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渡城頭上,繡有“曹”字的大旗從旗桿上緩緩的落下,而鑲嵌著金字“袁”的大旗在官渡的土城上緩緩的升了起來,雖然還沒有進軍許昌,但曹植的徹底投降卻代表了一個時代的終結,另一個時代的開始。
曹軍在曹植的率領下向袁尚投降,對于袁尚來說,這當然是件大喜事,袁曹的合并將代表著北方之地完全統治在袁氏籠罩下,可是歡喜僅僅之是一瞬間的事情,接下來的瑣事,會讓袁尚好一陣子都處于忙碌焦慮的狀態。
首先,曹氏在中州的領土,就面積來說,其實并不比河北要小,實際上,其領土面積還要遠遠的大于河北四州。在現在的爭斗之中,曹植雖然已經率領了曹軍主力歸降,但地方勢力零零碎碎,州府郡縣,服不服氣袁尚的管轄是一說,就算是服氣了,心中有沒有二心又是一說,且地方太守縣令少說也有數百,就算是有二心,表面上不露,袁尚也不可能一一的去替換,那樣不但會引起嘩變,對袁尚的統治也勢必產生巨大的影響。
當然,地方的郡縣武裝兵力在實質上對強大的袁軍產生不了任何的影響,也動搖不了北方大一統的趨勢,只是袁尚現在對這種情況有些無奈,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而若要一一的去收復其心,又不知道得花多長的時間,所以說現在的袁尚很是頭痛。
打仗斗毆,高花花腸子,玩鬼心眼子,袁尚或許是當今天下之最,但論及到一板一眼的政治實務,雖然他有些功底,但比之當世一流人物,卻遠遠不及。
另外,中州戰火綿延,耗損不少,百姓流離失所,重整民生亦是當務之急,而想要重整民生,糧草金錢物資等諸多物品,沒有一件是可以缺少的。
當曹植在官渡城投降后,袁尚先是將曹氏的兵馬和將領暫時安排妥帖,然后就立刻找來田豐,沮授,等人,商議如何安撫中州各方地方州縣勢力,另外,還有歸順的曹氏主力軍當中的不穩定因素,諸如夏侯惇,曹仁等輩。
田豐與逄紀二人的意見第一次出奇的一致,二人都認為將對袁尚抱有敵意的曹軍人物全部除掉為上,減少麻煩和變數,特別是曹仁,逄紀說曹洪剛死,曹仁雖然跟隨著曹植一起投降了袁尚,但從他看袁尚的眼神之中,逄紀絕對能夠看出深深的敵意。
對于田豐和逄紀的說法,沮授認為不妥,不管怎么說,曹氏剛剛投降,就算原先是敵人,現在也算是自己人了,若是現在就把將領清洗一遍,恐怕會讓天下人寒心,今后誰敢來投降?
特別是李典和樂進現在率領殘余在浮縣負隅頑抗,曹植已經答應派人去說降,若是在這個時候殺了類似于曹仁這樣的不服之將,別說是李典和樂進,只怕很多地方守備將領都會立刻叛變,到時候情況不堪設想。
對于沮授的說法,田豐不以為然,這老倔驢一向夠剛夠硬,聽了沮授的顧忌,田豐搖了搖頭說道:“正因為以曹植為代表的曹氏已經投降,所有曹氏的將領理應都是袁氏的部下,這時候誰敢懷有二心,或是對主公不敬,就是形同謀反,無疑于背信棄義,不忠不義,按軍規處置,也是其罪當誅,誰若是敢對此說三道四,正好挖出來一并除之。”
聽了田豐的話,沮授的眉頭皺成個疙瘩,田豐說的是沒錯,合情合理,但做起來實在是太狠了。
北方剛剛一統,河南之地民生凋零,而曹植又是主動投降的一方,人心本就浮動,若真按照田豐說的這么辦,不知道得殺多少人,說不得又是血流成河。
想到這里,沮授為難的轉頭看向袁尚。
袁尚摸著下巴,心中猶豫。
憑心而論,袁尚不是婦人之仁的人,該動手的鏟除敵人的時候,他一定會動手鏟除,不過對于曹氏的將領,他并不想要這么做,雖然雙方的成見很深,但當中畢竟有很多可用之才,而且曹丕剛剛領著一部分曹氏宗親離土棄地,此刻驟然大行殺伐,很容易引起嘩變,令仿效曹丕的人增多,誠不可取。
就在袁尚有些猶豫的時候,帳篷外的侍衛來報,說是賈詡求見袁尚。
毒士前來,袁尚不由得有些意外,如今曹氏軍隊剛剛歸順,將官皆從新安置,大部分都是心懷忐忑,靜觀袁尚的行動,但主動過來見他的,還真就是只有賈詡一人。
袁尚想了想,隨即揮手,道:“讓他進來。”
少時,便見賈詡拄著拐棍,慢吞吞的走進了營寨,他年紀雖大,但氣色瞅起來卻委實不錯,至少看著比曹植要有精神頭多了。
“降臣賈詡,見過大司馬大將軍。”
袁尚一見賈詡,心中頓時一顫。
聲名赫赫的毒士,天下數一數二的絕頂智者,從今日起竟然就歸順于自己的麾下了,這是一件多么令人激動的事情啊!
