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跪罰,再是斥責,然后是幽禁,關小黑屋。
也不知鄧恒鄧大世子究竟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別說皇上,就連太上皇都不罩著他了。
嫌他在養心殿丟人,皇上把他交接到了老皇上手里,于是鄧恒就被拖到了長春宮,交由太上皇親自看管。而據說在太上皇跟這外孫單獨談完之后,命人辟了個小院把這外孫關了起來。既不許出來,也不許探望,說是讓他在那里好好“反省反省。”
又據每日送飯的小太監說,眼下世子的伙食是按兩菜一湯的標準,比宮中得臉的奴才還不如。然后各種流言紛紛涌出,大致歸納之后得出以下幾個版本。
一是鄧大世子逃婚出走,鬧得溫家面上無光,天天來宮里哭訴,皇上的意思就是讓他認下這門親事算了,可鄧大世子不肯,惹得皇上生了氣;二是鄧大世子不聽從宮里勸告,接受宮里指定的親事,所以讓宮里生了氣;三是鄧大世子外出辦事之時貪圖美色,以至于出了差錯,得罪了宮里…
眾說紛紜中,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鄧大世子這回出事,與他的婚事有關,還徹底惹毛了宮里。聽說太上皇已經親自發了懿旨,急召定國公入京,只怕鄧恒的日子是真的不好過了。
所以,雖然也有些人在關注那個與鄧大世子鬧出桃色緋聞的女子是何方神圣。但更多的人卻在關注鄧恒本身。
畢竟有那個定國公府世子身份的鄧恒才值得人關注,如果剝離了這層身份,僅憑一個鄧恒,那不過是個帥哥,養眼可以,又有多少達官貴人會真心的在意?
當然。錢靈犀沒啥追求,她就關注著那個帥哥。聽著京城一日千里的八卦,百思不得其解,鄧恒究竟干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了,以至于要鬧到如此地步?看那小子解決火銃之事時胸有成竹得很。不象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那他究竟是怎么得罪到姥姥家了?
可不管怎么說,任憑這些八卦流言在京城傳得是如火如焚,也始終沒有一星半點沾到錢靈犀身上,所以她在替鄧恒擔憂之余,還是過得挺安逸。只是不大方便出門,否則人家要問起來。讓錢靈犀怎么說?是以她連京城的錢府都不去走動,成日窩在信王府里,逗逗姐姐的那對小包子,再陪郭長昱騎騎馬,真正做起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
“三姨,你跟小黑說一聲,讓它帶我跑兩圈吧!”下了學的午后,在府中馬場已經騎了兩圈,充分熱身好的郭長昱兩眼冒光的瞅著錢靈犀。就等她點頭了。
信王府里不是沒有好馬,更不缺騎師,可真正的烈馬哪個膽大的騎師敢給小主子騎?只有錢靈犀,本著愛拼才會贏的教育理念,以大無畏的精神把自己坐騎貢獻了出去。
其實郭長昱的騎術已經很不錯了,而象他這么大的男孩子,正是愛玩愛鬧的時候。只是尋常人都不敢陪他瘋,所以才生生壓下性子,憋成個小老頭的模樣。
錢靈犀覺得這樣實在太殘忍了,所以見郭長昱請求,她當即豪氣干云的沖小黑一揮手。“去!跑快點,回來多賞你兩顆糖吃!”
就聽小黑唏聿聿一聲長嘶,根本不用鞭策,就興高采烈的帶著郭長昱沖出去了,跟道黑色的閃電似的,那般極速的體驗令馬上的郭長昱興奮得全身寒毛都炸起來了!
什么叫風馳電掣?什么叫一馬當先?這才是好男兒應該體驗的,象平常馱他的那些馬兒,怎么抽鞭子都不敢跑,沒意思透了!
錢靈犀看著那小小少年伏在馬上,跳過一道又一道的柵欄,跟初次下山的小老虎般的熱烈勁頭,忽地想起鄧恒來。
不知道他當年是否也是如此,在重重禮儀規矩的束縛中渴望著一次小小的突破?眼下她這樣縱容郭長昱,是否也有些移情作用在里頭?
“自從你來了,昱兒也真的是開心多了。”不知何時,錢湘君處理完家事,也過來了。看著場下興奮不已的郭長昱,她微笑著,卻嘆了口氣。
有些話不必說,錢靈犀也是明白的。堂姐不是個貪心的人,她能有現在的一切,已經很滿足了。所以她就算有一對雙生子,也絲毫不會生出和郭長昱爭的念頭。
郭長昱自小由她撫育,錢湘君當然比旁人更能看出他的喜好與渴望,但是身為后母,有些事就算看到,也是她不能說也不能做的,但現在錢靈犀愿意成全郭長昱的小小心愿,她也是樂見其成的。
只是她現在過來,卻不單只是為了看看他們,而是有件正經事,要與妹妹商量。
“你是真的決定走了?”
