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裝改扮之后,一行人進城進得很順利。
三三兩兩的,基本都混進來了。只除了兩撥四五個人給打發了出去,也無關緊要,他們等著太陽落山,士兵換崗之后又試了次,這回就很順利的混了進來。
所有人勝利會師后,鄧恒為避人耳目,并沒有讓大家集體行事。而是分散住進幾間相鄰的小旅店中。
至于錢靈犀的肚子問題,也在進城之后就尋個沒人的地方解決掉了,否則讓人看著個大肚子,又不請大夫,這樣偽裝下去的難度也太高了。
少了肚子上那一塊累贅,錢靈犀輕松不少。可晚上住店,麻煩事又來了。因為扮的都是窮人,不可能一人要個單間,所以他們小兩口別無選擇的住到了一起。
錢靈犀其實是很想改口跟他兄妹相稱的,但肚子撤了,頭發卻一時半會兒的撤不了,頂著個婦人發髻,難道還能跟娘家哥哥混一塊兒?
算了,住就住吧,反正鄧恒避她如瘟疫,把床讓給她,就在長凳上將就了一夜。
到了次日,采購些糧食及必需品后一行人重新上路,離了邊城,就自己尋地方把裝束陸陸續續改了過來。
再往前行,就一路暢通無阻了,只是人煙繁盛,要是給人看著他們這樣成群結隊的未免太過招搖,是以依舊讓大家保持三五人一伙的隊形,沿途販些貨物。倒也似模似樣。
便是錢靈犀夜夜要與鄧恒同房,漸也習以為常了。對著一個別說跟她說話,就連看都不會看自己的人一眼,還有什么不放心的?
原本錢靈犀心里還有些愧疚,漸漸看他這樣別扭,那愧疚也成了白眼。本來還想說他既然這樣避嫌。不如干脆換個人來跟她裝夫妻算了,可又怕這小子到時又一通唧歪,錢靈犀便懶得再理。
如此走了十來日,一路上只覺天氣越來越潮濕悶熱,錢靈犀未免心中生疑。她就是辨不出基本的方向,卻也知道,這樣的炎熱,絕不是北地氣候,鄧恒這到底是要帶她去哪兒?
似是猜出她心中的疑惑,午飯時吉祥就特意來告訴了她一聲,“我們眼下去的。是大楚的都城,世子到那里有正事要辦。況且姑娘不必擔心,從大楚都城往南明,有最快捷也最安全的路,可比咱們翻山越嶺強得多。”
好吧,錢靈犀姑且信了。反正鄧恒也不能把她賣了,就跟著他看個究竟也好。只是錢靈犀也提出個要求,“既然路上安全了,那我想改回男裝,應該也沒事了吧?”
吉祥沒意見。只管去回話。可不一時閔公公來了,“錢姑娘,這不是老奴不肯盡力,而是您這長相模樣扮作男人實在不象,您若是不喜歡,不如就改作閨女打扮,依舊做我女兒。咱們扮作世子親戚,可好?”
這個可以。錢靈犀想著晚上不用再對著鄧恒那張棺材臉,她連飯也多吃下去一碗。
棺材臉瞟了瞟她,什么話也沒說。
又走上七八日,到了大楚的都城。
大楚貴為天下最富庶之地。他的都城自然也是氣派無比,比南明的京城可繁華并盛大多了,錢靈犀一進城,兩只眼睛簡直都看不過來。尤其是女孩子最喜歡的脂粉水粉綢緞衣裳,更是令她流連忘返。只恨出門時沒帶幾張銀票,否則她可要狠狠血拼一把。
“姑娘要不要到街上逛逛?”正這么想著,閔公公就捧著銀票來問她了,“公子要去辦事,這會子也不得空。想請姑娘幫一個忙,帶老奴去買些雜貨,回頭可以整支商隊,再往回走就不必分開了。”
這是給她機會花錢啊,錢靈犀很愿意,不過她也有疑問,“我對大楚的情況又不熟,讓我去買,豈不擺明要吃虧上當。”
閔公公笑道,“公子說這回就是要扮一個初次出門,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少爺,若是買的東西太對反而讓人生疑,故此才一定要請姑娘幫忙。要說起老奴,也是頭一回來,于生意經又是一竅不通的,讓咱倆來辦這差事,豈不正好?”
那就沒問題了,錢靈犀跟他先找了地方住下,然后高高興興去逛街了。這一逛就逛了三天,因鄧恒有過風格定位,錢靈犀就專挑些新奇有趣,在南明沒見過的東西來買。那些綢緞花粉也是揀最好看最打眼的,總之一個金碧輝煌,完全是大少爺的行徑。
只是錢靈犀私下也向閔公公借了點錢,給自己添了兩箱子東西。
她挑的就實用得多,主要是時新的花卉衣裳,首飾樣子,以及特色香料,有些是打算自己帶回去送人,有些是打算做生意的參考。難得有機會出來一趟,要是不帶點私貨回去,那恐怕是個女人都睡不著了。
只是鄧恒到底上哪兒去了呢?
