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躺在炕上調養了四五日,錢家新到九原的二位老人家才緩過勁來,頗有興趣的打量起眼下這個新家。錢靈犀知道老人家好面子,既想四下里看看,又怕給人笑話。于是弄輛小車推著小泰來,借口要帶他在家中走動玩耍,陪著二老從后院慢慢的往前院參觀。
待把這所院子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兩位老人家都很高興,“這么大的宅子,就是在我們橋頭鎮上,也是不多見的。嚴親家人可真好,一下子就把這么大的宅子借給咱們住,咱們可也不能虧待了人家。我們從京城帶來的禮物,有沒有給人家送去?”
“早就送了。爺爺要是喜歡,我記得下個月是您生日,咱們給您好生辦一場壽宴,到時把他們家人一起請到云來寺去熱鬧熱鬧,可好?”
錢老太太忙道,“在家吃就可以了,何必非要出去花那個錢?這可不是我小氣,只我看家里的平日吃的飯菜都做得挺好的,實在不比外頭的館子差。”
錢靈犀笑吟吟的道,“那云來寺可是太上皇住過的地方,您二老千里迢迢來此一趟,要是不去那里坐坐可就算白來了。便是花幾個錢,也沒什么的,眼下孫子孫女兒們都長大了,能孝敬你們的。”
錢老太爺頓時回身道,“老太婆,聽見沒?咱們孩子都本事了,你就別操那個心了。到時只管坐上酒席,吃吃喝喝就行。只是靈犀啊,也別太破費了,我瞧著家里現在人口不少,花銷應該也不小吧?”他看看左右無人,才壓低了聲音道,“雖說你干爹是當官的有皇糧吃,可咱們也不能這么一大家子胡吃海喝人家的吧?他家還有正經女兒女婿呢,老跟咱們混一塊。人家能沒意見?”
錢靈犀抿嘴而笑,“爺爺您就放心吧!姐姐姐夫可不是那種人,有咱們陪著干爹嬸娘,他們可省好些心呢,反倒時常來謝我們來著。”
經她勸說,錢家二老這才安下心來,又問她家計事務,錢靈犀邊走邊跟他們做了個介紹。一圈逛下來都覺得有些口渴。錢靈犀便請他們到自己屋中,讓人取了新燉的糖水來喝。
一見著端著吃的喝的出來了,小泰來在小推車里坐不住了。咿呀亂叫著,手腳并用的就想往外爬。看得錢家二老都笑了,拿了吃的喝的逗重孫子玩,享受含飴弄孫的樂趣。
忽地丫鬟進來傳話,說是鄧恒來了,想拜見二位老人家,他即將離開九原,也是來告辭的。錢靈犀忙命人送二老回房更衣。自己也換了件見客的衣裳,把早準備好的東西拿上出來見客。
只女孩子收拾起來。總是格外麻煩些,等錢靈犀過去的時候,鄧恒已經行完了禮,正跟兩位老人家談笑風生的講些逸聞趣事,逗得二老開懷不已,連同坐陪的石氏都不住的掩面微笑。
錢靈犀進去時,就聽自家爺爺在那里稱贊。“恒哥兒真是好口才,怪道托生在貴人家,這樣的人才怕是天上的星宿下凡。要做一番大事情的。”
鄧恒卻很謙遜,“老太爺過慮了,阿恒可愧不敢當,只是僥幸享了祖宗先人的福罷了。不過來日如何,卻是要靠自己爭氣,否則做個守業不成的敗家子,可就得給世人唾罵了。”
錢老太爺愈加贊賞了,“有志氣!你能說出這樣話來,就見府上教養必是極好的。”
鄧恒反應很快的道,“真要說來,我卻更欽佩貴府些。明明有得勢的親戚,可府上卻甘于淡泊。不管是揚威大哥,還是揚名兄弟,都在自食其力,連錢四叔和四嬸這樣的年紀,都沒有坐享其成,實在是百年書香世家才會有的高潔品性。”
老人家其實就跟小孩兒一樣,都要靠哄的。尤其是夸他自身,不如夸他的兒孫,這馬屁拍得錢老太爺甭提多舒服了。錢靈犀就見爺爺眼睛都快笑成了兩條縫,花白的胡子都快飛起來了。
心中暗暗有些不服,自己花那么大力氣都沒把祖父母逗這么開心,這小子不過是見句甜言蜜語,就能收攏人心,果然不愧是定國公府的子弟,奸商中的精英!
