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供精彩。
楊逸很清閑,蕭憶卻很忙。楊逸這次出京帶出的人員很多,只不過是分散到各州縣明察暗訪去了,每天都會有各種各樣的消息傳過來,而這些消息都由蕭憶先加以整理,才交給楊逸最終定奪;
每隔幾天,楊逸便會就收集來的地方實情給朝廷上一份奏章,當然,這奏章也是由蕭憶代筆的。
如此一來,楊逸就有充足的時間,帶著清娘和阿黛拉賞玩各地風光了。
江南美景讓人流連忘返,又正值春光明媚的時節,楊逸決定在蘇州多逗留兩日,清娘和阿黛拉聽了欣然不已。
清娘立即提議去游寒山寺,不為別的,清娘主要是沖著張繼那首《楓橋夜泊》去的。
江南的煙雨很有特色,通常一下就是好幾天,細得象霧,淡得象煙,自打來到蘇州,這煙雨就沒有晴過。
但這不會影響清娘的興致,相反這杏花春雨江南的別樣情趣,對清娘來說更多了一份詩意。
謝絕了夏明清的陪同,楊逸帶著清娘的阿黛拉再次乘著輕舟,朝寒山寺進發,沒有到過蘇州的人,大體會誤會寒山寺是建于山上,其實不然,寒山寺實則位于蘇州城西的運河邊上,并不在山上。
寒山寺始建于六朝時期的梁代天監年間,原名“妙利普明塔院”。唐代貞觀年間,傳說當時的名僧寒山和拾得曾由天臺山來此住持,因而才改名寒山寺。
寒山子居天臺唐興縣寒巖時。以樺皮為冠,布裘弊履。或長廊唱詠。或村墅歌嘯,為人隨性超脫。而且他是中國最早以白話文寫詩的人。
他喜歡用竹木在村墅屋壁上寫詩,所寫詩文三百余首。用的大體都是白話文,有人笑話他,他便作了這樣一首詩回應:
有人笑我詩,我詩合典雅。
不煩鄭氏箋,豈用毛公解。
不恨會人稀,只為知音寡。
若遣趁宮商,余病莫能罷。
忽遇明眼人,即自流天下。
當然了,他的白話體詩是到清末民初提倡白話文后。才遇到明眼人,才頗受人推崇的,就時下而言,文人墨客還怎么看得起他的詩作。人們來寒山寺賞玩,多數還是沖著張繼的《楓橋夜泊》來的。
既然是沖著《楓橋夜泊》去寒山寺,楓橋肯定是要先去的,一路上煙雨如醉,桃杏夾岸芬芳,往來的烏蓬船上偶爾傳來一曲江南小調。歌聲綿軟如橋下清澈的流水。
楊逸三人在楓橋下停泊,而象他們一樣慕名而來的人不少,橋邊停著好幾只船,都是來憑吊古跡的。
東京一年老色衰的青樓女子寫了一首好詩。立即就能贏得車馬盈門,何況《楓橋夜泊》這種千年不朽的佳作呢?江南文風鼎盛,文人墨客紛至沓來便再正常不過了。
三把油紙傘。一只大白狼,楊逸三人在雨中踏入寒山寺。寺中香煙裊裊,便是這雨天。來上香的人也很多,清娘和阿黛拉也進大雄寶殿上了一柱香,才出來賞玩。
寺中建筑不少,除了大雄寶殿外,還有廡殿、藏經樓、碑廊、鐘樓、楓江樓等。
清娘要去的第一個地方,自然是碑廊,因為這是文化氣息最濃的地方,二女撐著油紙傘,漫步于煙雨迷蒙的古寺中,湘裙輕擺,身姿態曼妙,步帶春風,引得不少香客投來傾慕的目光。
楊逸不禁下意識地四處張望了一番,生怕那江南四大才子正藏身暗處,用猥瑣的目光審視著清娘和阿黛拉,一如他們對秋香品頭論足的樣子。好吧,這不是大明朝,唐伯虎的爺爺的爺爺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此時,清娘站在一塊詩碑前輕輕吟誦道:“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楊逸走上前去一看,只見那石碑上刻著的正是張繼的《楓橋夜泊》,可以說若是沒有這首詩,寒山寺絕對沒有這么出名,香火也不可能如此鼎盛。
而這塊詩碑的落款為王珪所題,王珪是仁宗朝進士,在神宗朝開始做宰相,前后做了16年,但他是個典型的應聲筒,被朝野戲稱為三旨相公,所謂的三旨相公,就說他只會取旨、領旨、領完旨后高應一聲得旨。
不過王珪在政治上雖無甚作為,但在學識方面卻是不差,著有《宋兩朝國史》,和續著的《宋六朝會要》。他如今已經作古,卻不想在此留有墨寶。
清娘吟誦完詩碑上的詩句后,回頭對楊逸說道:“楊大哥,歐陽文忠公曾說過,唐人張繼這首《楓橋夜泊》雖是難得的佳作,但三更時分不是撞鐘之時,張繼此詩有臆想杜撰之嫌;
一直以來,唐代吳中地區是否真有夜半敲鐘的習慣也眾說紛紜,難以定論,楊大哥你持何意見?”
楊逸含笑反問道:“清娘你呢,你持何看法?”
“我認同歐陽文忠公的說法,這半夜敲鐘確實不合常理,楊大哥生于江南,你可有不同的見解?”
