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國的春天雖然來得晚,但仔細去瞧,還是可以從山野間悄然綻放的小花,樹梢吐出的新綠里覓得些許春的蹤影。
在和風麗日下,與鄧恒攜手漫步在山林間,聽著空山鳥鳴,看著那些不時在枝頭上跳躍忙碌的小松鼠,四目相對,皆是情意綿綿。
“…在我們老家,后面也有座山,沒有這么高的樹,卻更多樹木,竹子也多。一到春天,我們隨手在路邊都能拔起不少嫩嫩的竹筍來,跟筷子粗細,拿回家用酸酸的腌菜一炒,可香呢。有時還放些肉絲下去,就更好吃了。光那個菜,我就能吃兩大碗飯!”
“真這么好?說得我口水都快下來了。什么時候有時間,我還真想去你們老家走一走,也吃吃你們山上的筍,湖里的魚。”
“那就去啊,真不騙你,包你吃得口水直流,我一想起來都快流口水了。前些天回家,我奶奶還說起家鄉的筍呢。他們老人家別的筍吃不動,就是春天的小嫩筍還能解解饞,不過得從中間劈開,切成細絲,很費工夫,從前我常看著湘君姐姐幫大娘做。”
“那你在干嘛?”
“我就看著唄,有點心時就吃點心。嘿嘿,那時我小,有什么活也是喊二姐去做了,所以她從小就愛罵我,總覺得不公平,也是有道理的。”
錢靈犀正絮絮跟鄧恒說起她的童年趣事,忽地就見鄧憫身邊的長隨火急火燎的跑來,“大爺,大少奶奶,快跟小的回去吧。許姨娘肚子痛,怕是動了胎氣,要生了!”
啊?小兩口聽了嚇一跳,才七個月就要生?早上他們出來還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出狀況了?
回去溫泉木屋那邊。已經亂成一團了。許曼兒躺在床上疼得噯喲噯喲直叫喚,鄧憫初經此事,已是手足無措。
身邊跟著的幾位老嬤嬤都說,怕是泡溫泉泡出來的,因為早飯是人人都吃的,別人都沒事,怎么可能就她有事?
可錢靈犀有些懷疑,“要說泡溫泉也是昨晚的事。況且她就是下去洗洗就上來了,根本沒多泡,怎么可能這會子反倒出狀況了?”
溫心媛看起來甚是焦急,“現在不管是出了怎樣的狀況,總之她是要生了,咱們這兒又沒個大夫,總得去請人來才是呀!”
鄧憫已經急得六神無主了,聽見這話猶如奉了圣旨一般,忙忙的拉著鄧恒道,“哥。辛苦你跟我跑一趟吧,你的馬好。咱們分頭去尋人,不管是穩婆還是大夫,先拉一個再說。”
沒問題,不過鄧恒卻要先叫熟悉周邊地形的老周來問問這兒最近的市鎮在哪邊。
誰料下人去了一時,卻回話說,“老周一早就告假了,說是要去尋什么草藥。眼下也不知到哪兒去了。”
這真是越忙越添亂!鄧恒無法,只好讓鄧憫沿來時的路找,他帶著吉祥及部分家丁往另一處找碰碰運氣。
等著他們都走了。許曼兒給丫頭扶著喂了些糖水,似乎痛得更厲害了些。溫心媛又說這樣不是辦法,跟錢靈犀商量,“大嫂,要不咱們再派些人手出去吧,她這樣的疼,可如何是好?”
錢靈犀有點猶豫,他們此次出行,帶的人手本來就不算太多,鄧恒鄧憫已經帶走了大半,剩下十來個人還肩負著保護這么多女眷之責。此處溫泉尚未開發完全,周邊都是荒山野嶺,萬一來個歹人或是野獸,她們如何抵擋得住?
可溫心媛卻似是覷破她的心意,道,“這朗朗乾坤,難道還有山賊出沒不成?大嫂你就不要太小心了。許姨娘身上可是兩條人命呢!你要不愿意,我叫我自己的下人去。”
看她賭氣的故意當眾人面說出這樣話來,還要身邊的丫鬟婆子都去找人,錢靈犀也無法了,只得命大房剩下的男丁也跟去找尋。
溫心媛見狀,還格外甚有氣勢的交待了句,“俗話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要找不到大夫和穩婆,都不許回來!”
