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檢查持續到臘月中旬,情況比劉民有想象的要好,登州鎮的錢莊在各地扎下根,錢莊和商社的鋪子又是都在一起,結算十分方便。運河沿途和北直隸的大宗交易中,有五成商人用四海匯票交易,往來都不用帶現銀,口碑和信用都建立起來了。
賬目上除了儀金一項,其他都做得很規范,達到了商社總號的要求,也符合財政司的要求。劉民有給那個模糊的儀金定了個標準,周來福和王二丫爭取了一定的靈活度,劉民有也認可了,在這個兩種體制交界的邊緣區,他眼下只能做到這一步,檢查完后他們便踏上歸途。
劉民有和王帶喜趕往登萊,王二丫和周來福也一起回來,一行從臨清州出發,幾日就到了濟南府,劉民有照例沒有進城,在城外的商號住宿,派人進城找了商社分號,讓分號的負責人來面談。
結果楊云濃也跟著一起來了,這位外務司副司長最近一直負責山東官場的事情,因為登州鎮的背景強大,徐從治現在對楊云濃也高看一眼,使得這位副司長在濟南府很吃得開。
冬天一到,這位大胖子就更是滾圓,劉民有看到他的體型就回想起剛到威海的時候,那時候楊云濃還是陳新的頂頭上司,現在也成了屬下了,還不是直接屬下,歸著宋聞賢管。好在這個楊云濃十分會看形勢,從來不擺老上級的架子,就連見到劉民有也是恭敬異常。
“劉大人真是辛苦了。”楊云濃一臉的焦慮狀,一進院子就上來幫劉民有拍掉身上的雪花,“這大冷的天,你看那些富貴人家的,都不出門了。劉大人還出門走上千里路,要說這登萊百姓啊,一是指著陳大人,二來便是劉大人,別人說萬家生佛,屬下拍胸脯說,平度州給二位大人在家中供奉生佛的,便不下萬家。小人家中便有,而且要求那些家仆丫鬟家中也必須要有。喝水不能忘了挖井人。”
他還沒嘮叨完,劉民有身后便噗嗤一聲笑,楊云濃探頭一看,高興的兩手一拍,“我說今日怎地碰到好多喜鵲。原來財神娘娘也在這里。”
楊云濃趕緊對這劉民有躬身,然后轉到后面對王帶喜行禮,“王司長辛苦,冰天雪地的還要到處審查,想當年來威海的時候,還是個小女孩,如今出落得這般樣子。天地靈氣都被王司長占完了。說著可巧了,今年宋大人派小人負責外務司的財務審查,到時還要請王司長。。。”
王帶喜忍住笑對楊云濃道:“楊副司長你可別求情,劉大人的督查司也看著財政司的。”
楊云濃頭一偏。“哎,看王司長說的,下官對財政司工作一向是全力支持,別的有些司還要說些怪話。俺就要當面駁斥他們,財政司審查是審的你們個人嗎?是為了王司長自己嗎?你們看看王司長。住的不過兩進小屋,穿的。。。”
他一說到這里,才注意到王帶喜穿著狐皮外衣,價格不菲,馬上改口道:“穿的能和他們那些小妾都穿貂皮的比嗎?那王司長是為了咱們登州鎮的大利。下官為此還得罪了不少人,不過下官如今還是這個脾氣,見不得不平的事情,總不能讓王司長受累了還要受人閑話。。。”
“好了,好了。”劉民有笑著打斷道,“楊大人你這張嘴能把死人說活,人家都說外務司能說會道,我看加起來還比不過楊大人你一張嘴。”
楊云濃連連擺手,“劉大人哪里話,小人話多,不過都是心中的老實話,說起來就想跟人掏心窩子,所以廢話多了些,哪比得陳大人、劉大人字字如金,就是宋大人,那也是說一句頂小人百句,所以下官跟著幾位大人啊,那是得多聽多學,頂多也就是把大人們的話說得直白些,給下面那些人轉達一下而已。”
一個女聲突然道:“楊云濃,你少在這里瞎咧咧,你說得你那么好,那你請咱們去濟南府玩一趟,你自己出銀子,不準用外務司的用度。”
楊云濃一聽這個聲音就一抖,偷眼看過去,只見王二丫蓬著頭從廂房出來,一邊走還在一邊捆腰上的腰帶。
楊云濃馬上堆起笑臉,“今天出門真是看了黃歷,各路神仙都到了,劉大人可在這里,給小人一百個膽子也不敢用外務司的用度,小人必須自己出銀子,請各位去看趵突泉,在去吃些芝畔燒肉。。。”
王二丫呸一聲,“楊云濃你好意思,那幾口泉老娘看過,你帶咱們去泰山看看,老娘過來過去幾趟,連泰山影子都沒見過,今日你敢說不請,老娘就好好跟你算算聊城的事情,陳大人分明是安排給外務司打點聊城,你攛掇商社聊城分號掌柜去送禮,幫你外務司辦事,老娘到時跟那些股東一說,看你怎么交代。”
“請,請,王掌柜你這話說的,下官是那么小氣的人么。”楊云濃頭上出汗,用眼角看著劉民有和王代喜的反應,聊城的事情他確實干過,就想占占商社的便宜,然后自己把那儀金吞掉。好就好在王二丫發現得早,當時就找到楊云濃大罵了一頓,楊云濃雖然沒退錢,但也沒有吞那筆銀子,否則這次兩邊一查就露餡了。
王代喜抿嘴笑了一下,然后對楊云濃道:“楊司長,大冬天還出汗,你該節食了。”
楊云濃訕笑著摸出手絹擦擦額頭,“下官的賬都是經得查的,泰山就泰山,這么多神仙駕臨,小人幾輩子修來的福分,怎能不請這兩個字。”
王帶喜看楊云濃答應,連忙轉頭高興的抓住劉民有衣袖道:“劉大哥,能不能耽擱幾天,咱們一起去看看泰山?”
