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螞蟻般密集的包衣推動著盾車前進,后面更多的包衣將那些小坑洞填滿,他們已經填平了前面數十步的坑洞,但收兵的信號還沒響起。
雙方的野戰炮互相轟擊,黑色的鐵球帶著尖嘯將一個個盾車打得粉碎,無數包衣在炮擊中血肉橫飛,依然無法阻擋那些包衣的步步靠近,督戰的后金兵逼迫他們向前,毫不手軟的將退縮的包衣射殺。
陳新帶來的第三營炮隊加強到這一段,炮兵推著炮上了胸墻,在胸墻的預留炮位上很快做好預備,四門八磅炮先后開始怒吼,其他防線增援的炮兵也從后面的寬闊通道趕來,這里的炮兵密度增加了一倍。滑膛炮在一百五十米的距離擁有不錯的精度,堅固的槐木在一百步外的火炮面前如同紙糊的一般,炮長們保持著大致每分鐘兩發的速度,持續的給與后金兵殺傷。
第三營炮隊集中對付后金的野戰炮,連續數輪齊射之后,后金兵銅炮兩側的幾輛盾車被打成了分解的木塊,炮手在那些木塊擊打下傷亡殆盡,兩門建奴野戰炮都沉寂下來,其中一門還被一枚四磅炮彈掛到,炮身和輪子飛起老高,另外一門就那么孤零零的被從陣線分割出來。
陳新仔細看了一下,有幾分像登州的四磅炮,不過炮壁似乎厚得多,整個炮身卻又很低矮,說是野戰炮似乎不太像。
后金盾車陣支離破碎,那些歪倒破爛的盾車后面是無數還在忙碌的包衣,開始沉默著的弗朗機開始歡叫,每分鐘五六發的超高射速橫掃沒有掩護的包衣,幾兩到一斤之間的炮彈割裂人體,變成紛飛的一塊塊殘肢。將后金的填坑變成一項代價昂貴的工作。
劉破軍在土墻上發令,讓炮兵加快射速打擊那些后面的弓手和包衣,火炮鳴響連綿不絕,土墻前面的胸墻紅光連閃,防御的旅順守備隊將那些火箭紛紛打出,這些百虎齊奔和一窩蜂都是登州送來的,也是登州鎮少有要從朝廷要的武器。
一道道火箭遠遠拋射而去,煙霧彌漫之中也沒有看清到底射中多少,這些火箭這次未經挑選。是連著容器一起運來的,也有不少粗制濫造的,僅僅飛二十多步就掉落的也有,飛出之后亂轉彎的也有,有一支甚至直接調頭。從陳新腦袋上嗖一聲飛得沒有了影子。
陳新暗自搖頭,明軍的武備制作是在堪憂,以前登州鎮在武庫選火箭也十分費勁,要看重量看工藝看批次,有些批次的整體情況不錯,就會多選一些,重量就是看是否偷工減連。這次王廷試著急上火,凡是覺得能用的都往旅順運,這些東西運過來,劉破軍就全部給了守備隊。讓他們統統打出去。
陳新也能理解王廷試的心情,當年是陳新攛掇王廷試提出新三方策,登州地位日漸重要,今年軍餉預算達到一百六十萬。比去年也略有增加,王廷試每年吃回扣和走私分紅數到手軟。又有軍功可拿,還不怕建奴圍城,如今登萊巡撫是個肥缺,朝中盯著的人不少。如果這種情況下再把旅順丟了,御史們的口水就能淹死他。
他擔心那些亂飛的火箭可能引燃炮兵的火藥,有些不放心的回頭看了一下,旁邊就有一個固定炮位,那個炮位在土墻上開了一個缺口,前面用一人多高的竹筐盛土,底下還碼了半人高的土袋,炮位后面是個半圓形的空地,然后是一條之字形的坑道,炮位后面十步是一個加了木板的小彈藥庫,這個炮位的彈藥都在那里,防護上沒有問題。
此時劉破軍旗號揮動,左翼代正剛回了一個旗號,右翼的鄭三虎也回了旗,一通鼓響之后,幾處通道同時沖出幾個分遣隊,他們從通道跑到最外圍的攔馬溝處,然后跳入半人高的彎曲攔馬溝中,用手中的刺刀燧發槍對那些失了掩護的后金兵射擊。
密集的排槍讓那些后金兵再無暇填坑,紛紛往剩余的盾車后面躲藏,弓手在盾車間閃動著,與那些只露著頭的登州兵對射。
一群包衣被幾個巴牙喇押著,沖到那輛孤單的野戰炮旁邊,他們吸引了登州兵的注意,對面的分遣隊士兵一個齊射,密集的包衣中慘嚎連連,兩門野戰炮也朝那里射擊,六斤的炮彈將人群打穿,血肉通道上沒有一個包衣肢體完整,那門野戰炮幾乎被跌落的肢體包圍。
余下的包衣四散而逃,被后金的弓箭一一射死,跟著又一撥包衣被派來推那門炮,試圖將炮搬走,周圍堆積的尸體和木塊已經碼到了車輪過半,他們別說移動火炮,連自己行走都困難,這一撥包衣再次被雙方共同消滅。
包衣的生命在對陣雙方紛飛的火力中顯得如此的廉價,卑微到只價值一根崩飛出來的木屑。
土墻上的登州炮兵加快了射速,盾車破裂后的碎片就如同一顆炸彈,比實心彈的威力還大。后金將領終于忍受不住傷亡,后陣鳴金兩聲,壓陣的正紅旗固山額真大旗回撤,前線的后金兵潮水般退去。
登州鎮土墻上一通號響,幾名軍官大聲指揮著,那些分遣隊跟著前面的士官躍出攔馬溝,排隊通過那些剩余的坑洞地帶,吶喊著沖到盾車線的位置,用火槍追著那些撤退的建奴一通射擊,然后用匕首殺死地上的傷兵。
劉破軍旗號又動,通道中隨后涌出數百名輔兵,他們背著鏟子鋤頭,手中提著腰刀,他們直接走通道沖到盾車位置,用腰刀拼命收割那些人頭,不管活的死的,都是一刀斬了。一些哨騎奔出兩翼的通道,在中間的戰場上四處游動,順路看下一下零散的腦袋。
“火力為王,建奴在這個陣地前面,拼不過咱們。”陳新淡淡笑道。
劉破軍此時長長出一口氣,他第一次指揮如此大的會戰,心中的壓力十分大,精神高度緊張。剛才陳新一到,劉破軍就如同有了主心骨,那種緊張的心情減緩了不少。
“大人,殺了已近千數,這還是第一次出去砍腦袋,前幾日殺的,都被韃子自己運走燒了。這幾日都是炮戰,我們的傷亡很少,就是今日這后金的小炮打中了幾處胸墻。死傷還算多的。”
“不用心痛腦袋,我們砍的韃子腦袋夠多了。”陳新指指前方的分遣隊,“他們通過坑洞區域時候都列隊行進,是否坑洞周圍還埋有地雷?”
