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衙門出來上了車,林氏就忿忿的拉著石氏道“你看,那樣的女人還留著做什么?趁她現在還沒有孩子,送回娘家算了。”
石氏不說話,只是反握著她的手,好脾氣的聽她一路埋怨。要論徐荔香干的好事,錢靈犀也覺得這個二嫂真的可以光榮下崗了。方才在牢里,雖然錢揚威也沒說什么,但光憑她害得自家相公身陷囹圄,就足夠發落她的。
錢靈犀不奇怪林氏的態度,但她有些奇怪于石氏的態度,要說嬸娘可是對妾室也不甚感冒的人,尤其是不守規矩的徐荔香,已經看她不順眼很久了,可為什么反而會在這時候對她表示容忍呢?
可眼下林氏正在發泄心中怨忿,錢靈犀不好張口,還暗想等到回家才問問,可沒等到進家門,就見自家門口已經圍了不少人在指指點點。
林氏瞧著吃了一驚“這是出了什么事?快下去看看。”
可錢靈犀卻把她拉著,只讓外頭的端畫去瞅瞅,然后吩咐車夫繞了個彎,到自家后門才下車進去。
一進門,軟軟就急急迎了上來“不好了,這回真是出大事了。唐家姑爺把二奶奶給打了!”
林氏才想說一句打得好,讓那兩人狗咬狗去,可想想又不對勁“他怎么就來把她打了?難道他還敢上門來搗亂?”
軟軟顫聲道“不是唐家姑爺來我們家鬧事,是…是二奶奶把二姑奶奶騙回唐家去,然后就吵了起來…眼下二奶奶已經兇多吉少了!”
啊?這下事態可嚴重了。連石氏都沉了臉“人在哪里?快領我們去看看!”
徐荔香已經給錢彩鳳雇人抬回來了,大夫也來瞧過,可她頭上傷勢嚴重,失血過多,而讓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徐荔香居然又懷孕了,而在這回的重創之下,胎兒是肯定保不住了。那大夫為了先吊著她的命,已經開了副安胎藥給她補著,但這也是讓人沒那么難受而已。據大夫說,徐荔香已經沒救了,眼下不過是拖延時間而已。
錢彩鳳好容易見她們回來,急得是眼淚汪汪“這要當真鬧出兩條人命,可怎么辦?”
“你先別慌,先把事情說清楚。”見女兒嚇得手腳冰涼,林氏反倒鎮定下來,扶著女兒坐下,讓她細細的說。
錢彩鳳定了定神,把事情前后因果交待得清清楚楚。
石氏一聽當即就變了臉色“快!去把城中最好的大夫請來,甭管花多少錢,都得把人救過來。”
林氏卻很氣憤的攔著她道“嫂子,為那種人花錢值得么?你沒聽鳳兒說,是她自己安了壞心眼,誆騙鳳兒回去,還害了我們家的孫子,現落得這樣下場,全是她自找的n得下來是她命大,活不下來就誰也別怨!”
“不!娘,您聽嬸娘的,咱們得救二嫂。”錢靈犀沒工夫跟林氏解釋,先去召喚丑丑弄藥了。
她想得很明白,這件事雖然是徐荔香居心叵測,但畢竟牽連到錢彩鳳了。而且錢彩鳳雖然在鄰居面前揭露了唐竟熠的惡行,但她畢竟有拿剪子威脅過徐荔香。這件事要是鬧上公堂,那就連錢彩鳳也有了不是,所以徐荔香一定不能死。
她若死了,唐竟熠雖要擔一個殺人的罪名,但他告錢揚威的那遲司就沒了人證。眼下錢揚威是自愿代替媳婦給收押在牢房里的,可要是徐荔香一旦真的死了,那錢揚威想不自愿都不行,必須為徐荔香的過錯承擔罪責了。
而果醬偷稅一事已然罪證確鑿,真要如此,那錢揚威這場牢獄之災可是怎么也逃不掉了。萬一給高杰抓著把柄大做文章,參錢家一個內德不修的罪名,錢文仲也是會被連累的。
這道理錢靈犀能想得明白,石氏肯定更能想得明白。有她在外頭解釋,等到錢靈犀再端著藥出來,讓人給徐荔香灌下時,林氏主動的過來接手服侍。
家里出這么大的事,不能不給錢文仲遞個消息。等他匆匆趕回來時,已經拿定了主意,進門就問“揚名在哪兒?”
“我在呢。”錢揚名收到消息也趕了回來。
錢文仲當即吩咐“你馬上擬一份文書遞到盛大人的衙門里去,請衙門判決彩鳳和唐家義絕!唐竟熠無故毆打妻子長兄之妾,雖暫未傷及人命,但那孩子肯定保不住,這就足夠義絕了,咱們都不必跟他鬧什么和離。對了,你記得在文書上還得注明讓唐家交還彩鳳的所有嫁妝。”
錢揚名微怔,看了錢彩鳳一眼“那他們家怎么還得起?”
