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的,錢靈犀才起床,就聽說錢彩鳳來了。
一瞧姐姐那紅腫的眼睛,還有臉上未消的淚痕,錢靈犀心尖一顫,“姐,你到底什么時候來的?”
錢彩鳳臉色晦暗的不肯答,隨她來的小菊覷著主子的神色道,“我們奶奶在廟里起得早,你們這里門還沒開就來了,在外頭站了半個時辰呢,直看著你家下人開了門才進來。又不許下人驚擾了您,一直在耳房坐著等到現在。不過姑奶奶你們家的下人真好,給我們端了熱茶熱水招呼著,還讓我們在熱炕上坐著,縱等了一會兒倒也不受罪。”
這還不受罪?錢靈犀頓時心疼了,旁邊鄧恒幫她做起了好人,“小菊你也是的,你家主子不讓你驚擾了我們,你就不會私下給人通個氣?家里的門房又不是不認得你,就這樣陪著你們主子在冰天雪地里站著,忠心是好的,可這份糊涂著實該打!這一回先記著了,要有二回,別說你家主子了,你家姑奶奶都饒不了你!”
小菊唯唯應著,錢靈犀看鄧恒一眼,卻不與他爭了,只讓丫頭帶小菊出去吃早飯,這邊讓人把早飯擺進屋里來,又讓鄧恒出去,要親自陪著錢彩鳳,細問她是出了什么事。
可錢彩鳳卻啞著嗓子把鄧恒叫住了,吸了吸鼻子道,“橫豎這屋里也沒外人,我的事妹夫你也是知道的,我不瞞你。”
她頓了一頓,黯然低頭道,“這些時勞你們費心了,那件事,還是算了吧。”
鄧恒聽得一哽,也坐了下來,“二姐,你怎么突然做出這樣的決定?”
錢彩鳳本就不是那等忸怩之人,她已經慪了一晚上的氣。就是要找個人說說,眼下到了最信任的妹子這里,三言兩語就把昨晚之事說了。
可心中想著唐竟燁的無情,忍不住又落下淚來,“我實在沒想到,他居然會這么算計我。難道我就值五百兩銀子?你們瞧這封信,可氣不氣人?”
錢靈犀和鄧恒面面相覷,這事真是竟竟燁干的?
小兩口正自納悶著。忽地有鄧恒昨日安排去盯梢唐竟燁的人回來了,“那唐家二爺天一亮就收拾了馬匹,出城去了。待他出了門,小的進去一瞧,卻見在桌上留下了這個。”
那是兩封信,一封是給錢文仲的,一封卻是給錢彩鳳的。
鄧恒把信遞上,錢彩鳳負氣的不愿意接。倒是錢靈犀一把接了過來,撕開封口,展信一瞧。她頓時就變了臉色。
“噯喲,不好。那傻子要去尋死!”
什么?錢彩鳳也嚇一跳,搶過來一看,可不是如此么?
唐竟燁留書的內容很簡單,就是說他錯了,不該對大嫂動了別樣的心思,他也不敢求錢彩鳳原諒,只好一死以證清白。
錢靈犀趕緊把他留給干爹的信也拆了。里面的內容跟留給錢彩鳳的大同小異,不過卻多說了幾句。提了些家門不幸,又說什么子代父亡亦屬天經地義。請錢文仲幫忙讓官府不要追究之類的話。
前后聯系起來一想,鄧恒頓時就融會貫通了。
“二姐,只怕你是誤會了他的意思吧?那黃家除了逼他拿錢贖人外,還逼他入贅上門了。可他退了人家小姐給的銀子,自己想了主意讓唐老爺寫了這信。他若當真是為了銀子,昨晚就應該直接上你們家要錢去,把信一掏就是,而不是到你跟前,先跟你說情。然后走的時候,還把這封信留下。”
再看錢彩鳳一眼,鄧恒大膽說出自己的推斷,“我若猜得不錯,唐家兄弟并不是去跟你說錢的事情,他應該是為了那事要征得你的同意。可不知怎么說岔了,他以為冒犯了你,所以才留下這樣的書信。”
錢彩鳳聽得目瞪口呆,“難道…難道真是我誤會了?”
錢靈犀急得把鄧恒一拍,“不管是誰誤會了,你快去把人追回來呀,要是他真的就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那可怎么辦?”
對媳婦的蠻橫,鄧恒縱容的毫不在意,反而呵呵笑著,“行行行,我這就去。二姐,你也在家等著,我回頭把話問清楚了,再把他帶回來見你。”
“不!”錢彩鳳卻霍地站了起來,眼睛重又散發出了神采,“我跟你一起去,有什么話,我當面跟他說清楚!”
