰斗已經自清晨延續到了傍晚,可你在雙方士卒揮舞兵器的動作和趨退的行動中卻看不出多少的無力與疲勞,除了大戰的興奮與他們堅強的意志之外,日常艱苦的操練才是最大的原因。
張十八此時周身都在流血,當然除了自己的血外多數卻都是敵軍的血液,當年劉毅三兄弟起兵討賊,張十八便是那數百人中的一個,可以說他在軍中的資歷很少有人可以相比,雖然他直到今日也只是個玄武營中的什長,可便是身為統領的裴元紹平時對他也是頗為尊敬,像他這樣的老兵在數十萬劉毅軍中不會超過一百,而他們中的很多人都倒在了歷次戰役之中,或是離開軍營,剩下的多升為將校了。
可張十八依舊老老實實的干著他的什長之職,這在那些老兵之中算是獨一份了,不光裴元紹,就連劉毅也很多次有過提拔他的意思,可老實的張十八始終認為自己最多就是做什長的料子,讓他上陣殺敵他能以一當十,可要讓他帶領幾百個兄弟卻超過了他的能力范圍,與其浪費這個位置,還不如讓給適當的人,這聽起來可能有些奇怪,不過張十八就是這么一個老老實實的老兵!
在所有統軍將領眼中,老兵都是寶,尤其是張十八這樣身經百戰的老兵更是極為值得信任的,在戰場上老兵比新兵存活下來的幾率要大了很多,就像眼前的張十八,一直沖在最前方拼殺的他也不知憑借他豐富的經驗與近乎未卜先知的直覺避開了多少常人眼中絕對無法躲閃的明槍暗箭,就算對方與他拼命,死前也會絕望的發現自己的生命不過換來了對方的輕傷,如何能用自身最小的傷害去換取敵人的生命,這也是只有百戰老兵才可以做到的,甚至無法言傳。
玄武營中無人不知張十八的存在,這一次他們擴軍之后劉毅親往視察,除了裴元紹外他第一個與之對話的便是張十八,這讓他得到了無數新兵羨慕的眼光,除此之外張十八還有一點是全營皆知的,那就是他身上百余道的傷痕,這里面有刀傷,有槍傷亦有箭創,當他脫下上衣的時候你會發現他的上身幾乎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膚,各種各樣的新老窗口層層疊疊縱橫交錯,很難想象一個人身上受了如此多的傷之后還能生龍活虎的繼續生存,每次大戰之時遇到最困難的情況,統領都會想起他來,而他總也能夠完成任務全身而返,很多次數百人的隊伍死得就剩那么幾人,可也總有他在內,“打不死的張十八。”這是所有玄武營士卒給他的稱號,甚至已經傳遍了劉毅全軍。
張十八手中所施的是一把比之馬戰略短的厚背刀,這樣的武器極為利于砍劈,是力量足夠強大之人的首選,這把厚背刀他已經用了近十三年了,也不知飽飲了多少敵軍的鮮血,卻是越發顯得鋒利明亮,更有傳言每逢七月初七張十八的厚背刀便會傳出悲鳴之聲,那便是數百在他倒下喪生之人發出的哀嚎,鬼神之說張十八不信,但厚背刀的確是一把好刀,一旦握在手中便能與他血肉相連揮灑自如。
竭盡全力的一刀將對方的一名軍侯劈的連人帶槍分開兩半,張十八敏捷的閃身一旁躲開了那噴涌而出的熱血,又再出刀砍斷了另一個正在與他手下士卒搏殺的袁軍士卒臂膀,慘叫聲只響起了一般,劇烈的疼痛讓此人右臂無力,立刻就被對手一劍封喉,氣管的斷裂讓他再也發不出嘶喊之身,雙手緊捂喉頭倒在了戰場之上。
“那邊就是袁家小兒,兄弟們上啊。”張十八的眼光此時已經鎖定了五十步外那個身穿白色鎧甲外罩紅袍的敵將,看他被親兵緊緊圍住保護的樣子定是那袁尚,一看就頗為養尊處優!
“小心。”張十八喊話之時一名倒與地上的袁軍傷兵利用最后一點力量舞刀看向他的雙足,這是此人臨死前的一擊,刀勢迅捷凌厲,同時幾乎緊貼地面,令人防不勝防,此時一名龍驤營士卒發現了這一幕,立刻狂聲喊了起來,不過心頭卻是發冷,如此近的距離猝然遇襲,又是這樣快的刀速,恐怕玄武營這個勇悍的大漢雙腿難保了。
可他話音未落,就在刀光及體的一瞬,張十八神奇的拔地而起,那道刀光擦著他的鞋底掠過,甚至削下了薄薄的一層,實在是險到了極處,張十八甚至都沒有低頭去看腳下的傷兵,落地時大刀直劈而下,那傷兵的一刻頭顱帶著四濺的鮮血飛出一丈之外,而揮刀者此時已經高喊著殺向袁軍帥帳了,方才的一切對他而言就像沒有發生一般。
龍驤營的士卒微微有些發愣,這樣的反應簡直與野獸一般,只是這么一愣,他就差點被一旁敵軍的長槍所傷,幸虧他的伍長提前一刀砍翻了敵人,同時另一個敵軍的刀鋒也斬在了他的背上,身體飛快的前傾讓這一刀難以進入太深,伍長強忍劇痛回首一道將那偷襲之人砍翻,面孔抽搐著對那方才發愣的士卒大吼:“愣什么,想死啊,他是打不死的張十八,你他媽的不是。”
士卒見伍長為他受傷,眼睛也紅了起來,提起刀便對伍長身后的敵軍殺去,此時他才知道了剛才的那個大哥大漢就是幽州軍中的一個傳奇人物,“打不死的張十八”,今日算是開了眼界了。
聽見張十八的大喝之聲,幾乎所有的劉毅軍士卒都被吸引了,袁尚可是敵軍主將,若能取他首級這軍功可是不得了,一時間跟在張十八身后沖上去的有四五十人,玄武營、白虎營、龍驤營兼而有之,擊殺或是擒拿敵將對于劉毅軍士卒而言是無可抵御的誘惑。
能夠在混戰中殺到這個位置還沒有倒下的可都是軍中精銳,袁尚親衛的弩箭被他們很是敏捷的躲過,五十步的距離對于這些人而言也就是幾個呼吸的功夫,張十八幾個翻滾之后站起身來揮舞著他那把厚背刀已經和袁尚的親衛軍交上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