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相中的這戶人家姓莫,也是會寧府的人,書香門弟,家中姑父便是吏部侍郎谷大人,既是老鄉,也算是門當戶對了。那孩子相貌人品都不差,去年已經考上了庶吉士,還會作詞,寫了個什么青山夕陽紅的,聽說連皇上都知道呢!”
聽尤氏喜孜孜說得很是高興,錢靈犀忍不住問道,“可是寫了那首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的?”
“正是!正是這個,靈犀姑娘真是好記憶,我是年紀大了,也記不清這許多了。”尤氏連連點頭,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她也沒想到,事情會這么順利。錢文儈打算拿錢慧君的婚事交易前途的心思一起,還當真給他打聽到了吏部侍郎谷大人的家事。
這位谷大人跟錢文儈是同年,但他卻極會為官,苦心鉆營這么多年,已經升到從四品的高位了。錢文儈年輕的時候還挺瞧不上這人的,覺得他太過阿諛諂媚,失人讀書人的氣節。但如今形勢逼人,他也在官場被磨礪了這么多年,再也沒有當年的清高與銳氣,只想拜托這位同年,給他謀一個好去處。而谷侍郎正好需要的交換條件,就是給他那個庶吉士的侄兒謀一門親事。
可他們沒想到的是,要聯姻的一雙小兒女正是當年買賣詩詞的那一對。
別人不清楚,錢靈犀是太清楚不過了。當年她故意把那首詞泄露給錢慧君,爾后又在京城流傳開來,讓某個“懷才不遇”的才子得以考上庶吉士,這其中有什么貓膩動動腳趾頭都能想得到。要是錢慧君真的因此嫁了這位才子,錢靈犀倒要感慨一番這世間的造化弄人了。
眼下,從表面上說起來,似乎還挺門當戶對的,不是么?那男子她當時在京城舅舅家還打聽過,確實姓莫。似乎叫——莫祺瑞?
沈氏沉吟一時,開口了,“若果真是你們看好的人物,這家世倒也說得過去。只是七丫頭還小呢。不過放兩年才說吧。”
“不能放了。”尤氏現在可等著這門親事去搭救錢文儈的仕途,哪里肯松口?“那孩子可是真有才名,家境又好,若不是谷大人和老爺交情深厚,斷不會允這門親…”
沈氏抓住她的語病,冷笑一聲,“他谷家雖也官宦人家。但比起國公府來難道還是咱們高攀了么?若要這樣想的話,這門親事不結也罷!”
“瞧我這張嘴,怎么一遇到事就不會說話了呢?”尤氏假意抽了自己一個耳光,才又笑道,“七丫頭雖不是我親生的,卻也是我的嫡女,象咱家的大姑娘都能嫁作世子妃了,我的女兒豈可嫁得太過寒酸?老太太。我是這個意思。這世家子弟雖然多,但真正好的卻也難挑。難得這孩子年紀輕輕便有如此前途,所以我和老爺就都動了心。慧君還小。那孩子也要讀書,不能讓他分心,咱們便先把親事訂下來,等過上兩年,孩子們都大了,再把事情辦了,豈不是好?咱們也可以了卻一樁心愿了。”
聽她如此一說,沈氏倒不好駁回了,但她仍是不同意的。她和齊氏已經商量過了,打算栽培錢慧君。日后做顆棋子。如果讓四房這么快就把錢慧君的親事訂下,于大房是半點好處也沒有的。
尤氏一提谷侍郎,沈氏就知道他們在打什么主意了,但有些事知道是一回事,但若是說出來,回絕了這門親事。尤氏反倒逼著自己出面給錢文儈謀前程該怎么辦?
沈氏有些頭疼,她得怎樣找個借口回絕這門親事呢?拿錢婉君作借口,說大的還沒解決小的先不考慮?可人家又不是即刻婚嫁,都說了要等幾年的。再說,萬一勾起錢婉君恨嫁的心來,這不是給自己添堵么?
正在沈氏犯難之際,溫心媛瞧出她的不愿,出聲了,“冒昧的問一句,我才從京城來,也見過谷夫人一次,可我記得,她似乎不是姓莫吧?”
尤氏的臉色頓時變了,沈氏有多老奸巨滑?即刻抓住這個把柄,“這谷大人究竟有幾位夫人?”
呃…尤氏遲疑了一時,才遮遮掩掩的道,“莫氏雖不是谷大人的正妻,但她的兒子卻是家里的長子,很得谷大人看重,在家跟夫人也是一樣的。”
沈氏陰沉著臉,“我竟不知,哪家的妾室能跟正牌夫人是一樣的。谷大人正若是如此行事,估計那官也做到頭了。哼!此事休要再提。任那孩子再有出息,咱們國公府的姑娘還不至于跟一個妾室的親戚去做親家。”
她威嚴的左右往姑娘們身上掃了一圈,“都先回去吧,此事我若聽到你們回頭私下議論,定當重罰不饒。四太太,你跟我進來說話。”
尤氏自知肯定是要挨批的,可是眼下婆母在叫了,她也不能走。只是心下把溫心媛罵得個狗血淋頭,心想這丫頭不多嘴那么一句難道會死么?跑到這兒來壞她的好事,真是該死!
