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馬場

　　出現在蒙懂面前的瓦格莉，多少有些隨意，卻顯出不可忽視的上下之別。畢竟早在一年前，蒙懂就已經被她的家族私下里秘密招攬，可以算是她的人了。

　　而出現在舒宇面前的公主，卻多了幾分謙和，幾分完美的禮儀。

　　她銀發飄飄，笑得親切而柔和，微微揚眉，質詢著舒宇的意見。

　　舒宇有些迷惑。瓦格莉剛剛突然出現在他面前，直接問他，對于射御之術，他有多少把握。舒宇生長在非進化者家族，資源極其有限，別說射御了，就連弓和馬，他也只在資料里看過。

　　他坦然以告之后，瓦格莉突然告訴他，自己在這附近有一個馬場，問他是否愿意去那里練習一番。

　　舒宇頓時就呆住了。他和瓦格莉從來都沒什么交往，要說的話，也只是學習上的“競爭對手”。當然在舒宇看來，他自己頂多只能算是公主的游戲對象。為什么公主會突然過來示好？

　　他呆了一會兒，問道：“呃…學校不是禁止我們外出嗎？”

　　瓦格莉笑了起來，說：“不要緊的，我那個馬場離學校的距離并不是特別遠，我也可以向學校專門申請許可，如果不行的話，還可以讓請一位老師隨同我們前往。”

　　果然不愧是學校的頭牌優等生，人家就是有這樣的底氣。

　　舒宇暗嘆一聲，索性直接問了出來：“為什么要專門幫我？”

　　瓦格莉坦然地說：“我只是想看到一場更加公平的比賽而已。”

　　這就是說，如果沒有她的幫助，我在其他的參賽者面前，就毫無公平可言嗎？雖然知道這是一個高級進化者對弱雞理所當然的看法，舒宇的心里還是被她這句直接的話微微刺疼了一下。

　　但他并不是什么自憐自哀地可憐蟲，他現在也的確有在這場比賽上表現更好的需要——他表現得越出色，越能在八班的女生們面前說明一個道理：看，非進化者也是有優勢的！弱雞也可以不用輸給那些大爺！

　　他想了想，便點了點頭，鄭重地道謝：“我非常愿意，感激你的幫助。”

　　瓦格莉笑了起來，她這一瞬間的笑容親切而自然，平時的那種距離感似乎一下子消彌了很多。

　　她凝視著舒宇，碧藍的眸子在陽光下閃著光，鄭重其事地說：“愿你能在比賽中，走到最后！”

　　舒宇從她的目光中看出了她的真心，心臟突然快速跳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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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才結束與瓦格莉的對話，楊靜宜的聯系就跟著來了。

　　她的臉出現在光幕上，滿臉焦急地問道：“舒宇，你看了比賽的詳細章程嗎？”

　　舒宇點頭道：“看了啊。”

　　楊靜宜急忙問道：“你以前騎過馬，射過箭嗎？”她憤憤地抱怨著，“學校搞這種比賽，完全就是歧視非進化者嘛！”

　　她非常焦躁，萬一舒宇在比賽中一敗涂地，那還不如不參加呢！她絮絮叨叨地說著：“現在還不知道比賽順序是怎么安排的，如果把文數放在前面就好了，這兩項你有優勢…”

　　舒宇安靜地打斷了她，道：“沒事，剛才公主來對我說，她會把她家的馬場借給我練習。”

　　楊靜宜的眼神里頓時炸出驚喜，大聲說：“瓦格莉公主？太好了！有過練習，就不會輸得太難看！啊，公主為什么要把馬場借給你？”

　　舒宇聳了聳肩：“大概她也不想我輸得太難看吧？”

　　楊靜宜想了一想，突然問道：“你可以帶人一起過去嗎？”

　　舒宇不解其意地看著她。

　　楊靜宜表情獨斷：“我們是你的后援團！你帶個人過去吧，幫你拿拿東西什么的，也好了解一下你的進度！我需要知道你在騎士比賽中可能會有什么樣的表現，以便做出相應的應對！”

　　她說到前面的時候，舒宇還想要拒絕，但后面一句話說出來，舒宇就明白她的意思了。他在心里暗暗稱贊楊靜宜想得周到。

　　這時候想著叫上文靜，一方面是出于自己內心深處，對于公主那句“公平的比賽”小小的回擊；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文靜之前提出的那個約會。