清娘特別敬佩歐陽修,其中對歐陽修詞作中的“庭院深深深幾許”之句尤為鐘愛,她自己也用“庭院深深深幾許”為開頭,前后共作了三首《蝶戀花》,她對歐陽詞的喜愛由此可見一斑,所以各方難有定論的情況下,她認同歐陽修的說法不足為奇。
楊逸笑著說道:“清娘,這回你和歐陽文忠公可錯了,據我所知,唐代吳中地區的僧寺,確有半夜鳴鐘的習俗,謂之“定夜鐘”;
如白居易詩:“新秋松影下,半夜鐘聲后。”于鵠詩:“定知別后宮中伴,應聽緱山半夜鐘。”溫庭筠詩:“悠然旅思頻回首,無復松窗半夜鐘。”
都是唐代詩人在各地聽到的半夜鐘聲。寫下的詩作。從這些詩作可見,并非只有張繼一人聽到過夜半鐘聲。只是其它詩句算不得上佳,流傳不廣。大家沒有注意而已。”
“定夜鐘?”清娘怔了怔,無從反駁,只是喃喃自語地重復著這三個字。
楊逸的話有理有據,很容易令人信服,清娘想了想說道,“楊大哥,這定夜鐘的說法你是聽誰說的?那為何如今寺中半夜不再敲鐘了呢?”
楊逸攤了攤手笑道:“這個我怎么知道呢?世易時移,佛家一向講究與時俱進,恐怕僧人們是怕半夜敲鐘擾人清夢。百姓不樂,沒人捐香油錢,所以他們就把定夜鐘給免了。”
“嘻嘻,楊大哥凈胡說”清娘和阿黛拉被逗得嘻嘻直笑。
“阿彌陀佛!”
楊逸身后突然傳來一聲佛號,他回頭一看,只見一個須發俱白的老和尚身后跟著兩個小沙彌緩步行來,那老和尚倒是慈眉善目,他身后兩個小和尚卻是一臉不快的樣子。
也難怪人家,剛才楊逸那番話充滿了調侃的意味。小和尚聽去了心中自然不樂。
“阿彌陀佛!”那老和尚雙手合什再次誦了一聲佛號,才說道:“貧僧覺空,添為本寺住持,楊太傅攜易安居士以及這個女施主駕臨本寺。實乃本寺之幸”
這老和尚倒是面面俱到,打招呼時連阿黛拉也沒落下,問題是他難道能掐會算。怎么知道俺和清娘的身份呢?
楊逸也合什回了一禮,然后微笑道:“大師就不擔心認錯人?”
覺空和尚平靜地答道:“貧僧能認出楊太傅來。實不足為奇。楊太傅與易安居士龍璋鳳姿,天生大才相得益彰。早已傳為一時佳話,這是貧僧不會認錯二位的原因之一;
再則就是歐陽文忠公尚未能考證的夜半鐘,楊施主卻信手拈來,有理有據,令人不得不信服定夜鐘之說,有此等學問的年輕俊才,貧僧想來除了楊太傅只怕也不作第二人想;
尚有一點,那就是這頭通體白毛的狼王,白狼王隨楊施主為國征戰,世間有無數傳說,能馴服這等異獸的,這天下只楊太傅一人耳。”
楊逸不覺和清娘對視一眼,經這老和尚一說,才醒悟到這番“微服私訪”破綻還真不少呢?
“大師,我雖能考證唐時有定夜鐘,卻不知如今為何沒了定夜鐘,大師身為寒山寺住持,想必能為我等解惑?”楊逸決定再為難一下這老和尚。
“阿彌陀佛!”覺空和尚果然有些為難,時間過去幾百年,寒山寺曾被大火焚毀過,唐時的經典文字已不在,寒山寺也早已沒有夜半鳴鐘的習慣,具體原因已無從考證。
“阿彌陀佛,如楊施主所言,寒山寺通市井,定是以前的僧人怕夜半鳴鐘擾人清夢,惹眾生心惱而少了香油錢,這才斷了定夜鐘。”
楊逸先是一怔,隨即哈哈大笑起來,對這位知趣的老和尚不由得多了幾分好感。
覺空老和尚見楊逸笑得爽朗,便不失時機地說道:“楊太傅今日能踏足本寺,實乃本寺之幸,貧僧已著僧徒在楓江樓備下清茗,恭候三位施主,還望三位施主能賞光,移趾前往一品本寺所產的新茶。”
楊逸被認出了身份,也不再客氣,隨覺空和尚出了碑廊西行,來到山門南側的花園。
園內有常樂池、塔影橋和多聞榭,花木扶疏,清幽宜人。楓江第一樓就坐落在這里。這座樓閣雕刻精致、建筑秀美。
楊逸一行登樓攬勝,但見黛山綠水,碧野朱樓,盡收眼底。覺空和尚親自作陪,他語言幽默而富有禪意,隨性超脫的胸襟很有寒山子的遺風,楊逸與之相談甚歡。
待相談投機之后,覺空才含笑說道:“楊太傅天縱英才,世人嘗以‘蘇楊’并稱蘇大學士與楊太傅,今日貧僧何幸,得楊太傅指點迷津,唯愿楊太傅能留下些墨寶,以供后人瞻仰,再為本寺添一段佳話,若得如此,貧僧無憾矣!”
楊逸早就料到覺空請自己前來品茶,肯定不會放過索要筆墨的機會,以楊逸現在的名聲,若能求得他留些筆墨,寒山寺必將受益無窮。
楊逸自知今日若是推托,覺空定是千方百計纏住自己了,他也懶得多想,隨即揮筆寫下一首七律:
寺樓直與眾山鄰,魚米東南此要津。
獨惜牙郎趨利市,不聞漁火感詩人。
絕無逆旅知歸客,安問寒巖舊應真。
一自鐘聲響清夜,幾人同夢不同塵。
覺空得詩之后心中欣然,立即吩咐僧徒找人刻成詩碑,以吸引八方來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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