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入皇宮,錢靈犀沒想到自己居然見到一位故人。
一身雪白紗衣,通身沒有紋飾,但那高貴的質地已經不是尋常人家穿戴得起的。尤其胸前佩的,那一串顆顆都有龍眼大小,瑩潤透亮,毫無瑕疵的玻璃種翡翠念珠,就更見尊貴了。
錢靈犀已非昔日吳下阿蒙,各種眼力都有長足進展。自然知道翡翠珠串,歷來是最考究翡翠質地的,取材通常來自一塊完整的大料才能保證珠串色澤的整體性和光澤的一致性。所以,只有最好的翡翠原石才能制作珠串,也翡翠珠串在翡翠首飾中的地位,也就不言而喻。
錢靈犀淡淡一笑,“程姑娘好。”
程雪嵐的美貌一如往昔,甚至可以說,經過這幾年的修身養性,她的美貌更加出眾了。原先那股孤傲清艷之氣漸漸淡去,眉宇之間多了幾分澄和與寧靜,整個人溫婉明凈下來,反而將原先那股子艷色沖淡不少,讓人瞧著既高貴又不失親和,真正象個大家閨秀了。
與錢靈犀乍然重逢,程雪嵐的神色也頗見歡喜,“真是好久沒見了,錢姑娘,你近來可好?家里人可都安好?”
她還真是不一樣了,要是從前的程雪嵐,一定會揪著錢靈犀,先刨根問底的問她為什么會跟鄧恒在一起進了宮,還做一副婦人打扮。可眼下,她卻只落落大方的打個再正常不過的招呼,就好象錢靈犀的出現再正常不過一樣。
錢靈犀這回笑得有幾分真心了,“多謝惦念,家里都好。看程姑娘的樣子,似乎過得不錯?”
“托福,一切安好。”程雪嵐簡短利落的介紹著自己,“近日我義母有些心緒不寧,今日過節,便接我進宮跟她講講佛經。原本晚上就要回去的,沒想到竟遇上你了,這也是我們有緣。在程妃娘娘的住所,你不必客氣,有什么需要跟我說就是。”
錢靈犀沒什么需要的,只要不讓她出去跟那些貴人磕頭請安,讓她安安穩穩呆上一夜就行。
程雪嵐也不啰嗦,先讓人打水給錢靈犀洗漱,去問過程妃的意思后,回來就擺上了飯菜,陪她吃了晚飯,然后安安靜靜在一旁看她的經書,錢靈犀不問,她什么也不多說。
她們的居所雖在一處,卻有兩個相對獨立的空間,錢靈犀不是好事之人,也沒什么想打聽的,這樣的清靜倒讓她輕松不少。
看著如火夕陽下的宮墻內,那一株芍藥名品金帶圍開得正好,忍不住向宮女討了紙筆,對著描畫起來。想著日后帶回家做個繡花樣子,也是很不錯的。
她在這里畫得入神,卻沒留意到程雪嵐已經放低了手中書卷,悄悄打量著她。程雪嵐是沒有多說多問,可這并不代表她不好奇。可以說,只要與鄧恒有關的一切,她都快好奇死了!只是現在的她,更加懂得掩飾而已。
想想方才去向程妃打聽時,連她都是諱莫如深的表情,程雪嵐在不解之余也有著深深的擔心。
鄧恒和錢靈犀進宮的時候她雖沒瞧見,可聽前去接她的鞋女說,他們倆穿的是一樣衣裳,就跟民間的小夫妻一樣。而聽那些接到人的侍衛說,看到他們倆時,是世子殿下背著錢靈犀的。可程雪嵐已經觀察好久了,確信錢靈犀的腿腳沒有半點問題,那好端端的,鄧恒為什么要背著她?
聽說還跟她一起去過什么六月六,若是要看荷花,吳江府鄧氏老家聽說可有整個湖的荷花,還不夠他看的?若是要看大象,就更加說不通了,在宮里什么時候看不到,非要眼巴巴的跟老百姓去湊什么熱鬧?
莫非是鄧恒跟錢靈犀有了什么?可那樣的話為什么要把她安排過來跟自己住?程雪嵐越想越糊涂。
但她有一點是清醒的,那就是,鄧恒來了。
當年決定帶發修行之時,程雪嵐就想得很清楚,她這輩子除了鄧恒,是沒辦法再嫁給一個好男人的,所以她只能為此而努力了。
初進佛門時吃齋茹素,念經打坐的辛苦沒有熬過的人不會明白,尤其是自鋅生慣養的程雪嵐,只有她知道自己下了多大的力氣靜下性子,誠心禮佛,給自己慢慢積攢起了聲名。
說來真要感謝皇上當年讓她拜程妃做了義母,不論是為了面子還是真的有幾分憐惜,這些年程府倒是沒有斷絕跟她的聯系。三不五時的派人過來瞧她們母女一眼,送些銀兩家用。
除了生活必需,程雪嵐幾乎把所有的錢帛都捐給廟里做了善事,賒粥濟貧,處處行善,讓宮里終于看到她的誠意,開始轉變對她的態度,也肯接她進宮走走了。
等到看到一個猶如脫胎換骨般的程雪嵐,皇上又漸漸念起她家亡父當年的好處,想到那忠實的侍衛最后只遺下這么一個孤女還要長伴青燈古佛,未免心中不忍。
成功博得皇上同情的程雪嵐自然在宮中的日子開始好過了起來,而她與世無爭,委曲求全的處事態度開始為她贏得越來越多的同情。
京城的風向慢慢偏了,不少人開始覺得,當初鄧家那么對程雪嵐實在是有些過分。就算程雪嵐當年有什么錯,那也不是她的錯,而是她那個昏憒不堪的母親的錯。
薛老太君都能收錢靈犀做干孫女了,何以就是容不下一個程雪嵐?會不會真的是虧欠了人家,所以才如此狠心?要說程雪嵐所求不過一個妾室之位,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把那樣一個好端端的閨女逼得出家修行,恐怕這也不是大戶人家應當做的事吧?
