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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納百川,有容乃大,章相公,區區言盡于此!請章相公三思!”
丟下這句話后,陳灌踉蹌的下船去了,楊逸沒有反駁一句,但那凌厲的一斬,讓陳灌再無話可說,他把新舊兩黨主觀地定位在左右兩則,兩邊持平這樣才能使船體保持平衡。
而楊逸換了一種思維,把新黨定位在中間,而右邊的舊黨自然就成了船體傾斜的罪魁禍首!
楊逸那一斬,仿佛拔去了屁股眼上的塞子,豈不讓人暢快無比?
什么狗屁兩邊持平!若真是那樣,兩黨只會紛爭不斷!正事都不用干了,忙著撕咬對方屁股都忙不過來!
這不是民主法制健全的后世,朝中只要分成兩黨,你什么時候見過沒有黨爭?中國的事,往往就壞在窩里斗上,這是歷史一再印證了的。
等陳灌去后,章惇呵呵笑道:“小友心里真是想行此雷霆之舉嗎?”
楊逸對他了解得夠透的了!無所謂地答道:“章老頭,章學士,章相公!你是以什么樣的身份問晚生這個問題呢?”
“哈哈哈!自然是以章老頭的身份!小友還請暢所欲言!”
“好吧,那咱們說的就是風語了!否則晚生連科舉都沒通過,和章相公這么嚴肅的討論這些,只會貽笑大方。”
“沒錯,沒錯,全是風語!”
“那晚生可放風了哦!”
“哈哈哈….”
楊逸從新給自己找了個茶杯,斟滿,輕吸!
這才說道:“陛下已經招回一些元豐舊臣,安插到臺諫之中,如今新舊兩黨可謂是糾纏不清,若不施以雷霆手段,不足以厘清朝堂!但晚生認為,不顧一切的全部踏碎也不足取,這和當年司馬光沒什么兩樣;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陳灌臨去說的這句話沒錯,只要是川,章老頭你都應該吸納過來,但前提是你納的都必須是‘川’才行;
我們往往弄錯了一點,把‘百川’這兩個字眼等同于萬事萬物,這肯定是不對的,試想若海納的根本不是‘川’,而是山岳,那它還能有容乃大嗎?
而且,把朝廷比作大海也不正確,大海總體而言總是在被動承受,沒有主動進取,因此,晚生認為把朝廷比作一條大河更為貼切,它必須時刻奔流向前,保持著足夠的進取精神,否則它就不再是河流,而是一潭死水。
這條河流在奔騰向前的過程中,想變得越來越浩大,那它也要不斷的接納盡可能多的細流才行,同理,它接受的必須是與自身相同的水,而不是其它東西;
就象黃河,它接納了太多的泥沙,因此變得渾濁不堪,當泥沙越來越多時,他就會偏離預定的河道,決堤!沖毀一切!給天下造成災難性的創傷。
所以,當政者,就必須分清誰是水,誰是沙,對該吸納的盡力吸納,對與自己不同性質的東西,就要毫不留情的清理出去,否則這條河遲早會決堤!這就是晚生的看法!”
章惇聽完只是淡淡的笑,沒說什么!
其實楊逸知道,章惇這樣一個飽經滄桑,歷經沉浮的人,心靈的厚度,精神的強度,早已變得無比的深沉強韌,那種堅定的意志注定了他必然有自己的原則和決斷,輕易左右不了。
所以,這段話楊逸確實只當是風語,至于能吹進章惇那強硬的心扉多少,那不是他需要探尋的!
為了咱娘,咱還是先想想怎么考過科舉吧!
或許是章惇故意,這條船航行極慢,花了五天時間,才走到楚州。
距離科舉考試還有些時日,楊逸他們也不急,章惇走到一地,時常會停船私下走訪一翻,許清和覃子桂也泰然自若的跟著,章惇走走看看,但很少說什么。
到了第六天,東京方向馳來一隊皇宮班值侍衛,還給章惇帶來了趙煦的一道旨意。
看完趙煦的圣旨,章惇對楊逸笑道:“小友,老夫出發前曾給陛下上了一道奏折,如今陛下答復下來了,咱們就此暫別吧,這船老夫就送與小友作代步之用了,以小友之才,登榜當不在話下,老夫就不再多余費事了,咱們來日京城再會!”
楊逸有些驚訝,脫口問道:“章老頭你沒事吧?這時你不速速進京,在地方亂逛什么?”