　　全零式宿舍五十三個學生，只有他一個沒有進化。在受到全校冷眼的時候，文靜卻主動跑來約他出去玩，這一份小小的心意，卻帶給了他無比的感動。雖然以前常常被班上的同學調笑著把他們倆扯一起，但從這一刻起，文靜才真正進入了他的心里。可能還沒有多深，但至少已經留下了影子。

　　公主對他說好，中午一點鐘他到學校門口，會有人來接他，直接坐空梭過去。

　　他提前聯系了文靜，意外的是，文靜聽說這事的時候并不是特別高興，卻連連追問公主為什么會把馬場借給他。

　　他不明白為什么文靜會特別關注這件事，按照自己的理解簡單地解釋了一下，文靜沉默了一會兒后，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

　　舒宇放下聯絡器，有些莫名。也許文靜也對這種施舍一樣的幫助感到不快吧…他這樣想著。

　　中午十二點半，他帶著簡單的行李，提前到了學校門口。站在門口的保安人員顯然已經提前得到了通知，看也不看他一眼。等了大約十分鐘，文靜也提前到了。

　　雖然在聯絡器里表現得不是特別高興的樣子，但文靜很明顯還是為這事經過了一番正式的打扮。她穿著一身淺藍色的碎花連衣裙，現在才四月，微微有些寒意，于是在肩膀上加了條針織的白色披肩，長長的黑發用天藍色的絲帶挽起，越發顯出了她清純而文雅的氣質。

　　舒宇發自內心地說：“文靜，你這一身真漂亮！”

　　文靜的臉微微紅了起來，唇畔帶了絲笑，沒有說話。

　　舒宇又再三打量了她一番。第七中級學院的校園是黑底銀邊的式樣，肩章的設計給它增添了幾分英氣。學生們在行課期間都需要穿著校服，但文靜的氣勢偏軟偏弱，穿著校服顯得有些撐不起來。但現在這身卻格外適合她，舒宇忍不住心想，這女孩子就適合宜家宜室的生活，生幾個孩子，養些小雞小鴨，靜靜地陪伴著丈夫和孩子…

　　他凝視著文靜，悠悠地想著，一時間都沒吭聲。文靜被他的目光打量得臉更紅了，但仍然強撐著抬頭，一點兒躲閃的意思也沒有。

　　一點鐘，校園的鐘聲剛剛敲響，一架黑色的空梭就安靜地停在了學校門口，一個人拉開車門，走了下來。

　　舒宇抬頭看過去，那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身材中等削瘦，穿著一身筆挺的西裝，金色的頭發被整齊地往后梳著，態度矜持冷淡，禮儀完美無缺，從頭到底都透著一股老式管家的感覺。

　　那人邁著不緊不慢地步伐，走到舒宇的面前，躬身行禮，向著空梭一比，一舉一動都很恭謹，舒宇卻能感受到從骨子里透出的那份傲慢：“舒宇先生，我叫馬克斯，是瓦格莉小姐的仆人。小姐讓我來帶你們到奧比馬場去，一路上有什么吩咐，請盡管對我說。”

　　一瞬間，舒宇的感覺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他沒有說話，同樣矜持地向馬克斯點點頭。他的分寸恰到好處，多一分則顯諂媚，少一分則顯輕慢，邁步就向空梭那邊走去。

　　馬克斯的眼中略略閃過一抹驚異，但看到舒宇身后明顯手足無措的文靜時，立刻又恢復了過來，冷淡地微笑著，跟隨兩人一起過去。

　　到了空梭面前，舒宇站立不動，文靜疑惑地看他一眼，上前一步，又不安地停了下來。

　　馬克斯臉上的驚異又是一閃而過，手下沒有猶豫，走過去幫舒宇拉開了空梭的后門。舒宇微微扶住文靜的手肘，示意她先上。等她坐穩之后，自己才側身坐了進去，從頭到腳，一點禮儀的疏忽也沒有！

　　馬克斯站在原地，腦海中閃過僅有的關于舒宇的資料。

　　從祖上八代開始就沒出過一個進化者，是學校出了名的弱雞家族子弟。像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有這么完美的禮儀？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就連瓦格莉本人，在這種狀況下也未必能做得這么完美無缺！

