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郡主就說,錢姑娘就算出身低了些,也斷不可能養這種狗,肯定是三喜子哄她的。.可三喜子一口咬定狗是錢家的,如果郡主不信,讓她找錢姑娘對質,然后就自顧自的要走。郡主叫他站住,他也不聽。郡主讓人攔著他,他就開始動手推人了。郡主說他無禮,讓他道歉,可他說,他說…”
那來作證的鄧府小廝吞吞吐吐的不敢說下去了,可溫心媛抱著鄧恒送來的袖狗,就象抱著訂親的文定,神態篤定之極,如鄧家女主人般發了話,“恕你無罪,你就大膽的說下去吧。”
那小廝先磕了個頭才壯著膽子道,“三喜子說,‘不過是狗兒打架,又不是你家孩子給欺負了,至于么?’所以郡主才惱了,讓人打他板子。”
此言一出,不止是溫家人,就是剛來的鄧慕華也連連皺眉,深覺馮三喜無禮。這樣的話豈不是把溫心媛也罵成畜生了?難怪她會生氣。
溫心媛冰霜般的嘴角勾起一抹嘲笑,橫著錢靈犀,“錢姑娘,我記得你們錢家也是書香門弟,還以御賜的六座牌坊出名,可怎么卻調教出如此不成器的下人?”
錢靈犀冷冷回望著她,“郡主,我記得您可是有朝廷封號的郡主,竟然肯紆尊降貴跟三喜子這不成器的小子和狗一般見識,也真是好雅量!”
她這話里格外咬重了那個狗字,聽得溫心媛頓時面色一沉,“你這話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我只想說兩點。”錢靈犀先指著馮三喜,“他并不是錢家的奴才,只不過是與親人走散的孩子,因我好心收留才暫時隨伺左右,說要調教什么的,我卻是不敢當。”
溫心媛臉色微微一變。有些不好看了。鄧慕華更是拿帕子掩嘴,才蓋過了那一聲低低驚呼。馮三喜不是奴才,那他就是良民。如果是奴才,那屬于賤籍。就算被溫心媛活活打死,也不過是賠個身價銀子了事。但良民就不一樣了,他們就算有罪,也該交由官府處置,溫心媛要是當真打死他,可是要吃人命官司的。
“第二。”錢靈犀指著剛被軟軟她們覷空從樹上解下來的加菲,“就算我養的狗叫兩聲驚著了郡主您養的狗。可也罪不致死吧?您要是不服氣,可以讓您的狗叫回來,為何一定要弄死它?就算它冒犯了您的狗,可沒冒犯您吧?還是說,郡主養的狗就和郡主您一樣,不容任何人冒犯?”
“你大膽!”溫心媛再也坐不住了,習慣的想摔東西站起來,卻不妨自己手里今日捧得不是茶杯。而是只不盈一握的小小袖狗。
狗兒可不比茶杯,摔了不怕疼的,當下只聽那只蟹凄慘之聲的嗚咽一聲。摔到地下使勁彈了幾下,有條后腿已經瘸了。
這蟹之前看見加菲被活活吊起來,已經物傷其類嚇得瑟瑟發抖,眼下再被這么一摔,連半條小命都快去了,看著溫心媛的眼睛里充滿了恐懼。
溫心媛這一把摔得自己也很心疼,可眼下要讓她去撿未免有些太掉價,幸好后面有丫頭機靈,趕緊把蟹抱了起來。她這才能全心全意對付錢靈犀,“錢靈犀。你別以為一番花言巧語就能替你家下人開脫。這奴才就算是良民,可他做奴才打扮,操奴才賤業就是奴才了,這也是律法里寫得清清楚楚的!”
錢靈犀嘿嘿冷笑,“郡主這話就不對了,戲臺上的戲子還有穿龍泡皇上的。若他要娶郡主為皇后,你也肯嫁么?”
溫心媛氣得臉白了,正想開口,錢靈犀又道,“三喜子穿著奴才的衣裳只是為了行事方便,可有誰見他做過奴才了?如果他真的是奴才,能夠成天什么都不干的跑出去喝茶閑逛?我還得專門找人陪著他?老吳,你站出來說話。”
可老吳還沒開口,溫心媛迅速打斷,“這是你自家的人,難道不會替自家說話?”
“那你們來說。”錢靈犀指著鄧家那幾個小廝,“我們在這兒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們幾個小廝都是日常見慣的,我剛才說的是不是屬實,這三喜子又成天干了些什么?如果郡主再不信,可以把鄧家二門外住著的人傳來問話,看這三喜子到底有沒有做過奴才的事情。”
這話問得鄧家幾個小廝俱都面面相覷,不敢吱聲了。錢靈犀真不怕人查,馮三喜成天除了玩,還會干什么?他不闖禍就不錯了,誰還敢指望他?
很快,二門上鄧家一個男管事出來作證了,“除了看他成天帶著只狗,實在沒看他干過什么。”
錢靈犀呵地一聲笑了,“賤業有多種,端茶倒水、生火做飯、牽馬拉驢都算,可跟狗玩兒也能算嗎?這孩子喜歡狗,成天就愛帶著加菲四處閑逛,這能是奴才做的事?”