錢靈犀心里咯噔一下,總覺得她這話里有什么不對勁,可也來不及細想,就被抓著她手,連連呼痛的許曼兒奪去注意力。
說實在的,雖然溫心媛這么為她出力,可許曼兒本能的卻更加信任錢靈犀。幸好錢靈犀因家有數位孕婦,近來跟著陳曦學了不少醫學知識,此時便全拿來安慰許曼兒了。
“…老話說,七生八死,你這也差不多七個月了,就算是要生,也是能活得下來的…你別緊張,慢慢放松下來。許多孕婦在生產前都會出現這樣類似要生的癥狀,其實沒事的…你試著深呼吸,對,跟著我做,慢慢放松下來。不要想他,先靜一靜心。”
不知道是錢靈犀的安慰奏了效,還是許曼兒當真不過是經歷了一次假生事件,總之她是漸漸緩過來了。
見她漸漸好些了,錢靈犀立即打發些身強力壯的婆子們去看守門戶外了,又指揮著丫鬟們準備開水和草木灰什么的,萬一許曼兒回頭真要生了,她們也好應付。
轉頭看見端棋,錢靈犀趕緊讓她去廚房燉些湯水,到時好給許曼兒補力氣。端棋去了,可不一時卻又跑了回來,悄悄把錢靈犀往后一拉,“奶奶,你看這個是什么?”
她手中拿的是吃剩的半個春卷,錢靈犀早上也吃過,并沒有什么問題。可等端棋把那菜肉餡子掰開來給她看,錢靈犀頓時明白了。
這是薺菜!還是蓖麻油拌過的薺菜!
兩樣都是催產之物,難怪許曼兒會肚子疼了。再聯想到溫心媛異乎尋常的熱心還有打發下人時的那些話。錢靈犀明白了,這就是她下的一個套!
“快把這東西藏好,將來二爺回來,要給他看的。”
端棋明白,“我才去廚房,就見許姨娘身邊的綠蛾悄悄把東西往外扔,她還潑了壺水來著,可惜那個沒法留,就只剩下這個了。”
錢靈犀心中瞬間雪亮,怪不得鄧恒他們走了之后,許曼兒喝了口糖水肚子更痛,想來那水里也摻了東西。
只是溫心媛這樣大費周張,就算能除掉許曼兒腹中的孩子,可卻賴不到她頭上啊?她把自己身邊的人弄開,究竟是想干什么?
“奶奶,奶奶,大事不好了!”此時,剛給她叫去看守門戶的婆子青白著臉跌跌撞撞跑了回來,“有強盜,有強盜往咱們這個方向來了!”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慌了,好些個膽小的甚至已經腿軟手軟的摔了東西癱軟在地。
錢靈犀頭一個調頭就去看溫心媛,卻見那丫頭臉上有驚卻沒有怕,甚至還微微露出一分笑意。錢靈犀心中一涼,知道她的計劃了。
不管過程如何,她這就是一箭雙雕之計,既滅了許姨娘,可能還要順便收拾自己,所以眼下最安全的辦法只有一個。
“所有的人都集中過來,不要慌,二少奶奶和許姨娘有身孕,別嚇著她們,大伙兒護著她們跟我走!”
什么?溫心媛沒想到錢靈犀居然有這樣的應變之策。她原想著,錢靈犀會騎馬,出了事肯定是第一個要逃的,這目標又大又明顯,正好一出去就自投羅網。
可誰要錢靈犀這么好心的來救她?眼神微閃,幾不可察的向程雪嵐瞟去。可程雪嵐知道,自己此時要是一開口,就暴露了。在大事未成之前,她可不會冒這樣的險。
幸好,有一個冒失鬼沖出來了。
如眉的臉都白了,不顧禮儀的撲到錢靈犀跟前,舌頭都開始打結了,“奶奶,您帶我走吧,您還有馬…吶個,咱們去報信!”
“你胡說什么呢!”事態緊急,錢靈犀二話不說的抽了她一記耳光,厲聲道,“眼下二少奶奶和許姨娘還在,你讓我撇下她們帶你走,這安的是什么心?你們給我聽著,想要逃命的就自己去。要是給人捉住那就各安天命。想要留下來的,就都聽我的吩咐,只要我不死,就能護著你們一條性命!”
這一番話總算是把沒頭蒼蠅似的眾人穩住了。
錢靈犀再看一眼溫心媛,已經沒工夫跟她爭辯引狼入室,尤其是面對一群手無寸鐵的老弱婦孺將是多么危險的事情了,只是對眾人道,“現在大家各自去尋一件趁手的兵器來,有刀拿刀,有棍拿棍,什么都沒有的,砸個碗拿塊碎瓷藏著。割不死人,總也好拼上一把,尋一條生路!”
不管這話怎么嚇人,錢靈犀沉聲吩咐完畢,帶幾個手下去了廚房,拎著桶油罐出來,她就開始放火。燒得是蓋得最高的那個亭子,就是她和鄧恒昨晚的住處。
“奶奶,那些東西!”小夏還想撲進去搶些值錢細軟出來,錢靈犀卻一把將她拉住,苦笑,“傻丫頭,這回是我連累你們了。”
滾煙很快往上騰勝升起,在半空中盤旋,宛如黑色的巨龍。錢靈犀知道,這是目前唯一能通知鄧恒的法子。
也不知道溫心媛招來的這伙究竟是怎樣的窮兇極惡,她們能不能有機會逃出生天,就得看鄧恒他們能不能早些趕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