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聽起來,章敦與楊逸的談話很普通,涉及了兩首詩詞和幾個歷史人物而已。
但一旁的章瑤和蘇鳴佩動聽得心驚肉跳,特別是蘇鳴佩,作為京中花魁娘子,平時往來皆公卿,一向長袖善舞,答對巧妙,善于調和大人物之間的矛盾,然而今天楊逸和章敦這番對話在,她一句也沒敢插嘴,只是心中暗暗為楊逸擔心不已。
章敦問及大理之事,楊逸避而不答,似是不愿再插手軍事。
楊逸已是功高震主,回京后為了安插自己的黨羽,又來了個劍履上殿,一舉貶謫了二三十名官員,懷疑他有心謀朝篡位的人不知凡幾,只不過因為劉太后的態度,使得朝中官員暫時沒人再敢出來彈劾他而已。
實際上,楊逸是想通過放棄插手軍事,來完成一次轉型,從令人忌憚的武將轉型為“人畜無害”的文官。
他雖然沒有退隱,但卻希望能過此舉表明自己無心謀逆,以減輕百官對他的忌憚和敵視。
至于別人信不信,一切只有靠時間來說話了;
反正楊逸現在不會真的退隱,現在的他早已無路可退,這時放棄手中權力的話,絕對會死得很慘;
比如周公,如果干了三兩年,便放棄手中大權回魯國封地的話,會有后世的美名嗎?絕對不會,只會死無葬身之地。
現在楊逸接受了樞密院副使的官職,卻不去插手軍事,這看似很矛盾,實際上一點也不矛盾。
權力必須有,用不用是一回事,有權力在手而不用,這才顯得更加高尚,更有誠意,不是嗎?就象周公有能力坐上那張龍椅而沒坐,這才更為萬世稱崇。
這些心思。章敦一時猜不透,見問大理之事楊逸避而不答,他便再請蘇鳴佩唱了一曲竹枝詞,楊逸也不提朝政之事,靜聽蘇鳴佩唱曲兒。
和章敦之間的隔膜已成定局。但楊逸還希望保持一個相對正常的關系。至少大家不要鬧得太僵,那樣的話,對自己,對朝局都沒有什么好處。希望章敦也能放正這種心態吧。
蘇鳴佩一首竹枝詞唱到一半,章敦卻又突然說道:“老夫聽說在碎葉之時,任之曾與敵烈殘軍合作,才一舉覆滅哈桑數萬大軍的,此事不假吧?”
這事瞞不了人。楊逸也沒打算瞞人,章敦這回問得很有分寸,楊逸也答得很隨和:“當時我只有一萬人馬,而哈桑足足有四萬勁旅,為保萬全,所以選擇與敵古烈合作;
至于支持敵古烈征伐大食之事,我已有奏章呈予太后,想來是因為這兩天事忙,既要準備太廟獻俘。又要犒賞出征將士,以及撫恤殉國士卒的家屬,太后才沒有急于提起此事。”
章敦聽了這話,眉頭微微蹙了一下,楊逸有奏疏呈予劉太后。此事他竟是不知。
楊逸注意到了他神情的變化,心中不由得好笑,我好歹也是翰林大學士了,而且論爵位現在比你還高。我的奏疏有必要非經過你尚書省嗎?
章敦,你必須明白。你獨攬大權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必須適應兩強鼎立的新形勢。
“任之支持敵古烈征伐大食,是出于何種考慮?”
“大食目前是天方教的天下,與我大宋完全是兩種意態形式,我希望儒教能盛行天下,而不是天方教,相信這也是章相公希望看到的;
我支持敵古烈西征,提出了幾個條件;一必須向大宋稱臣,并使用大宋的年號、文字,服飾禮儀方面也必須盡量與我大宋保持一至;
最重要一點,不能改變他們現在的信仰,并且他們所建立的國家內,除了儒佛道三家之外,不能讓民眾再信奉其他教派。”
“任之以為他們會一一照做嗎?又能做得到嗎?”
“這個誰也不敢肯定,不過,我敢肯定,敵古烈真能入主大食的話,對大宋而言,情況總不會比現在更差。”
“敵古烈與我大宋有殺父之仇,任之就不擔心他有一天真的稱霸大食之后,回頭反咬我大宋一口?”
“章相公,我只知道,大宋不自強的話,有沒有殺父之仇,別人都會咬你一口,更甚者,一口吞掉。反之,若是大宋自強不息,別人就是想咬,最終也只能匍匐在地,舔你的腳趾頭。”
章瑤在一旁聽了楊逸這番話,心覺有理的同時,又不禁好笑,這個比喻….讓這涉世未深的小子忍得好不艱難。
但實際上,章敦在乎的并不是大食由誰來入主,他在意的是楊逸和別人私下和達成這么重大的交易,事前并沒有請示過朝廷,這無疑又是一種僭越行為。
此事在朝中還沒有傳開,若是傳開,只怕又是一場大風波。
楊逸誠懇地說道:“章相公,此事并非不想先請示朝,然碎葉與東京相隔千山萬水,一來一回要將近一年時間,正所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當時作為大軍主帥征戰在外,若是沒有一些臨機決斷之權,章相公認能有今日之大勝嗎?
