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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需求

  六月的天氣已經很熱,連吹過的風似乎也是熱的,幾只知了在道路旁的樹上唱著夏天。大路兩側麥田中散落著一些除草的農夫,他們都停下手中的農活,好奇的看著這邊大路。大路上依次坐著六隊戰兵,隊列十分安靜,只有偶爾傳來的開關水壺蓋的聲音,這時一聲喇叭聲響起,坐在地上的周少兒沒動,其他坐著的士兵則亂紛紛的騷動起來,有些站起,有些又坐著張望,一番紛亂之后,周少兒就看到路邊的盧百總拿著皮鞭,一邊叫罵一邊親自毆打他的親兵,聽著啪啪的皮鞭著肉的聲音,地上的士兵立即又平靜下來。

  那個親兵拿錯了號,將起行的孛羅記錯為了喇叭,坐著的時候并沒有喇叭的號令,所以士兵都茫然不知所措,周少兒卻背得很清楚,所以他坐著沒動。象這個吹錯號的號手,戰時的話,盧傳宗已經可以砍他腦袋。

  陳新為了多培養旗鼓號手,每個局都有三個雜兵,每局單獨執行戰斗時,就由他們充當鼓號手,這樣讓士兵有更多機會練習。不過明軍的鼓號非常復雜,有很多人還背不下來,這些新兵除了隊列外,又多了一個挨打的理由。

  盧傳宗將那親兵一頓好打之后,又重新下令,那親兵滿頭大汗,一臉緊張的從背后拖出孛羅,放在嘴邊吹了一聲,低沉悠揚的孛羅聲響起,這一次大伙都知道了,整個局的士兵齊齊站起,傳出一陣兵器與水壺藥壺碰撞的聲音,周少兒在肩膀墊好厚布,用刀棍把籮筐挑在肩上。

  隨即鼓點響起,三響之后全體往前行進,這次敲的是慢速的行軍鼓,每鼓二十步,周少兒還是更喜歡一鼓一步的緊鼓,走起來更有節奏。

  威海附近的農夫大多都看到過這幫喜歡走路的士兵,這些士兵似乎不會騷擾百姓,他們都走到路邊,看熱鬧般打量這支整齊的軍隊,幾個小孩跟在隊伍最后嬉鬧著,他們的目光讓周少兒一種自豪油然而生,他身上薄薄的紅色作訓服非常漂亮,短款的對襟樣式,腰上系好明軍的鞓帶(注1),加上大翻領和白色紐子,所有人都非常精神。

  周少兒所在的第一殺手隊,平日就作為藍隊陪著那些新兵對抗訓練,五月小隊訓練結束后,戰兵隊就連續出擊,打擊威海衛周圍的土匪,已經有六七個土匪山寨被打破,按今日黃元所作的作戰簡報,他們的目標是愛山的一股土匪,這股土匪人數只有百來人。

  一路走到下午時,前面兩個哨騎回來,跟盧傳宗嘀咕一陣之后,步鼓一變,改為每鼓一步的緊鼓,全局的士兵都按照鼓聲,速度開始加快,隊伍很快進入山地,山道上綠樹成蔭,眾人頓時感覺涼爽起來。進入山地之后,一個殺手隊便脫離大隊,在前方開路,周少兒的第一殺手隊被安排在最后行軍,作為中伏的接應。

  一路卻沒有發現土匪,半個時辰后前方出現一個隘口,隘口上面壘了一道石墻,有十多個土匪在上面。他們一見官軍,立即大呼小叫起來,從上面扔下一些石塊,盧傳宗一聲號令,三個火器隊在隘口下一處稍平的地方列隊,三個火器隊有兩隊鳥銃,一隊斑鳩腳銃,第一次是三隊齊射,一陣爆響之后,山道上滿是煙霧。

  石墻上被打得啪啪做聲,那些土匪都躲在墻后,倒是沒有被打中,但叫聲更加驚慌,第一輪齊射之后,三隊便輪番裝填,每次有土匪冒頭,就有一隊射擊。

  乘著土匪慌亂,第三殺手隊分作二伍,當先一伍在長牌兵的掩護下往隘口沖去,剩下一伍緊緊跟在身后,最前面的長牌手原來也是個山民,他一身鐵鱗甲,看也不看身后有沒有跟上,腳下毫不停留的飛快沖上,只有一個土匪探頭看見,扔下一塊石頭,被那強壯的長牌手用蒙著牛皮的長牌擋開,跟著他就沖上了隘口。

  長牌手一沖入隘口,就往左轉過,讓出通道,右手腰刀高高揚起,消失在石墻后,周少兒剛剛才到隘口下,他在下面看著長牌手身后的四個同伍隊友稍稍落后了兩步,口中不由焦急的低聲道:“快點、快點。”,周少兒的記心很好,這長牌手是新增加的兵種,把原來兩個圓牌中的一個替換了,每隊一人,比圓牌更大,能遮住全身,長牌上蒙了幾層生牛皮,十分堅固。長牌手進攻作戰時只管往前,掩護全靠其他人,要是他死了,全伍又沒有其他大的功績,四個人都要給他賠命,只要長牌手一死,其他人的命就是由軍法官決定了。

