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又一道悶雷劈下,電光在天邊拉出一條長長的銀蛇,從窗戶映到房里,直閃得人心驚膽戰。
錢靈犀并不是膽小的人,可也對這樣電閃雷鳴的天公之怒懷有畏懼之心。至于丑丑那個膽小鬼,怕得要命,早早扛著避雷針,躲進空間里的大青石里,死活不露頭。
沒辦法,誰叫人家是妖孽呢?錢靈犀原本問過那個小鬼,會不會哪天把雷電引到自已身上來,她好做個避雷針,有備無患。可是小鬼一面嘴上說,只要他不做壞事老天爺就不會劈了他,一面找錢靈犀要了避雷針圖樣,依樣畫葫蘆做了一個,每逢打雷下雨就掛在空間里大青石上,把錢靈犀氣個無語。
根據雷電牽引定律,真要是有雷劈過來了,他是避了,豈不把雷電引到自己身上來了?后來幸虧神婆姐姐給她釋了疑,只要丑丑不干壞事,老天爺沒那么閑得慌的來劈他。又不是妖孽要度劫,哪有那么多的天雷?
錢靈犀放心了,卻悄悄把這件事隱瞞了起來,每回看這小鬼雷電交加時嚇得撅著屁股四處躲藏,也是件樂事對不對?
忽地,就見門外亮起了燈光,有人提著燈籠經過。
錢靈犀怕是有什么事,出聲問了句,“端棋,你睡了嗎?”
“沒呢。”端棋不比端畫那個打雷也睡得著的性子,今晚雷電交加的,小姑娘也很有些緊張,一直窩被窩里不敢出聲,此時聽她說話。反而心里踏實了些,起身把燈芯挑亮,披衣出去看了一回,時候不長就回來了。
“是老爺起來了。說是要去查看糧倉。二老爺不放心,要跟著一塊兒去,還讓二爺帶著幾個男丁起來守夜。今兒這雨實在是太大了。院子里已經積了不少的水,怕明早會淹。”
錢靈犀忙掀簾起來,“他們還沒走吧,你快出去說一聲,叫爹等一會兒,我讓小黑馱他。家里除了干爹那匹馬是騎熟的,其他沒什么好馬。這樣大的雨天,還是小黑穩當些。”
端棋應了出去,不一時錢靈犀也穿戴整齊出屋了。知道外頭下雨,她還特意加了件披風,可是外頭風狂雨大。她還打了傘,又是在自家的廊沿下走,還是很快就濕了裙擺。
錢文佑已經穿好蓑衣,束好綁腿準備出門了,見女兒這么晚了還特意跑出來,很是過意不去,“這么大雨的天,把你也給折騰起來了,爹身子壯實。騎什么都行,何必非要你的小黑?若是把它淋壞了怎么辦?”
錢靈犀生氣的瞪一眼過去,“爹您就別廢話了!小黑機靈,在雨地里萬一有個好歹,它多少還能照應些不是么?它若淋壞了,有我伺候它。您若是出點子什么事。我才不管呢!”
錢文佑雖然被罵,卻呵呵笑著,反過頭來不住給女兒賠罪,“好了好了,是爹錯了。哎呀,這還是有女兒好呀,知道心疼爹啊。”
錢靈犀白了爹兩眼,跟小黑交待了幾句,小黑馬乖乖的出來,任人給它套上了馬鞍馬蹬。
錢文仲也已經收拾好了,石氏跟在后頭,再三謝過錢文佑,因風狂雨大,沒有馬出門實在寸步難行,家里除了留下一匹應急的馬,其余全給隨行的家丁套上,囑咐幾人路上小心,這才把他們爺幾個送走了。
錢靈犀和石氏對視一眼,兩人俱是面有憂色。
錢文仲冒著這么大雨,一意要出去,她們娘兒倆沒一個勸的,就是因為心里明白他為什么這么著急。
因洛笙年一意要做出政績,是以九原收了糧食后沒有對外發賣,而是全部堆在了臨時搭建的倉庫里,準備脫粒磨面加工制作。可是剛忙完收割,大伙兒都想歇一歇,這些后期工作就相應的推延了。
可眼下突降暴雨,萬一這大雨淋濕了糧食可怎么辦?便是沒有淋濕,萬一受潮變質,那也是了不得的事情,是以錢文仲憂心忡忡,必得要親自去看著無事才可安心。
這一夜,錢靈犀到底沒睡安穩。夜里醒來好幾次,都聽見大雨噼里啪啦打著屋檐,絲毫沒有減弱的趨勢。
好不容易捱到天明起來,雨雖小些,但仍在下。幸好眼下所住的嚴家大宅是剛剛休整過的,倒沒有什么漏水的地方,只是北方排水的溝渠淺,已經淹得漫了出來,但且喜還能順暢的流通,只是水流湍急,看著人眼暈。
早飯還沒端上桌,家里負責采買的家丁就來告急,“…剛出了門沒幾步,卻見外頭全都淹了,也不知水的深淺,便是有車也不敢前行,只得折返了回來。待要如何,還請夫人示下。”
石氏忙道,“少買一天的菜也不打緊。這樣大的雨天,哪里還有人來賣菜?且看有什么就湊合湊合一日吧,只揚名上哪兒去了?”