我支持敵古烈西征大食,對大宋有利無害,而且大宋并不需要付出什么代價,至于今后是否繼續支持敵古烈,全由朝決斷,若是決定繼續支持,如何與敵古烈聯系,也全由朝廷來處理,我將不再過問此事。”
楊逸把話說到這份上,章敦暗暗松了一口氣,楊逸的奏疏已經呈上去,也就是說劉太后已經知道此事,但她這兩天什么也沒提,由此可見,在這件事情上劉太后大概又選擇了支持楊逸。
有了劉太后的支持,楊逸就有了與別人叫板的能力,但他選擇了退讓,光是這個態度的變化,就讓章敦心中輕松了不少。
此時蘇鳴佩也知機的插進話來,在她連珠妙語之下,席中氣氛慢慢變得融洽起來;
楊逸也有意避開政事,轉以青云道長這位共同的朋友作為切入點,和章敦敘起了往日情誼來。
章敦臉上漸漸有了笑意,至少表面上。楊逸和他之間基本又恢復了往日相處的那種輕松氛圍。
這一桌酒席進行了一個時辰,楊逸向章敦傳遞了一個信息:我不想再插手軍事,更不想謀逆,只想一心為皇帝授業,這不過是為了自保。
不管章敦信不信。但楊逸一開始時強硬的態度讓他明白。不能逼楊逸過甚,這是雙方一個試探的過程,一下子想重建信任不可能,這需要時間來慢慢調和才行。
宴罷楊逸攜蘇鳴佩告辭而出。
上馬車后。蘇鳴佩不禁撫著自己胸口,心有余悸地說道:“爺,今天這場宴席可把奴奴嚇死了。”
“章相公之所以讓你留在席上,是因為知道你是我的人,今日我與他說過的話。你萬莫泄漏半句。”
“爺放心吧,這點輕重奴奴還是知道的,爺,奴奴想你了。”
“爺今個兒還有事,過陣子再去看你。”
蘇鳴佩玉體如蛇地纏上來說道:“爺有意不問軍事,是想消除別人的忌憚之心,奴奴是看出來了,爺這時候正該多找奴奴,作出流連花叢的樣子。才能更好的消除別人的忌憚之心,爺,奴說得在理嗎?”
楊逸本想帶著清娘去度蜜月,隱居一段時間,聽了蘇鳴佩這番話。感覺頗為有理,這個時候你越是隱匿,別人越覺得你神秘,還真不如蘇鳴佩說的這樣。詩酒當歌,流連花叢來得好。
“嗯。多謝美人提醒,讓爺怎么謝你呢。”楊逸說著探手進她的羅衣內,握住那對碩乳輕輕撫弄起來。
蘇鳴佩嚶嚀一聲,那如蛇的玉體纏得更緊,媚惑眾生地說道:“爺您知道的,奴奴想爺了……”
“妖精你等著,看我怎么收拾你。”楊逸用力握了一下,把蘇鳴佩弄得渾身發酥,才探頭出車窗外,對隨行的侍衛吩咐道,“去把趙小王爺請到宜露訪,還有,讓他把他那些狐朋狗友都叫上,有多少叫多少。”
“喏。”侍衛應了一聲,立即打馬而去。
蘇鳴佩卻不由嗔道:“爺,你請那么多人,就不怕我宜露訪變成菜市場嗎?”
楊逸知道她是怕沒單獨相處的機會,才這般說,楊逸輕啄了一口她那紅潤的櫻唇說道:“本太傅是不會辜負美人心意的,我這是一箭又雕,既不誤行樂,又順便揚名。”
“哼,爺一點也不疼奴奴。”
“哈哈哈,鳴佩放心吧,又不要你去招待他們,咱們到時卿卿我我咱們的,讓別人來招呼他們就行了。”
“爺想讓誰來招呼他們?”
“你馬上就會知道的。”楊逸露出一抹詭異的笑意,再次伸頭出車外,對侍衛吩咐道:“拿我的名貼,把京中上些檔次的青樓頭牌姑娘都請到宜露坊來。”
隨行的侍衛聽了硬是愣了許久沒反應過來。
老天爺啊,京城的青樓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上些檔次的至少也有幾百家吧,這一次請幾百頭牌姑娘到宜露訪來……天啊,除了打遍天下無敵手的楊大學士、寧國公,誰有這么大的手筆?
不光他們愣住了,就連車內的蘇鳴佩聽了,也是呆若木雞,這位爺啊,算不算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呢?
楊逸見車外的侍衛愣著沒動,不由得斥道:“沒聽到本國公的話嗎?還愣著干什么?趕緊去,亮出的我名號,哪家的老鴇敢不放人,就讓她卷好鋪蓋準備滾出東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