錢文仲頓了頓足“你這孩子怎么這么實心眼?咱們當然知道他們家還不起,但義絕之后,妻子索要嫁妝乃是天經地義之事,他們家還不起,為了快些脫身,不就會快些了結此事?你寫了狀紙,趁天黑我和你爹一道送到衙門里去。你再去一趟唐家,找那姓唐的把這事說清,他要是不肯撤了告揚威的狀子,那我們也就告他行兇。就算不至于出了人命,但吃上這樣一遲司,對他的前程可也沒什么好處。”
錢揚名領命,立即去了。錢文仲轉頭又看著家中眾人“不過就算僥幸把事情了結,但大大的破上一注財卻是難免的。夫人,你去準備好銀錢,預備到時交納罰金。”
錢都是小事,只要人沒事就行。石氏二話不說,去拿錢了。林氏爭著要出,卻被錢靈犀攔住,眼下不是爭這些的時候,先解決問題才要緊。
很快,在錢文仲的指導下,錢揚名的狀紙寫得了,連飯也沒心思吃,錢文仲換了一身便服,就和錢文佑出門了。
錢揚名要單槍匹馬殺去唐家,林氏還有些不放心,想要跟著,可錢靈犀卻把她攔著“娘您還一直在裝病呢,今天去看大哥,還算是母子連心,情有可原,要是這時候過去,豈不是落人口舌?讓我陪二哥一起去,反正天也黑了,我換一身男裝,外人認不出來,就算是唐家的人看到,也沒什么閑話好說。”
可是林氏還是不大放心,石氏卻相信錢靈犀有足夠的能力應付這樣的事情,而且現在家里說實話,若不是她去,真沒人能陪著錢揚名。
石氏林氏都不方便出面,錢揚武年紀還是小了些,不如讓錢靈犀去,兄妹倆也好彼此有個商量。
這邊等錢靈犀換好了男裝,正要出門,卻見房亮不請自來了。
他顯然已經知道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情了,見面也不廢話,直奔主題“靈犀妹妹,你之前不是讓我留意唐竟熠的事嗎?他禍害揚威大哥偷稅之事我是沒有查出來,但他還有些稅單不實卻是查出了底細的。”
那就不多說了,錢靈犀道“你把東西給我,我們帶去看他還有什么話說。”
房亮跟他們一同上了車“我不方便出面,這些東西的原件也不可能從衙門里拿出來,但這些事和相關律法我卻可以跟你們分說明白。你們到了那兒,也好應對。”
如此最好不過了。
三人乘坐的馬車往唐家而去,而在九原城外,又有一隊人馬長途而來。
幽幽一盞孤燈照得遍地暗黃,混合著烈酒的氣息,在大雨退去后的潮濕天氣里,越發透出一股頹唐沒落的味道。
唐父站在門外,看著一向引以為傲的大兒子,卻半晌也說不出話來。至于房中服侍的丫鬟,更是大氣也不敢出的隱到暗處,恨不得把自己縮到地底下才好。
至于唐竟熠,他的情況很不好。要是錢彩鳳這會子回來,都不一定能認出他來。
短短幾個時辰不見,他完全跟換了個人似的,臉色青白憔悴,活跟被人重刑拷問似的。素來喜愛修飾的他,此刻還是今天白日那身被拉扯得明顯邋遢的衣裳,頭發也亂蓬蓬的,若是湊近了細看,就會驚覺其間竟悄然生出幾縷銀絲。
忽地,外頭響起敲門聲。
聲音不大不小,但頗有些急促,瞬間擊碎了屋內的寧靜,原本坐在桌邊獨酌的唐竟熠跟受驚的老鼠似的頓時打了個激靈,本就青白的臉變得慘白了,連嘴唇都開始哆嗦。
唐父明顯也畏懼了,望著大門的方向就是不敢吩咐人去開。
等了一會子,還是在屋里的唐竟燁聽到,走出來打算開門。
“別…別開!”唐竟熠的聲音抖得厲害,象是秋風中搖搖欲墜的落葉,幾乎都顫得不成調了。他想跑,可是兩條腿象灌了鉛似的,抬都抬不起來。
可唐竟燁回頭看一眼躲屋里抖如篩糠的大哥,卻是面帶忿然,毫不猶豫的把門打開了。
門一開,他就愣了“怎么是你?”
“當然是我。”姜伯勤說著話就往屋里走“你大哥呢?快讓他出來說話。”
唐竟熠跟撈著根救命稻草似的,立即從屋里奔了出來“姜大哥,你救我,這回你一定要救救我!”
看他鼻涕眼淚都一起下來了,姜伯勤甚是不屑“瞧你這點出息,行啦,我就是奉了姐夫之命來搭救你的,走,咱們進屋去,你聽我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