錢靈犀點頭,“我離家日久,爹娘肯定都挺惦念的,想趁著天好,趕緊回去,要不到時想走也走不了了。”
錢湘君也明白妹妹的心意,她突然來到京城,又有些說不得的緣由,總有些不便。不如早些歸去,省得等到年下,京中往來的應酬多,把她在此的消息傳開,就不太好了。
“那行,世子才打發人回來說,皇上已經任命了宮中的一位內官前往九原,頂替那位到仕的高大人擔當監軍一職,你若要走,不如隨他同去,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錢靈犀聽得歡喜,大凡宦官,又是得臉之人,多半沾染了宮中習氣,與他們同行既可避嫌,又可享受到宮廷的種種好處,對她這樣的懶人來說,那是最好不過了。郭承志既如此說,定是與那位宦官交好。有他打點,錢靈犀還有什么好擔心的?只拜托姐姐幫她準備幾件行李就是。
“那還用你說?”錢湘君正想調侃妹妹幾句,忽地就聽旁邊下人一陣驚呼,放眼望去,可把她嚇了一跳。
原來是郭長昱騎馬騎到興頭上來,居然趁眾人不備,沖上了平常只有郭承志馴馬才會去跳的那段區域。
錢湘君連叫都叫不出聲,臉刷地一下白了,那段區域里的路障可不是好玩的,就在前兩個月,郭承志這樣的老手去跳時還曾經從馬上跌下,崴了腳脖子,要是郭長昱有個什么意外可怎么辦?
“無妨。”看出姐姐心中的緊張,錢靈犀上前握著她的手,雖然自己心里也有些打鼓,卻努力用鎮定的語氣告訴她,“小黑敢去,就肯定是可以做到的。”
話音未落,就見郭長昱緊緊伏在馬上,沖向那個最高的柵欄。好些膽小的下人都閉上了眼睛,根本不敢看。
在一片倒吸氣中,小黑馱著郭長昱安然的跳了過去。然后一個接一個,不過是短短數十秒內,第一次完成這樣冒險的年輕人已經安然回到了場中。
錢靈犀只覺扶著姐姐的胳膊忽地一沉,原來是錢湘君緊張的軟了腿兒,而郭長昱卻在那兒興奮得沖她們大喊大叫,“我過去了!三姨,我跳過去了!母親,你看到了沒?哈哈,今天小黑的糖我包了,要吃多少都有!”
這樣單純的快樂感染了身邊所有的人,下人們都不約而同的在那里鼓掌,被簇擁著的那小小少年,更是得意又驕傲。因為這樣的榮耀,不是以他的身份贏來了,而是憑他自己的本事贏來的。
好容易才回過神來的錢湘君撫著胸口,正想跟錢靈犀說幾句什么,抒發一下心中的感慨,卻忽地瞥見旁邊的管事大娘身后帶著位眼生的姑子。
見她終于注意到了,那管事大娘忙帶人出來回話,“回世子妃,這位是隆福寺的姑子,奉了程小姐之命,來給三姑娘下帖子的。”
給我?錢靈犀有些詫異,程雪嵐沒事找自己干嘛?打開帖子一瞧,原來隆福寺里有兩株上百年的凌霄花,每年花期繁盛之時,廟里總會做法祈福,也有不少貴人會前去觀花布施。
那姑子說得很含蓄,“…因姑娘是舊交,程姑娘說難得遇到,就想請您前去逛逛。”
錢靈犀還在猶豫,可錢湘君已經一口替她應承下來了。送走了那姑子,她才私下告訴妹妹,“那隆福寺雖路遠僻靜,但畢竟也是皇家寺院,尋常人等是不招待的。她肯請你,也算是有心,過去走走也無妨。哪怕是遇到人,也多半是大戶人家的女眷,不會太多人。到時你就說是來我這里走親戚的,回頭若是有人說起什么,正好也有個遮掩。”
錢靈犀懂了,姐姐這是先在上層路線中給她打個埋伏。只是要去肯定也不能空手去,至于齋禮卻不必她操心了。
因為她成功的鼓勵郭長昱跳過那樣高的柵欄,經孫子一番渲染,老王爺和老王妃雖有些后怕,卻也都非常高興。聽說她要去隆福寺進香,送了她不少好東西。
要不是已經過了明路,錢靈犀真是想貪污啊!要不拿去布施給她二姐也行啊,那也算作肥水不流外人田了。這白送出去,真是怎么想怎么不劃算。
一面心疼著,錢靈犀一面如約到了隆福寺。
山中清靜,草木青蔥,越發襯得那兩株上百年的老凌霄花開得分妍麗明媚。
在專門為花藤修建的花棚下,已經擺著桌茶點,坐著幾位貴婦人。當中一位,鶴發童顏,紅光滿面,不是鄧恒的祖母,薛老太君又是何人?
再看一眼旁邊笑吟吟把自己往前引見的程雪嵐,錢靈犀再一次感嘆,這份禮送虧了,還虧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