那還有什么可說的?錢靈犀立即吩咐下人套車,讓鄧恒先帶人去攔截,自卷了吃食,跟錢彩鳳一起急急出了門。
“你還真是什么時候都忘不了吃!”坐在車里,看錢靈犀不僅自己吃,還往她面前塞,錢彩鳳忿忿的戳了她一指頭,卻接過她遞過來的香煎包,往嘴里塞。
錢靈犀呵呵笑了,食不言飯不語,沒啥好解釋的,她還給她親親相公準備了不少吃食呢,車上還特意帶了小火爐,一會兒也別把他拉下了。
幸好唐竟燁的馬是租來的,并不長于腳力,給鄧恒那寶馬良駒追出幾里地去就把他給攔下了。多的話鄧恒不想多說,只告訴他,“你嫂子也追上來了,有什么話聽她跟你說吧。”
錢彩鳳來了?給打擊了一夜,憔悴不堪的唐竟燁心頭不解,她來是干什么了?可鄧恒是拿定了主意不開口,只趕著他往回走,時候不長,勝利會師。
尋一個僻靜所在,錢靈犀把錢彩鳳趕下車去跟她小叔子談話,把自家相公喚進來吃飯。
鄧恒感慨,“還是有媳婦的人好啊,走哪兒都有人惦記著。一大早的沒吃飯先喂我一肚子西北風,再拿些人間煙火給我消受,實在是太體貼了。”
錢靈犀翻了個白眼,卻又做出一副狗腿樣兒給他揉捏著肩膀,“爺您辛苦了,且讓小的好好伺候您吧。”
鄧恒忍俊不禁,他哪里不知道錢靈犀動的什么心思?就算是錢彩鳳和唐竟燁相互挑明了情意,可回去面對錢家,還有一場攻堅戰要打,光靠老唐那封信怎么能讓錢家人信以為真?還得他去耍陰謀詭計啊。
因有了昨晚的誤會,錢彩鳳再不遮遮掩掩了,直截了當的問,“你直說吧,你是不是真心想娶我?”
唐竟燁這回再也不臉紅了,頭點得跟搗蒜似的,“若是嫂子愿意,我敢對天發誓,這輩子一定會好好待你,絕無二心!要是我有半句謊話,就讓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行了。”錢彩鳳悶悶的瞥他一眼,“這話你最好一輩子記得,你要記不得,我也會幫你記得的。到時老天不收你,我也會收了你!”
唐竟燁連連點頭,極老實的的道,“行,那嫂子你就收了我吧。”
噗哧,這話太容易產生歧義,惹得錢彩鳳反倒笑了,橫他一眼,“一個大男人要被人收,有點出息沒有?”
唐竟燁傻呵呵的抓了抓頭,高興得已經不知說什么好。
錢彩鳳臉上微紅,卻是壓低了聲音問,“這事…真的是你自己的主意?”
唐竟燁臉也紅了,“爹惹出這樣的亂子,我原先也是氣的,后來思來想去,不知怎么就想出這個主意來了。不過嫂子,你放心,將來我不會讓爹再有機會訛你和你們家的。”
錢彩鳳倒是愣了,“你這話怎么說?”
唐竟燁臉又紅了,剛想跟她說說清楚,忽地臉色一變,“糟了!爹的那封信呢?那信我扔你那里了,你沒扔吧?”
錢彩鳳白了他一眼,嘟囔著道,“這樣生氣的東西,我當然要收著。要是你們家真的只要銀子,后頭我也有個憑證。”
聽得信在她手上,唐竟燁頓時松了口氣,“那現在應該怎么辦?”
錢彩鳳臉又紅了,把信從袖中掏出,往他面前一扔,“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唄!”
她自負氣往馬車那兒而去,幸好跟在車旁的小夏機靈,趕緊對車里言語一聲,等到錢彩鳳過來的時候,里面的小兩口已經是正襟危坐的一副正人君子相了。
錢靈犀沖錢彩鳳一笑,“姐姐跟我回去,剩下的事讓他們辦吧。”
錢彩鳳自然不吭聲,只是謝了鄧恒一句,“妹夫,謝謝你了,這份人情二姐會記著的。”
鄧恒頓時眉開眼笑了,連連客氣著,但辦起事來卻更帶勁了。
他早看出了,這位二姐可跟自家那個厚臉皮愛耍賴的媳婦不一樣,錢彩鳳說話,從來就是一個唾沫一個釘,她能有這句話,將來要是自己遇到什么調解不開之事,她一定會鼎力相助。所以,鄧大才子絞盡腦汁,給唐竟燁導了一出好戲。
接下來,錢家人在吃完早飯要各辦各事的時候,就見唐竟燁帶媒婆上門了。
他自進了門,就讓下人把大門關上,他先跪下,讓那媒婆拿了老唐的信進去。
遞給錢家人一看,全家人都傻眼了。這個逆轉來得太突然了,他們還沒有心理準備好不好?
媒婆鼓動三寸不爛之舌,拼命游說,“雖說叔嬸成親不太體面,可這種事也不是沒有先例。況且你們家閨女已經是他家的人了,要許配給誰不過是唐老爺子一句話的事,現在給你們家打招呼,已經算是盡到親戚情份了…”
鄧大才子堅信,從來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媒婆為了那豐厚的紅包,一定會竭盡全力。
當然,他也會旁敲側擊。比如說派出某位與錢家關系極深的間諜,先拉攏了錢揚威一幫子兄弟姐妹,再秘密游說了林氏石氏等心軟婦人,就對錢家剩余的少數男性家長們形成合圍之勢,便可輕松一舉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