鄧恒不動聲色的將她神色盡收眼底,見好就收的又寒喧幾句,便借口告辭了。要托他帶到京城的東西是早就打點好的,石氏只問明了他啟程的日子,約定回頭就打發人送到他的住處就行。知道錢靈犀那兒有事情想跟鄧恒交待,便讓她作代表送鄧恒出去。
錢家二老看著眼下的房子大,可比起大戶人家來說,這里的房子可就太小了。既沒有小花園足夠漫步,也沒有合適的假山可供遮掩,所以錢靈犀很大方的把鄧恒送出內宅的廊下時,就從袖中取出已經包得嚴嚴實實的信件。
“麻煩世子幫我將這信交給陳家表哥,請他有空時再來九原走走。”
這事沒什么好瞞人的,只是需要低調。就算連溫夫人也知那香料鋪子和香油鋪子是她的產業,但錢靈犀也不愿把陳晗供出來。畢竟一頭扯著國公府,一頭扯著太醫世家,陳晗在家中又是那么個不上不下的地位,能不惹人注意還是別替他惹人注意的好。
鄧恒不接信,卻是從荷包里取出一只小小的瓷瓶,微笑,“我上回去你們的鋪子瞧了瞧,生意還算不錯。尤其是冬日里潤唇潤膚的這種香油,很是好用。只可惜去年開市的時間短,還不到你這兩樣東西發揮功用的時候,但若是有人送出關去,必定大賣。”
錢靈犀一看他取出那只熟悉的小瓷瓶,就有幾分猜到了,現聽他這么一說,頓時就明白了,“你想合作?”
鄧恒反問,“有何不可?我的商隊今年就可以開始運轉,把你這些小東西帶出去自是不成問題。唯有一樣,就是這這小瓷瓶路上太容易磕破了,最好當然是換了銅鐵來裝。只是銅鐵皆屬朝廷禁物,你這東西雖小,但數量卻要得多。若想妥妥當當的運出去,我倒替你想了個法子,就是雇請繡娘裁縫多多的做些瓶套兒,便如這樣。”
他又取出一只配套墊了絲棉的精致小香袋兒,堪堪把那小瓷瓶裝上,隨手往地下一扔,只聽噗地一聲悶響,瓷瓶安然無恙。
再看一眼他撿起交到自己手中的小香袋兒,錢靈犀忽地恍然,“怪道那日你會去找宋大娘,原來是去打聽這個了,對嗎?”
鄧恒淺淺一笑,“絲織刺繡瓷器脂粉等物,歷來在北燕都極好銷,大楚的東西雖好,奈何價格高昂,尋常人家消受不起,有些精致之物,也不一定適合北地嚴寒的氣候,但你這兩樣小東西倒是不錯。雖然也不便宜,但還不屬于可望不可及的類型。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把東西分個類,比如上等貨色,可以做成套系,隨你配出牡丹蘭花等各式香型,或是四件一套,或是十二件一套都使得。用的瓷瓶要精致,刺繡也要第一等的。然后再做些尋常貨色,就用普通的小瓶。全嫂子跟我提起,她們家鄉有種用紙做壺的手藝,你也曾找她做過染布的紙板,應該清楚。我讓她想法看能不能做出小瓶來,到時只要在上面略畫幾筆梅蘭竹菊,也就是那么個意思了。刺繡的事,宋家已經答應接這生意了。這門香油買賣,你若不做的話,我也會找京城的脂粉鋪子來做。不過看在大家這么熟的份上,還是先關照妹妹。”
錢靈犀只覺自己剛才還客氣了,這人哪里是奸商中的精英?分明是奸商中的戰斗機!
這門生意,他已經里里外外的都琢磨透了,然后才來找錢靈犀,假裝是跟她商量,其實就是逼著她上賊船了。鄧家的大腿是她這小胳膊能別得過的嗎?等到鄧恒從京城拖回大批脂粉香油,把價格優勢擺出來,錢靈犀的鋪子就不用做了,直接關門了事。
把伸在半空的信又收回去,錢靈犀真心覺得自己是從牙縫里擠出森森笑意,“嘿嘿,承蒙世子哥哥關照,我們自然不能不領這個情。你放心,我回頭就找師傅改進香油方子去,到時做得了,再請你過目。至于要用些什么瓶子搭配的話,那自然是世子哥哥的眼光更好,別說是我,連表哥我也可以打包票,都是絕對信得過你的。這信我回去改改,回頭再送到你那兒吧。”
見她如此乖巧,鄧恒眼中的笑意更濃了些。忽地上前半步,幾乎貼近她的小臉,低低的笑,“你沒事的時候就管我叫世子,有事的時候就管我叫哥哥,會不會覺得這樣的好事也太便宜了些?”
錢靈犀微哽,心下卻大不以為然。要不是你這妖孽設計陷害,她至于如此么?
“你現在心里肯定在想,你便是會如此,也是被我逼的,對不對?”
被人一語道破心事的感覺很不好,錢靈犀有些惱羞成怒了,“那世子哥哥想要如何?”
看她當真被激怒了,鄧恒反而氣勢弱了,柔聲哄著,“好了,算我錯了,妹妹就不要生氣了。其實…”他忽地把話截斷,只莫測高深的笑笑,“你遲早也會知道的,我就不做這個惡人了,告辭。”
他這一下走得干脆利落,卻讓錢靈犀心里跟小貓撓似的,他最后那句話啥意思啊,難道還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