“可…可就算他不是奴才,也確實冒犯了我。身為郡主,難道我不可以施以小小懲戒?”溫心媛繼續強詞奪理,但已經有了外強中干的氣勢。
錢靈犀不無嘲諷的道,“就算他說話不中聽,冒犯了郡主,可這孩子沒念過書,大字都不識得幾個,你能指望他說出什么好話來?郡主要是這么較勁的話,不如親自走上大街試試,看有幾個老百姓懂得向您請安問好的。郡主是不是要把這些百姓也全部告到官府去,治他們一個不敬之罪?”
溫心媛給噎得啞口無言,再也找不出理由了。
鄧慕華才要上前做好人勸解一番,卻被一直在后頭暗中瞧著的鄧慕貞搶了先。
“我才一會兒沒過來,怎么這里竟弄成這樣了?兩位姐姐都消消氣,如果有什么不是,全是妹妹招呼不周的不是。難得大過年的,兩位姐姐光臨寒舍,若是弄得你們反倒生起氣來,足見我們這做主人的不稱職了。”
她先給溫心媛和錢靈犀各施了一禮,然后自扶著溫心媛,望著鄧慕華笑道,“勞煩姐姐送錢姑娘回房,這大中午的,應該還沒吃飯吧,有什么事情吃了飯再說。再去請個大夫來,看看這位小兄弟,都散了吧。”
她這一聲號令,孫嬤嬤立即帶下人上前,有意無意隔開了錢溫兩家人。再要爭執下去的話,那就是不給主人家面子了。
錢靈犀心里冷笑,這方氏果然精明,早不出來晚不出來,這個時候才讓鄧慕貞插手來管。誰要是這時候再出聲,那就是刺頭兒,不識她的好人心了。
她提高嗓門,故意沖鄧慕貞委委屈屈的道,“貞妹妹,替我多謝夫人。如此百忙之中還讓她為了這等瑣事操心,實在是過意不去。不過我家的狗還不知死活,就算它出身再低賤,可到底也是我辛苦一場養大的,能否勞煩府上去請個獸醫來,也給它醫治一番?要是它死了,或是三喜子有什么意外,我還得請夫人給我主持公道。橫豎今天的事情妹妹也是看到的,我就不多說了,告辭。”
鄧慕華聽得差點忍俊不禁,錢靈犀這話雖然客氣,卻是打了方氏和溫心媛各一耳光。既譏諷了方氏的不作為,也在提醒溫心媛,你打了我的人,害了我的狗,此事豈能就這么算了?
鄧慕華原本惱怒于方氏,把自己推出來做擋箭牌,又讓自己無功而返,可眼下倒是暗自慶幸,這位錢家二姑娘實在不是好惹的,老老實實把她送回房去是正經。
可溫心媛卻聽得心頭火起,錢靈犀這姿態擺明是裝出一副受害者的樣子扮可憐。她要一個交待,難道是讓自己去給她賠禮道歉?絕不可能!
就算那條狗死了,哪怕那個不是奴才的臭小子死了,她也絕不會去!只要去了,就是認輸,可她怎么能輸?
這里是鄧家啊,奴才們慣會逢高踩低,恃強凌弱,若是自己在這里輸了,往后就是嫁進府來也是永遠的笑柄!
趁現在鄧慕華出來和稀泥,此事暫時消停下來,她一定得盡快想出條計策來反敗為勝,溫心媛籌謀著,回房了。
鄧慕華也送了錢靈犀回房,本來想在她面前再說幾句,引得兩人同仇敵愾,可錢靈犀根本無心應酬,她要指揮人看護馮三喜,還要照顧她的加菲,更兼一屋子人還沒吃飯,得先填飽了肚子。鄧慕華實在無處落腳,只好訕訕的告辭,心中卻覺得以錢靈犀超乎尋常的冷靜態度,只怕此事還沒不算完。
等到她回了上房向方氏回稟,鄧慕貞也從溫心媛那里回來了,看她一眼,在方氏的首肯下才道,“姐姐去了錢姑娘那兒如何?唉,我本說讓郡主賠些錢財給錢姑娘算了,可她自覺受辱,十分不肯,真是讓人難做了。”
鄧慕華卻不肯多說,只道,“錢姑娘倒還好,看不出什么形跡來,只是她那兒忙著,我不好呆著,只得先回來了。不過此事如果郡主不肯低頭,錢姑娘那兒確實不好交待。”
方氏卻輕笑起來,“便是沒交待那又如何?貴賤尊卑在那兒放著,確實沒有郡主低頭的道理。行啦,你們都甭操心了,此事交給我來辦吧。”
鄧慕華聽著這話,知道后面的話不想讓她聽到了,只好告退。可鄧慕貞卻留下問,“母親打算怎么辦?”
方氏不說話,只是拿出隨身的寧神香油,滴了幾滴在火盆里,看著那火光騰地小小躥起,笑得有些冷。。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