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州市第一看守所的所長辦公室里,林楓和李敬相對而坐;李敬長得很英挺,雖說沒有林楓那種偶像級臉龐,可是很久沒剃胡子的他看上去卻比林楓多了幾分男人的味道和滄桑感。
李敬顯得有些拘束,“林局長,謝謝你。”
“甭謝我,要是事情查出來真是你干的,我親自送你回法場。”林楓一邊說一邊掏出一包軟中華來,也不問李敬抽不抽煙,順手就扔了一支在他面前的辦公桌上,然后自己也叼了一支點上了火。
李敬拿起桌上的煙含在嘴里,林楓此時已經把點著的打火機遞了過來。
“謝謝你,林局長。”李敬把煙湊過去點著了,林楓瀟灑的以一個漂亮的動作收起了自己的芝寶打火機,然后道:“有兩點說明一下,第一,甭再跟我說謝謝了,這是我該干的事兒,不存在謝不謝的;第二,我已經不在昌田當局長了,我調到刑總業務指導處當副處長去了,所以你別再叫我林局長了,林副處長也甭叫,就直接喊名字算了,大家都是年輕人,隨便些。”
林楓的隨性讓李敬大生好感,感覺也不再拘束了;林楓吸了兩口煙,問道:“李敬,這個案子的材料我剛剛已經在市中院看過了,我現在過來問問你,你把你知道的情況一五一十的告訴我,我丑話可說在前頭,你要敢騙我我真揍你;行了,你先說說案子吧。”
李敬聞言點了點頭,道:“情況是這樣的,死者是我們大安縣公安局分管刑偵的副局長顏自才還有辦公室副主任顧紅,他們兩個人經常在一起,顧紅又是離過婚的,所以局里一直有風言風語說他們是情人關系。”
林楓聽了淡淡一笑,今天中午在酒桌上孝州市公安局局長張榮說起這個案子也是不住地甩腦袋;顏自才和顧紅都死在顏自才平時開的那輛掛地方牌照的別克車上,而那輛車當時是停在一處僻靜的小樹林里的,兩個人都是一絲不掛,這根本就是偷情時被人弄死的。
“案發的前幾天我因為一個案子和顏自才意見相左,結果我就頂撞了他幾句,為這事兒顏自才當著很多人的面把我臭罵了一頓;案發當天下午因為要去抓捕一個持刀的犯罪嫌疑人,所以中午我就去隊上領了一把六四式手槍和七發子彈以備不時之需;下午抓完人正準備回隊上,我父親就打電話過來說他人不舒服,在大安縣人民醫院輸液,于是我就急匆匆的趕去了大安縣人民醫院,處理完我父親的事情以后等我再回單位,就發現我領的那支六四式手槍和七發子彈不見了,結果當天晚上顏自才和顧紅就被殺死了,第二天我就被抓了起來。”
林楓皺著眉頭道:“你應該知道,咱們的警用槍支都有彈道記錄和編號,根據彈道比對,打死顏自才和顧紅的子彈正是從你領走的那把六四式手槍里發射出來的,你卻偏偏說槍丟了;再加上前幾天你和顏自才發生的爭執,所有證據可都指向你。”
李敬嘆了一口氣,點頭道:“后來我們縣局的局長謝令泉親自審訊我的時候也是這么對我說的,可我真的沒有殺人啊!你想想,誰在工作中還沒有和領導以及同事發生點兒爭執的時候,大家都是為了工作,怎么會為這么點兒小事兒記仇呢;再說了,就算我真記仇,也犯不著去干這殺人的勾當啊!我自己就是刑警隊的,這么點兒分寸我還是有的吧;再退一步說,就算我要殺顏自才,我會傻到用自己領出來的槍去殺他嗎?這不是等于告訴別人這案子是我做的,你們來抓我吧!難道作為一個刑警我連這么點兒反偵察意識都沒有?”
李敬的話林楓深以為然,剛剛在市中院看材料的時候他就想到過這些疑點了,此案恐怕真的是搞錯了。
“你的這些理由我完全同意,可是我在看你的訊問筆錄時卻發現你對自己槍殺顏自才和顧紅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這是咋回事兒?”
一說到這個李敬沉默了,林楓敏銳的感覺到這里面有貓膩,他道:“都這時候了還有啥不能說的,別婆婆媽媽的,趕緊的。”
“不是我婆婆媽媽,我是心里難過;我曾經的領導和同事,曾經跟我一起出生入死、風里來雨里去的戰友們,他們對我刑訊逼供啊!”說到這里,兩行清淚從李敬的眼里奪眶而出;這個情況讓林楓心里非常難受,同樣作為警察,要是自己也遇到李敬的遭遇,不知心里會做何感想。
有一個問題林楓沒想通,只聽他道:“顏自才和顧紅都是你們大安縣局的領導,像這種情況你完全可以申請你們大安縣局回避,由孝州市局另外組織人手偵查,你怎么就不申請回避呢?”