　　他一時沒動，舒宇抬頭問道：“馬克斯先生？”

　　馬克斯頓時回過神來，仍然一副冷淡又恭謹的樣子，對著舒宇一躬身，走到前面去拉開司機一側的門，顯然就要親自駕駛帶他們過去。

　　馬克斯專心開著車，舒宇肩膀一松，悄悄地吐了口氣。

　　他緩緩轉動脖子，不著痕跡地打量著空梭的內部，心里略有些得意地想：讓你瞧不起我！他畢竟是個少年，在這只傲慢得像只公雞一樣的家伙面前贏了一局，忍不住就有些高興起來。

　　這架空梭的外表很低調，內部裝飾卻非常奢華，每個細節都精致無比。它的性能顯然也很好，行走在路上，一絲震動也沒有。

　　舒宇的心底升起一絲疑惑。瓦格莉究竟是什么人？之前學校的傳言一直都說她是附近星球一個貴族世家的繼承人，從馬克斯身上似乎也可以證實這一點。這樣的老式管家都是家族傳承，很難聘請得到。不過她在學校附近就有一個馬場，還這么快速地調動了這么豪華的空梭…

　　難道她所在家族的領地就在莫恩星上？

　　文靜本來也在小心打量著車內的裝飾，但只看了一會兒，就把目光移到了舒宇的身上。她專注地凝視著舒宇，看著他目光復雜地望著四周，沒有說話，只悄悄地伸過一只手去，按上了他的手背。

　　舒宇驚訝地回頭看了她一眼，向著她微微一笑。文靜的臉又紅了，把手縮了回去。

　　舒宇從空梭上收回注意力，微笑著低聲問她：“你騎過馬嗎？”

　　文靜緊張地看了看前面的馬克斯，馬克斯目不斜視，就像后面根本沒有人一樣。

　　文靜這才放松了點，向著舒宇點了點頭。

　　舒宇有些驚奇了：“你騎過？”

　　文靜又點了點頭，輕聲說：“嗯，很小的時候。”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眸深處略過一絲隱藏極深的痛楚。

　　舒宇并沒有留意，他笑了起來，說：“那你一會兒可要教我！我從來沒騎過呢！”

　　他說得坦然，完全不以此自卑。文靜也被他帶得微笑了起來，小聲道：“好久沒騎了，說不定都忘光了！”

　　兩人小聲談笑著，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出了學校的范圍，馬克斯就讓空梭開始低空飛行。馬場離得不遠，他開得又很快，不到半個小時，一片寬廣得幾乎看不到邊的草地，和它旁邊的幾間房屋一起出現在舒宇和文靜面前。

　　空梭開得平穩，停得也很平穩。幾乎感覺不到一絲震動，黑色的空梭就停在了房屋面前。

　　這次，馬克斯并沒有拿喬，主動下車幫舒宇和文靜拉開車門，冷靜地說：“這里是奧比馬場，是瓦格莉小姐的私人產業，一切已經安排好了。兩位先生和小姐可以在這里自由挑選馬匹練習，弓箭老師也為舒宇先生準備好了。小姐為兩位安排了房間，今天晚上可以在這里留宿一晚，如果想離開隨時可以通知馬場的修格先生…”說著，他伸手向一邊的老年男性比了比，“如果不會提前離開，我明天下午五點會來迎接兩位。”

　　他快速而清晰地說完，又一躬身，昂然離開了，根本就沒等舒宇的回應。顯然，舒宇雖然在禮儀方面讓他吃了一驚，但還不足以改變他對非進化者的印象。

　　舒宇聳了聳肩，并不放在心上。他目送著空梭離開，轉向馬克斯介紹的那個叫修格的老人，友善地笑道：“修格先生，你好，我叫舒宇，這兩天麻煩你啦！”

　　修格倒是很友善。他留著蓬松的大胡子，連頭發帶胡子都已經花白了一大半。他在胡子下面笑著說：“歡迎你們！請告訴公主，我和這里的小妞小伙們隨時都準備好接客啦！”

　　說著，他向舒宇和文靜擠了擠眼睛，每條皺紋里都帶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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