劉民有皺眉計算,他打算在過年前趕回去,最好是提前幾天,把積累的事情批復了。他原是交給陳新代為批復,也不知道陳新有沒有偷懶。而且陳新一貫的管理簡單化,他生怕批復不夠明確或有遺漏。
王帶喜看劉民有猶豫,拉著袖子搖了兩下道:“劉大哥,我好久沒出過門,登萊那些上香的老人家每年都去一趟泰山。”
劉民有低頭看看王帶喜,搖頭笑道:“那就去吧,咱們走快一點。”
楊云濃和王二丫兩人瞪圓了眼睛,看了這兩人片刻。又互相對望一眼,然后裝著無事般轉過頭去。
“客人可是住店的?來咱們這家好,聽戲唱曲都有。。。”
“客人來我家,我家飯食住店皆有,馬棚有人喂馬。。。”
泰安州城外。劉民有一行牽著馬在兩旁的拉客聲中前行,他們衣衫不俗,又有隨從牽馬,看著就不是尋常人家,所以拉客的人十分積極,跟在一群人兩旁不斷游說,傻和尚和幾個護衛護在劉民有身邊。不讓那些人靠近。
劉民有感覺又有在江南的感覺,這里旅店叢集,店招如林,香店多如牛毛。即便是臘月間,依然人潮涌動。他沒有想到山東的泰安州如此繁華,竟然比此時的濟南還要熱鬧。
楊云濃在山東東游西竄,各地都十分熟悉。一路跟劉民有解說,“大人。這泰山號稱五岳之首,山上寺廟眾多,每年來此上香的香客不計其數,最遠可到陜西、湖廣等地,最多的當然是山東、北直隸、河南、南直隸,臘月間還不算多的。每年三月二十八是泰山山神碧霞元君生日,進香男子仕女不下巨萬,銀錢香火堆積如山,那時才見泰山的熱鬧。”
劉民有嘆道:“原來如此。”
周來福在旁邊道:“屬下也聽說過,那普陀洛迦山也如泰山一般,據傳為觀音大世的洞府,開春時候渡海之人無數,一步一拜遍及全山。”
劉民有笑道:“原來這幾處都算景區,我曾在揚州聽過那里人說揚州清明,三月間也是人山人海熱鬧非凡,可惜未能一見。”
王帶喜聽得眼睛忽閃忽閃的,王二丫也頗有趣味,楊云濃一見,生怕這兩個女子再要求他請到揚州去玩,連忙岔開話題道:“劉大人,咱們今日住到前面那家最大的去,明日登山方便一些。”
王帶喜看看周圍,疑惑的道:“這里這些家不是挺大么,登州府最大的客棧,也不過如此罷了。”
“那家還要大些,下官走南闖北,也就這家最對胃口。”
王帶喜自然不懂,一行人便跟著楊云濃繼續前行,那些拉客的人看這些人不為所動,終于放棄了努力,慢慢消失了。
又走了一段之后,路邊突然變得整潔不少,路兩旁全是馬驢的槽坊,里面有專人在喂馬,劉民有粗粗一看以為是個車馬行,也未在意,結果一路過去,接連二十多間全部是馬棚驢棚,劉民有好奇的問道:“楊副司長,這里這許多騾馬行,是不是租給人登山的?”
“回大人話,這里就是客棧了,這些棚子都是給客人看馬驢用的。”
“這么多?全是一家客棧的?!”
“所以下官說這家最大,大人您看,下面這二十多間又全是戲子寓,里面也能聽戲,同樣都是一家的。”
劉民有驚訝的打量著街道,這一里多長的路兩旁鋪舍林立,全都屬于一家客棧所有,他在大明是從未見過的。
旁邊的戲子寓里面還傳來咿咿呀呀的唱戲呼酒聲音,顯得熱鬧非凡,一些端著菜肴炭盆的幫傭穿梭其中。
在往前走,戲子寓又變成了清雅的曲房和小門,一些妖艷女子在門口對著劉民有一行拋媚眼,見到有王帶喜等女子同行也絲毫不回避。
傻和尚又看呆了眼,王帶喜對著那些女子翻白眼,王二丫則視若不見。楊云濃笑嘻嘻的與周來福低聲討論。
走了一里多路,終于到了門口,接待的大廳十分寬敞,衣著整潔的幫傭來來往往,看到客人就躬身讓路。
楊云濃熟練的來到柜臺,對里面大聲道:“住店上號。”
一個掌柜站起來恭敬的道:“大人安好,店例銀三錢八分,山銀一錢八分,上等和中等客房還需加價。上客中客皆葷食,下客素食,下山歸來各客皆有賀席,賀席一吃,進香求官得官,求子得子,求財得財。”
楊云濃打斷道:“不用說了,都要上客房。”
那掌柜馬上讓人給他們分房上簿,一群幫傭站到旁邊,等著領他們去房間。
那掌柜乘著等待的時間,對幾人道:“幾位客官可有馬?”
楊云濃答道:“自然有的。”
“蔣二,你跟幾位大人的貴屬去引馬入馬棚,要喂些精料,不要誤了大人們的事情。”
馬上就有一個幫傭出去門外,帶著那些隨從去拴馬。
掌柜又對幾人道:“幾位大人明日若是上山,下山后小店還有姐兒隨侍,除了賀席單獨唱戲之外,還有外面戲寓可以消遣,有何需要,只管和幫仆說得一聲,便送到大人房中。。。”
劉民有張望著豪華的廳堂,喃喃道:“五星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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