“哈哈哈,小友好意老夫心領了,但這些年來,老夫貶謫之處盡是些窮鄉僻壤,就是到了杭州洞霄宮,也是足不出戶,因此老夫認為在進京前,有必要先到處走走看看,陛下也已經應允了!話不多說,咱們就此別過!”
章惇說完,灑脫的上馬與班值飛馳而去了。
這一刻,楊逸禁不住在原地給這個老者深深地鞠了一躬!他是打心眼里對章惇佩服了!
現在京中正是風云際會之時,新舊兩黨已到了圖窮匕見,你死我活的關頭,對于章惇來說,早一步進京、早一刻掌控中樞,就早一步掌握主動,以免變生肘腋!
畢竟現在朝中掌握大權的還都是元祐黨人,趙煦就算再利害,也有獨木難支之時,缺少了章惇這樣的神兵,剛剛接觸政事的趙煦,就等于是赤手空拳面對滿朝元祐舊黨,這是非常危險的!
神宗皇帝并不是只有趙煦一個兒子啊!為了一生富貴,甚至是性命榮辱,誰能保證沒有人敢鋌而走險呢?
而這個關鍵時刻,章惇沒有急著進京爭權奪利,而是選擇游離中樞之外,到地方去巡視民生吏治,企圖掌握第一手資料,為將來施政找準基調、找準方向,而趙煦竟然也同意了!
這需要多大的勇氣、多強的自信、多么無私的胸懷啊?
楊逸不知道,后來把章惇的名字列入奸臣錄的人,得有多么無恥才做得出這樣的事來!
這再一次證實了一個真理:歷史,是勝利者書寫的。
原來的歷史上,徽宗登基后,舊黨再一次掌握了大宋朝政,再一次掌握了歷史的書寫權,于是章惇等人名列奸臣錄,一切就順理成章了。
楊逸小小的感慨了一下,便與覃子桂登船北去,行程變得快了許多,四天后,巍峨的東京城就出現在楊逸兩人面前,古樸凝重的墻體,寬闊的護城河,氣勢雄渾,遠遠望去,北邊的新宋門下車馬人流熙熙攘攘,聲聞十里。
楊逸站在船頭,看著巍峨的城闕,不禁豪氣頓生,張口一吐,便是太白豪氣:“閑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嬴。三杯吐然諾,五岳倒為輕。眼花耳熱后,意氣素霓生。救趙揮金錘,邯鄲先震驚。千秋二壯士,烜赫大梁城。
子桂啊!收你那嬌生慣養的模樣,別學那些娘們淺唱低吟,畏畏縮縮了,一萬年太久,咱們只爭朝夕,將來能不能成為千秋二壯士,烜赫大梁城,就看此翻進京了!”
覃子桂被楊逸說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家境殷實,從小被父母寵著,性子未免有些嬌軟,雖然羨慕楊逸的豪情滿懷,卻一時學不來。
“小弟比不得楊兄才情橫溢,可不敢奢望太多,若能附名榜尾,小弟已經心滿意足了,至于其它的,小弟還是算了吧,更當不得千秋二壯士之比。”
楊逸眉頭一挑,重重一拍他的肩頭說道:“當不當得千秋二壯士,這自然不由自己說了算,但是子桂你這種心態也不可取,人首先要自己看得起自己,若是連自己都看不起自己,還怎么指望別人看得起你!
所以,不管能不能成為千秋二壯士,但你必須先得有為二壯士的志氣!唉!算了,算了!總之一句話,咱們就是要以狀元、榜眼為目標!余者!何足道哉!”
臨場心境很重要,有些人臨到考場時,竟緊張的暈倒,覃子桂嬌嫩了些,見他越近京城越是忐忑不安,楊逸于是找著機會就給他鼓鼓勁,否則老是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到時還考個屁!
這時旁邊一條船上突然傳來一個戲謔的聲音:“尹兄,你聽聽,哈哈哈!兩個不知所謂的狂生,竟大言不慚的自詡什么千秋二壯士,還將狀元榜眼視為囊中物,這不禁讓小弟想起夜郎自大這個詞來,哈哈哈!若是這樣的人也能中狀元,倒要問問他們將尹兄這樣的大才往哪兒擱了!”
“洛兄客氣了,洛兄之才,在下萬萬不及,若是別人想奪魁,倒是要先問問洛兄才是!走,進艙去,不必理會這種人,不知謙遜為何物,豈配名列儒門弟子之中,想必人家讀的是別家雜學吧!”
楊逸本意只是想給覃子桂鼓鼓勁而已,不想竟招來這等蔑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