  所以長牌手都是選些膽子大,體力強的人,這種人一定會把全伍都拖累得不要命的沖。

  好在后面四人也清楚這點,拼了命跟上去,石墻后面傳來一陣廝殺慘叫聲音,接著第二伍也沖了上去,片刻后隊長從石墻后出來,搖起旗槍。

  周少兒松一口氣,其他幾隊人陸續登上隘口,周少兒通過時稍稍看了一眼,地上死了七八個土匪,第三隊只有一個刀棍手受傷,火兵把他們拖到一邊,正用解首刀在割人頭,有兩個人頭已經被割下,血流一地,一些新兵看了后邊走邊吐。

  一路吐著,他們趕到一個小山寨前,山寨規模不大,也是石墻,大門是用樹干捆在一起做的。一些土匪在石墻上慌亂的走動,里面聽動靜已經亂成一團。

  盧傳宗命令火器隊繼續齊射,剛才的第三殺手隊去砍伐樹木,他們不一會就做好一根撞木,這次的進攻隊換成了第二殺手隊,第一殺手隊配合。

  第二隊抱著撞木來到大門前,大喊著往前沖去,還有十多步時,墻上冒起一群土匪,舉著石頭準備砸來,隊長一聲喊,第二隊馬上停下,身后鳥銃一陣爆響,幾個土匪被打中,其他人趕緊躲下。二隊又退回原地,再次喊一聲沖過去,又如同上次一樣,土匪石頭還沒砸過來就被打死幾人。

  第三次沖擊的時候再沒有土匪敢冒頭,二隊也不再停下,轟一聲撞上大門,木頭大門吱呀亂響,卻沒被撞開,二隊的隊長從大門的樹干縫隙中一看,里面有十多個土匪抵著門。

  那隊長把旗槍從縫隙中插進去一陣亂捅,殺中一兩人,里面跟著也伸出兩根木頭桿的長槍刺來,二隊只得稍稍退開,兩側墻上幾個土匪冒出來,飛快的扔下幾塊石頭,兩個士兵被砸傷,二隊只好又退回去。

  盧傳宗咒罵兩句,叫過殺手旗隊長,讓他帶本隊和另外一隊鳥銃手從另外一個方向翻墻進去。

  旗隊長接令后來到第一殺手隊命令道:“一隊開始披甲!”

  周少兒是火兵,沒有甲衣,他只好看著其他人從背上取下棉甲,第一隊士兵所用的棉甲是從登州要來的明軍裝備,是一種短罩甲,沒有那種長圍腰般的腿裙,同樣是對襟樣式,只有甲泡沒有甲葉,比那種鑲鐵棉甲輕便,但防護力就差很多。

  第一殺手隊士兵都開始穿戴起來,將甲衣套上,又用束甲捆在胸口,鞓帶則捆在腰上,旗隊長等他們穿戴好后,便帶著兩隊人往左側繞過去。

  周少兒跟在隊尾,兩隊人在樹林中安靜的穿行,繞到西側的寨墻下時,幾個土匪正在從墻上翻出,那旗隊長并沒讓火槍射擊,等他們離開,火槍兵在墻下搭好兩個人梯,周少兒看到黃元最先踩著人上去,在上面冒頭稍稍觀察一下,就跳入了寨子內,跟著兩個刀盾手和鏜鈀也進入。周少兒最后進去的時候,第一隊已經結成兩個小三才陣。

  周少兒一落地,便把刀棍橫在手上,摸著棍身上的凸起,擺正方向,站在隊列左伍的后面。里面一些零散的土匪和家屬看到有人進來,大叫著往另外地方跑去。

  等到火器隊也翻墻進來,旗隊長一聲令下,往寨門殺過去,轉過幾個草棚,周少兒在縫隙中看到,三四十個土匪都集中在大門那里。

  鳥銃兵沖到前面,對著大門口堆著的二十多個土匪一排槍過去,打死幾人,外面跟著也響起一陣吶喊,土匪前后受敵,斗志一瞬間喪失殆盡,一哄而散,紛紛往兩邊逃走。

  周少兒跟在左伍后面,跟大伙一起打開大門后,往寨子內殺去。破開大門后基本沒有了抵抗,身強力壯的土匪不是被打死就是翻墻跑了,就剩下些老弱和女子。

  周少兒一如前兩次剿匪,沒有殺到一個人,清掃完寨子后,他就被安排砍頭,正好盧傳宗就在身邊,殺手旗隊長過來報告第二隊傷了三人,便聽見盧傳宗抱怨了一句,“有炮就好了,就船上那炮,一炮過來這木頭門影都沒了。”

  黃元在旁邊聽到了,過來插話道:“那炮我也看過,太重了些,哪里能搬得上山,就是拖到山下也不知得用多少馬,馬那么貴,朱國斌纏著劉先生那么久,也才買了二十多匹。”

  盧傳宗嗯了一聲,朱國斌二十個騎兵,劉民有只給他算了二十匹,每匹從文登買來二十多兩銀子,每天除了吃草還要吃幾斤飼料,后來發現有幾匹走不遠,朱國斌找了劉民有好多次,才又多買來幾匹,每天又是喂食又是洗澡,看朱國斌那樣子,不是當個畜生,簡直當個祖宗供著。每次出兵都要派幾個騎兵當哨騎,從來也不進山,除了跑得快點,盧驢子沒覺得他們有多大用處。

  他不愿多說騎兵,只是抱怨道:“等陳大人回來,我得跟他說說,要是打土匪,還得有個什么小炮來轟大門。”

  說完他看看天,擔憂的道:“這都六月了,不知陳大人這次順利不,怎地還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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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明軍的鞓帶,與現代軍隊的皮帶幾乎一樣,有插孔式,也有軍官的卡簧式。謝謝大家的打賞、推薦、收藏、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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