程雪嵐每每聽到人家議論這些,總是一臉羞怯的走開,就算是勉強她說些什么,她也說一切皆是緣法,只能怪自己修福不夠,所以更要努力修行。
可這樣的態度,卻更加激發了人們的同情心。程妃曾悄悄向程雪嵐透了底,只要鄧恒的正妻定下,她會去向皇上求情,把她送去做個貴妾。
這已經是程雪嵐最大的期盼了。
原本去年以為鄧恒的親事能夠定下溫心媛,沒想到橫生枝節,宮里的欽天監偏偏算出一個八字不合,令得婚事擱淺,那程雪嵐之事自然更加無限期延后了。
而溫心媛找上九原去,鄧恒卻無故失蹤的消息是京城早就傳為笑柄的。都說定國公府的世子給興陽侯府的郡主生生逼得離家出走了,可如此一來,溫家想要結親的念頭卻更加執著而堅定。幾乎是隔三岔五的就尋機會進宮哭訴,他們丟不起這人啊!
而鄧恒現在回京了,是不是代表一種妥協,還是他的婚事有變?程雪嵐無法不去關心。所以看著錢靈犀在那兒專心致志的畫一朵芍藥,她都能琢磨出許多心思。只是她不知道,此刻在皇上的養心殿里,商討的卻是更加重要的國家大事。
聽完外甥的回報,弘德帝的臉色緩和多了,“嗯,你做得很好。不過那封信上的消息是真的?大楚真的想效仿我們南明,讓軍隊自己耕種吃糧?”
鄧恒點頭,“此事千真萬確,我在大楚的京城三日,費了無數金銀才打聽到這一消息。大楚雖富,但據阿恒一路所見,卻是貧富分化得厲害,普通百姓僅憑耕種的話,連溫飽都極難維持,遠不如我們南明。而那些皇親國戚和高官大員們又不愿失了優厚俸祿,想想也只好在軍隊上打主意了。”
弘德帝聽得連連搖頭,“大楚若是當真這么干,只會激起更多的民憤。他們的國情與南明不同,我們在九原那一帶,本是荒蕪,將士耕種也不會損傷到他人利益。可大楚物華豐茂,處處都有子民繁衍生息,若是讓軍隊自己去種,就算明令不許侵占民田,到時利字當頭,那些士卒也勢必會與百姓爭地,激起民變。民若變,軍心又如何安定?想來那孔離也是看到這一層,所以才肯放你過去。”
鄧恒道,“我也是如此想著,才把這消息透露給他。若是他把我或火銃帶回去,只怕會更加堅定大楚陛下裁撤軍隊的決心。不過阿恒如此行事之后,雖然脫險,心中卻時常惴惴不安。若是大楚不發生內亂,我們會不會失去一個吞并他們的絕好時機?”
弘德帝噗哧笑了,搖搖頭道,“你這孩子,想得太過簡單了。你以為大楚一亂,我們就能揮師東去?記住,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莫說大楚眼下還沒發生內亂,就是當真發生了內亂,也不是我們區區南明能夠一口吞下的。就算與北燕聯合起來,也未必可行。所以你拿這消息交換了自己的安危,也保住了火銃的秘密是完全值得的。”
他忽地輕笑,告訴外甥另一個秘密,“其實不止南明有火銃,北燕、大楚的皇宮內應該都有。只是大家心照不宣,都不吭聲而已。當年的火銃雖然大半被毀,可總有些參與制作的工匠活了下來。我們南明能重金網羅到,他們自然也能。只是都不能成功的復原出當年最佳的狀態,所以彼此都索性嚴守這一秘密了。”
鄧恒很是自信,“我們南明有整個云洲大陸最好的工匠,一定能做出最好的。”
弘德帝笑了,“那此事就交由你了,除了你們鄧家,也實在沒人有這個財力物力做這個。將來萬一有兩軍對壘的時候,朕就指望著你拿出最好的火器,所向披靡!”
鄧恒單膝跪下,表情凝重,“臣一定萬死不辭!”
看他表完忠心,弘德帝哈哈一笑,開始關心他的私生活了,“聽說你帶了個姑娘進宮,快跟舅舅說說,這是怎么回事?”
提起此事,鄧恒雙膝跪下,伏地不起,“阿恒犯了大錯,還請舅舅幫忙周全!”
咦?弘德帝難得看外甥如此示弱,這回還當真要聽聽他做了什么天大的錯事。。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隆重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