正問著呢,錢揚名一身透濕的回來了,臉色青白,疲憊之極,一問才知昨夜自家沒有進水,全是錢揚名帶幾個家丁在外頭挑沙挑土,沿著家中外圍拍了一層堤壩所致。
他沙啞著嗓子告訴眾人,“四周鄰居家沒有不進水的,幸好昨晚咱們動手得早,否則到了今日,可就難保了。我在那兒留了兩人,幫著鄰居家搬運東西,嬸娘您安排一下,吃了飯帶兩個人去替換吧。”
石氏連連點頭,趕緊讓他吃了飯先去睡一覺,可錢揚名沒法歇著。錢揚威那兒也不知是何情況,他那兒還有個就快生的孕婦呢。眼下家中只有錢揚名這一個能管事的男丁,所以他吃點東西就急匆匆騎著家里唯一的馬往那頭去了。
石氏在家就張羅著讓廚房多蒸些饅頭,預備著給有困難的鄰居家送去。
此時鄰里之間的關系可遠比現代親密得多,尤其是在遇到天災的時候,更應該互幫互助。說直白些,你此時幫了別人,就等于幫了自己。否則大家都遭災了,就你家好過,人家一生氣,一鋤頭就能毀了你家辛辛苦苦筑起的堤防。
錢靈犀很想出去幫忙,奈何家里沒有任何代步工具,外頭那么大的水,她就算有丑丑,也不能施展于人前,只能留在家中幫忙打點家務,派幾個水性好的家丁結伴去隔壁左右看看。
趁人不備爬上高梯,左右環顧,外頭的情況真是不太妙,四下里望去,皆是一片澤國。后來據出去打探消息的家丁回稟,其實除了進水,大部分人家情況還好,畢竟九原風大雪大,房屋都建得極其結實,不比南方的茅草棚,風吹吹就能倒下。眼下家家戶戶都忙著筑堤舀水,沒工夫生火做飯,他們送去的干糧極受歡迎,好幾家都表示等水退了會過來道謝。
這些倒是不用,只是錢靈犀眼下很擔心鄧恒的馬場,象馮三喜他們家,建的可全是地窩子,半截埋在地下的房子雖說不怕刮風和下雪,卻最怕這種大雨天。也不知他們有沒有做好排水設施,否則那可真是要人命了。
錢靈犀的擔心不是白費,眼下,馬場那兒已經淹得一塌糊涂了。
所有的地窩子全泡在水里,除了屋頂,根本沒有站腳的地方。雖然值錢物件都搶出來了,可這么大的雨,誰家也沒有先見之明,事先備好雨棚,所以除了少數裝在箱籠里的貴重物品,一應棉被衣裳盡皆濕透。
東西濕了也就罷了,馬兒照管可是個大問題。這雨水潮濕,最容易生病,要是萬一發起馬瘟,那整個馬場就化為烏有了。大伙兒從昨晚忙到現在,全是一夜沒合眼,沒吃上一口熱湯熱飯。
全嫂子站在屋頂指天大罵,“你個不開眼的賊老天!有這么下雨的嗎?沒完沒了,這還要不要人活了?”
馮三喜愁眉苦臉的勸,“嫂子,你就別罵了,我肚子好餓,咱們先得找個地方做飯去吧。”
全嫂子忿忿剜他一眼,卻是長出了口氣,“行啦,我也不過罵幾句出出氣也就完了,只是眼下到處都是水,炭都濕了,哪有柴火來做飯?要不你騎匹馬,到城里去買些干糧回來算了。順便再去錢姑娘家里瞅瞅,看她家怎么樣了。要是遭了災,趕緊回來報個信,我們也好去搭把手。”
馮三喜不解,“錢家老爺可是做官的,又是住在地面上,怎么會被淹?就算她家遭了災,自有官府救助,又哪里要咱們去幫收?”
全嫂子恨鐵不成鋼的白他一眼,“你怎么光長個子不長腦子?不管錢家有沒有事,你去問候一聲不成嗎?她不要我們幫,我們說不定還需要人家搭把手呢!算了算了,這話你也說不清楚,趕緊過來,把這些東西捆在馬上,先送到你哥那兒去,我親自進城一趟。這賊老天,盡會跟人作對。”
她是恨極了老天這場豪雨,可也有人無比歡愉的迎接這場雨的到來。
高杰捋著胡須,含笑看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眼瞧著姜伯勤從外頭進來,問,“情況如何?”
姜伯勤笑得一臉諂媚,“果然一切盡在姐夫您的預料之中,糧倉那兒已經亂成一窩粥了,我去的時候,就見代王爺給淋得跟只落湯雞似的,在雨里跳腳罵人呢。”
高杰哈哈大笑,分明痛快之極,“豎子無知,天命難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