“大人明鑒,以前預案中沒有這條。屬下后來在演習中發現可多設些陷阱,地雷炮埋在靠近攔馬溝的四十步以內,沿線建奴還沒有進來過,補充進了預案,不光坑洞區,攔馬溝內也有不少的地雷,不知大人是否看到最新的防守方案。”
陳新以前看過一次防御方案。當時很仔細,找各部軍官一條條核對,后來就沒有時間仔細看,這種細節自然發現不了。
他也不回答劉破軍。看著那些砍人頭的輔兵笑道:“這些輔兵都是以前東江鎮的,這一仗過后,他們也可以成為一支作戰力量,只可惜現在還沒有那么多銀子養更多的兵。暫時還是只能種地。”
劉破軍拱手道:“屬下覺得,他們不比一般的營兵差了。至少紀律上就勝過一籌。在旅順這一年多也能吃飽飯,體力勝過大多營兵。”
陳新笑笑轉回正題,“這次的防衛作戰,仍是你來直接指揮。”
劉破軍呆了一下,他還以為陳新來了會親自指揮,陳新瞥見他的表情,對他點點頭贊許的道:“旅順防御作戰的細節全部是你制定的,你親自指揮是最好的,前面打得很好,還有沒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事情?”
“屬下覺得,建奴尚未發力,如今幾次攻擊都是試探,或是想把坑洞填平。屬下推斷他們會有夜襲,后面的會有一次大的攻擊,皇太極來一趟不認真打是交代不過去的。此人有些道行,打仗也少有敗績,這是第一次與他直接對陣,屬下心中總是有種憂慮。”
陳新在遠鏡中到處找了,沒有看到皇太極的大氂。前方的輔兵已經砍完了腦袋,他們拿出鏟子和鋤頭,又開始挖那些坑洞,有些人甚至把土也挑走了,免得再次被建奴利用,這就是控制了戰場的好處,這一段始終在登州火力控制下。建奴只要一次攻不下,輔兵就會出來把坑挖開。這樣建奴就是白死了數百人,一切都恢復原狀。
陳新淡淡道:“不要把皇太極想得那么厲害,他的戰績都來自其他邊軍,在我登州鎮面前無一勝績,后金八旗各有利益,其中糾葛重重,遠不如我登州鎮萬眾一心。他畢竟只有一人,我們物資豐富,預案來自眾多參謀和軍官建議,該想到的基都想到了,他皇太極又不是神仙,一個人的腦袋再厲害,能比咱們這許多軍官和參謀厲害?何況皇太極在打仗這方面,經驗比咱們多,但是要說資質,未必比得過你劉破軍,扔下你心中對那些名聲的憂慮,就如同咱們在固安城下,無人敢當建奴兵鋒之時,咱們偏偏大敗建奴,回過頭來看,不過如此。”
劉破軍心頭一松,他開初確實對后金大軍有種畏懼,特別是皇太極領兵,那是奴酋,以前努爾哈赤的名字如同一個惡魔般存在劉破軍的心中,始終影響著他,所以他確定后金大軍到達金州后,連連要求朱國斌盡快放棄木場驛,減少了原來預案中的時間。
此時聽了陳新的話,他的心結似乎打開了,一個個吹成無敵戰將的后金將領被殺死活捉,甚至有牛錄額真要投降,真正的戰場上,皇太極那點名聲管得什么用。登州鎮就像升起的朝陽,正在驅散遼東的陰云。
陳新用遠鏡觀察了一下,對面的后金炮兵都在撤離,他們沒有固定是不能開火的,對旁邊新提拔的侍從軍官道:“把我的認旗豎起來。”
總兵旗升起,一丈六尺的紅旗在海風中獵獵飄揚,旅順南城的士兵最先發現陳新的大旗,他們大聲歡呼,這里是戰線的中段,所有士兵都能看到,整個登州防線歡聲雷動,氣勢如虹。
陳新在大旗下享受這海潮般的歡呼,眼睛卻看著遠處的后金軍陣,他瞇瞇眼睛,低聲笑道:“皇太極,我告訴你我在這里,現在你總該拼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