在她看來,錢慧君能嫁莫祺瑞已經算是造化了。莫祺瑞家資巨萬,乃是一方赫赫有名的富商,谷大人要不是討了這么個有錢的小妾,官路也不會如此順暢。而錢慧君若是嫁了去,日后幫襯幫襯家里,她和錢文儈的日子豈不也好過許多?可這些話跟沈氏是說不通的,尤氏還得想辦法,為自己的行為找借口。
錢靈犀她們回房的路上,就見石氏打發桐香和兩個小丫頭在半道上挑著燈籠等著了。
“夫人怕天黑路滑,姑娘們瞧不見害怕,特意讓我們來這里等著。喏,這是我們來時才燒好的手爐,熱乎得很呢,專門給你們預備的。”
錢靈犀心中一暖,到底是親疏有別,除了石氏還有誰會這么貼心?
“辛苦姐姐了,連累姐姐在這里受凍,日后這種事打發小丫頭來就是,你還是陪著嬸娘吧。她身邊離了你,可有誰會服侍呢?”
桐香揉揉凍得通紅的臉蛋,嘿嘿笑了,“新來的不是正在練著么?以后缺不了人的。”
錢靈犀知道她笑的是誰。全拜溫心媛所賜的那個丫頭,綠蝶。
這丫頭自打給送了過來之后,石氏盤問了一番,發現這丫頭竟是比半個主子還嬌貴。平常她手下都有四五個小丫鬟聽使喚。除了給小姐鋪鋪床,換換衣服之外,什么事都不干。
這樣的人才石氏想想,自家實在沒什么合適她的崗位,不打算留用,但綠蝶眼看要賣自己了,怕落到什么不好的去處。當下趕緊展露了一個特長。她會梳頭,還會描眉畫鬢,而且技術之高,遠在石氏身邊一應人之上。
眼看自家兩個女孩兒漸大,于這方面卻都不在意得很,石氏覺得有必要留下一個這樣的丫頭了,不過也給綠蝶說好,既然留下。就得守她們家的規矩,把從前那些毛病全改過來,眼下綠蝶就成天在石氏眼皮子底下學規矩。
擦桌抹凳。浣衣縫補,出門聽差,晚上守夜,什么都得干。不過綠蝶咬牙忍了,因為石氏也答應她,只要她老實聽話,并將梳頭打扮的本事交會兩個女孩兒,日后在婚事上就給予她一定的自由。無論是想聘到外頭去當正牌娘子,還是給有錢人家做小妾,都會給她行個方便。這對于一個沒有任何人身自由的下人來說。就已經是最好的獎賞了。綠蝶當然愿意,但她那身壞毛病,要改還真不是這么容易的。
回去的路上,桐香就說起她今天擦柜子只做個表面工夫,一應雕花縫隙都不擦,石氏問起。她還懵然無知的趣事。說得錢靈犀她們也樂了,“幸好她教我們打扮并不只教個表面光,否則臉上畫得再美,身上幾月不洗,臭也該臭死了。”
錢敏君忽地記起一事,“那也不怕,只要把那個什么龍銜香弄來,不就可以香很久了么?只是我一直不懂,那龍銜著的香要到哪里去找?總不能飛到天上,游到海里去找嗎?它要是生氣了,一口把人吞了怎么辦?”
錢靈犀哈哈大笑,依著這個時代的理解告訴她,“那龍涎香可不是龍嘴里銜著的香,聽說是龍的口水,流出來的時候,在海里凝結成大大小小的石頭樣的東西,但是很輕,會飄浮在海面上,你往后要是想找,就到海邊去,說不定就能碰到哦。”
錢敏君頓時流露出惡心的表情,“我還以為是什么好東西,原來竟是別人的口水。那東西再香我也不要了,惡心。”
“還有更惡心的呢!”錢靈犀忍不住逗這些聽得入神的大小姑娘們一把,“有人說,這龍涎香也不是龍的口水形成的,而是一種比屋子還大,叫做抹香鯨的魚肚子里頭長的石頭,因為消化不掉,就跟出恭一樣排出來,這就是龍涎香了。”
“哎喲姑娘,求您可別說了。”桐香已經聽不下去了,起一身的雞皮疙瘩,“那種東西不臭么?怎么還會有人要?”
“那東西剛從海里撈上來時本來就是臭的呀!只有曬干之后才能變香。只是我也沒聞過,不知道到底是個怎樣的香味。”錢靈犀可沒誑她們,這完全是實打實的大實話。龍涎香之所以珍貴,就是因為必須在抹香鯨的體內自然生成,然后在海里浸泡上幾十乃至數百年才能形成龍涎香,而茫茫大海,要得到這樣的東西,只有碰運氣了。
“那要是這樣,我寧肯相信是龍的口水了。”
“不過就算是龍的口水,我也不要。”錢敏君果斷做了個結論,把喜歡并使用龍涎香的沈氏和溫心媛自動劃歸怪人一類。
而回了房,錢靈犀當然不會理會沈氏的禁令,所謂八卦,一定要八一八才能體現出它的價值來,所以一回來就告訴了她錢慧君的婚事。橫豎不關她們的事,母女幾人說說笑笑也就過去了。
只是石氏卻道,“有人給你送來一樣東西,你回去瞧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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