李敬一邊抹眼淚一邊道:“我申請了的,當時謝令泉上來就給了我兩個耳光,說像我這種警察里面的敗類沒有資格談條件。”
“胡扯!”林楓聞言氣得拍了桌子,此案李敬完全可以依法申請回避,大安縣局也必須回避,沒想到大安縣局竟然罔顧刑事訴訟法的規定,強行剝奪李敬的合法權益;對于一般的外人都不應該如此,更何況對自己的戰友呢。
“你身上有明顯的傷沒有?”這種情況必須得到處理,也必須有人為自己的胡作非為付出代價;李敬搖了搖頭,道:“我以前關在大安縣看守所,剛進去的時候身上都是青一塊紫一塊的,后來起訴了才被關進了這里,現在都過去這么久了,傷早好了。”
林楓聞言想了想,這好辦,進看守所前必須體檢,李敬真要當時有傷,看守所會有記錄的,就算那個什么謝令泉篡改了體檢記錄,他改得了紙面上的東西,卻改不掉人們心里的記憶,大安縣局總還有一兩個有良心的警察吧,找他們出來作證就行了。
離開看守所前,林楓對看守所所長和老馬道:“不管這個案子結局如何,李敬以前畢竟也跟咱們一樣穿著警服,天下警察是一家,你們一定要好好照顧他。”
看守所所長和老馬聽了林楓的話感動得熱淚盈眶,能遇上這樣的好領導,心里舒坦。
當天晚上,林楓在下榻酒店的一個小會議室里組織調查組成員開了一個短會,以便明確今后的工作路線和分工。
林楓首先介紹了一下自己今天下午調查的情況,然后道:“同志們,根據今天我了解到的這些情況,此案可謂疑點重重,這極有可能是一起性質惡劣的冤假錯案;特別是涉案的那支六十四手槍和剩下的一發子彈到現在都還沒有找到,我看過顏自才和顧紅的尸檢報告,兇手作案時一共開了六槍,而且都是近距離射擊,卻只有兩槍打在了顏自才和顧紅的身上,也怪這對野鴛鴦運氣不好,唯一打中的這兩槍都打在了致命的位置,否則我估計兇手把這個彈夾打完也弄不死他們。”
林楓略帶幽默的語言給本來氣氛很嚴肅的案情分析會增加了一絲輕松的氣息,這樣有助于偵查員們放松心情。
“大家伙兒想一想,李敬好歹也是省警校畢業,受過專業訓練的人,加上一參加工作就在刑警隊,平時摸槍的機會多了去了;還有個情況,我今天下午特意打電話去省警校和省廳訓練處查詢了一下李敬在校時和參加工作后受訓時的射擊成績,人家打六四式手槍,五發子彈在二十五米開外的射擊成績從來就沒有下過四十五環,當年還代表省警校去京市參加過射擊比賽,這樣一個神槍手要近距離殺人會打得這么不準?”
林楓話音剛落,雷鳴就補充道:“林副處長說得很對,如此明顯的破綻為什么大安縣局那幫人會看不到?這究竟是玩忽職守,還是陰謀陷害,我們需要進一步核實。”
林楓這時道:“下一步的偵查重點應該集中在兩個方面,那就是追查真兇和收集刑訊逼供的證據;剛剛我和雷科長商量了一下,決定兵分兩路,一路在明一路在暗;在明處這部分同志跟我走,我們以刑總的名義重新對整個案件進行復查;在暗處這部分同志跟雷科長走,你們負責找到李敬被刑訊逼供的證據,按李敬所說他剛進大安縣看守所身上是有傷的,想辦法找到當時的體檢報告,要是報告上說沒有傷,你們就秘密調查看守所的醫生和民警,盡量多的收集證據。”
開完了會,林楓和雷鳴并行著走出了會議室,雷鳴一邊走一邊道:“林副處長,你說兇手會不會用剩下的那一槍一彈再作案?”
林楓淡淡一笑,搖頭道:“絕對不可能,就兇手那爛槍法只有一顆子彈他絕對不敢出來再犯案,風險太高了,況且一次殺了兩個人,怎么著也得避避風頭吧。”
說到這兒林楓忽然停了下來,有些興奮地道:“不過你倒是提醒了我,我估計兇手應該不會就此收手,如今距離案發已經差不多一年了,避風頭也夠了,他很有可能再次犯案,而要再作案他就必須先去弄子彈,也許這會是一個突破口。”
雷鳴剛想張嘴,林楓就興沖沖地跑到了一邊掏出手機打給了楊建;“建哥,我是林楓,請你馬上讓刑總把咱們省近期破獲以及掌握了可靠情報的販賣槍支彈藥的案子整理一下,然后傳真給我,我等著急用。”
涉槍犯罪在鄂北并不突出,所以發案量很少,僅僅兩個小時楊建就叫人把資料給林楓傳真了過來,林楓也顧不上睡覺,就這樣開著臺燈靠在酒店的床頭一邊抽煙一邊看。
很快一個案子就引起了林楓的注意,而且這個案子還是一個月前李雅蓉親自組織昌田縣局破獲的;當時一共抓了五個從滇南省過來販賣槍支彈藥的嫌疑人,其中有個嫌疑人反映說曾經有個家伙找他買過幾十發六四式手槍所用的7.62毫米口徑子彈,當他們問那人要不要槍時,那人卻搖了搖頭走掉了。
這種情況極為反常,說明了兩點;第一,嫌疑人手里已經有槍了,只是缺少子彈,所以他才光買彈不買槍;第二是嫌疑人只有一個人,而且手里只有一把手槍,所以他才只買了一種型號的子彈。
這個買子彈的家伙極有可能就是真正的兇手,林楓急忙抓起了手機打給李雅蓉,接到林楓電話的李雅蓉二話不說就起床穿好警服出門了,她要連夜提審那個賣子彈的家伙,順藤摸瓜地把買子彈那人給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