三天之后,鄧恒回來了,身邊還多了個十三四歲的少年。那男孩生得倒也眉清目秀,只是神態畏縮,好似長期受人欺負一般,膽小之極。
等他加入隊伍,就跟在閔公公身邊學規矩了。錢靈犀有兩回問他是哪里來的,反把那孩子嚇得直哆嗦,除了一個勁兒搖頭,什么話也不肯說。
錢靈犀很是奇怪,鄧恒不會拐賣人口了吧?
后來閔公公實話告訴她,“那是吉祥的表弟,雖也是鄧家下人,但因在此地沒了爹娘,極是受氣,姑娘別瞧他臉上還算白凈,一身全是傷,有些簡直都沒法說…公子想法把他弄回來也很是費了一番工夫,對外頭說這孩子已經死了,回去就改個身份,做我的遠房侄兒,所以你問他從前之事,他是斷斷不敢說的。”
錢靈犀聽得憐惜不已,卻也生出疑惑,“你們國公府也算是百年世家了,名聲在外,怎么世子連管教家奴的資格也沒有?”
閔公公冷笑,“名聲在外是做給外人看的,姑娘是聰明人,請恕老奴冒昧多嘴說一句,就算貴府那樣的書香世家,難道榮陽國公府里就全是干干凈凈的?都一樣。樹大有枯枝,不過是讓人看著的地方光鮮亮麗,底下的齷齪就只有自己知道了。尤其是這大楚山高水長的,縱然有本家的爺們看著,可這么多年下來,也漸成氣候了。世子就算不怕撕破臉的管教了這一回,還有那么些誰來收拾?人人都只道我們世子爺尊貴,可他的難處又有誰知道?畢竟是沒娘的孩子,宮里再有心,也不好對鄧府干涉過多的。”
錢靈犀聽得唏噓不已,想想鄧恒,也實在不容易。
把貨物裝箱,又將馬匹改成馬車,侍衛改成車夫,幾十口箱子浩浩蕩蕩的綁上,就很有幾分商隊的意思了。
鄧恒自是那個揮金如土的大少爺,在前面驕奢橫逸著,閔公公帶著錢靈犀,成了投靠他打秋豐的窮親戚。父女二人單獨有輛小車,倒也自得其樂。
因大楚精工細做,幾乎集中了天下最好的奢侈品,是以南來北往,到他們這里來販賣貨物的商人極多。象他們這樣的車隊行走其間,普通之極,半點也不引人注意。
閔公公無事,路上就跟錢靈犀看看風景,聊些逸聞趣事,倒也不嫌寂寞。
這日說著說著,說起永泰公主的一件舊事來了,“…公主從前最喜歡大楚的一款香油,名叫仙人醉來著,聽著象酒,但聞起來卻如百花盛開,層層疊疊之間,馥郁芬芬,熏一件衣裳,那香味經久不散,極是難得。宮中雖然貴人頗多,但因為這香極其名貴,有份分得的嬪妃公主不過屈指可數。公主也是及笄那一年,才得了一瓶賞賜,當時視若珍寶,誰也不許碰一下。可是短短三日之后,她卻主動把香油退了回去,姑娘可知是何緣故?”
錢靈犀當然不知,聽閔公公道出原委,“原來公主得到那瓶香油后,曾經想配出類似的來,可召來宮中內務府的來問,都不知道這些香料到底用了什么能這么持久。后來是太醫院的一位曾在大楚行走的老大夫說,這香油之所以這么好,是因為其中加了一味異種白貍的香囊制成。那白貍體帶異香,但無論你活著取,還是死的取,都只有臭味,提不出香囊,唯有等到白貍交配懷胎生產之時,方可將香囊取出使用,但那胎兒卻保不活了。而新生即喪子的母白貍大半會哀傷而死,便是活下來的,日后生產時也多半會咬死自己的胎兒,防止有人再取香囊。是以這東西昂貴,就貴在這里。公主一聽,大感這香料太傷陰鷙,立誓再不肯用此香,而當時的皇上,現今的太上皇聽了之后,便下了令,宮中嚴禁再用此香。”
錢靈犀聽得連連點頭,這香料確實是太殘忍,要她也不會用的,再看一眼窗外的農田,感慨的道,“大楚雖然富庶,但這些天看路邊的乞丐,還有田地的鄉民卻是衣不蔽體,食不裹腹,只有商人和官吏才珠光寶氣,想想反不如我們南明的百姓。至少在我們鄉下,只要沒有天災,百姓們吃穿還是夠的。其實一個國家再有錢有什么用?得讓百姓的日子都好過才行,否則遲早出大亂子。”
閔公公聽她這話卻是眼睛一亮,“這話倒和世子前兩日說的一樣。”
話音未落,就見鄧恒陰沉著臉過來了,“剛剛收到消息,孔離可能已經回到了大楚,就埋伏在我們由此回南明的關卡上。”
什么?錢靈犀吃驚不小,她早聽說了,眼下走的這條路是唯一回南明的路,要是現在再改道,他們又該往哪里繞?還有趙庚生,孔離回來了,他去哪兒了?
鄧恒解答不了這么多問題,只能告訴她,“說不好,我們只能碰碰運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