不過,袁尚現在還不敢肯定賈詡是否真能為自己所用,雖然名義上是跟著曹植降了…
想到這里,袁尚對著田豐,沮授,逄紀三人道:“三位先生先出去,我跟賈大夫單獨談談。”
三人不敢有意見,隨即拱手退出了帥帳。
三人走后,袁尚隨即微微一笑,道:“賈大夫與我也算故識,雖不熟悉,卻也是見過幾次面,從今以后,你我將一同共事了!屆時,還得多勞賈大夫費心了。”
對于袁尚的招募,賈詡的臉上并無欣喜,也無厭惡,只是那么淡淡,萌萌的,古井不波,半睡半醒,讓人看不出那是一張活人的臉。
“多謝大將軍器重,老朽盡力為之吧。”
袁尚微微一笑,道:“賈大夫今日來此,有何貴干?”
賈詡開門見山的正色說道:“老朽今日來此,是幫大將軍分憂的。”
“哦?”
袁尚滿面玩味的看了賈詡一會之后,悠然輕笑,道:“據我所知,自打當初在我關中東征一戰設計敗我之后,賈大夫已經很多年沒有替曹植出過謀,劃過策了,不知道的,還以為賈大夫你老年癡呆,智商退化,怎么時隔多年,方一投效,就愿意為我分憂?”
說到這里,袁尚頓了一頓,微笑道:“是因為賈大夫你老年癡呆治好了?”
賈詡聞言,臉不紅心不跳的道:“這段時間,老朽確實一直不曾替丞相設計對付大將軍,原因無外乎老朽不想過分得罪大將軍,若是老朽設計,但凡交戰,非死即傷,少不得要折損大將軍麾下幾員猛將。老朽不想那么做。”
“哦!”袁尚大點其頭,恍然而悟道:“賈大夫是覺得曹植最終肯定勝不了我,你早晚會跟隨著他一同投效于我,不愿意得罪我,所以近年來才不為曹植設計的,是嗎?”
“對。”
說到這里,卻見袁尚的臉色一黑,道:“身為人臣,不為主盡忠,不為主盡義,似你這等自私自利的老狐貍,我要你又有何用?”
袁尚的話鋒驟然變冷,賈詡卻是怡然不懼,只是原地站立在那,臉色平靜的看著他,雙眸深邃,望之幾不見底。
“大將軍如果不愿意用老朽,就請恩準老朽告老還鄉。”
袁尚聞言一愣,接著笑道:“你倒是看的開。說去就去,說留就流。”
賈詡聞言淡淡道:“因為老朽不貪。老朽活在世上,不求功名富貴,不求飛黃騰達,只求活命,溫飽,僅此而已。”
說到這,賈詡頓了一頓,道:“大將軍適才說老朽身為人臣,不為主盡忠,不為主盡義,自私自利…自私自利這幾個字,老朽承認,但不忠不義這個名頭有些大,請恕老朽辯駁幾句…老朽在世,雖然屢次換主,但卻從未坑害一主,至少他們都不是因為老朽而敗落的,老朽最多就是有謀不出而已,這一點老朽覺得是應該的,因為老朽的每一任主公,老朽都從未要求他們給我多大的官,多重的賞,只求一席溫飽而已,而老朽為每一位主公所設的計,對他們的好處,遠遠不止這頓溫飽所能比擬。”
袁尚聞言一笑,道:“你的意思是,你為人出謀,是謀略和所得成正比的?”
賈詡淡然道:“大將軍的詞,老朽沒聽過,不過大略意思能懂,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袁尚聞言沉默了一會,道:“那我給你溫飽,給你安全,你能為我出謀劃策嗎?”
賈詡點了點頭道:“能。”
“那我給你功名利祿,你能為我更多的出謀劃策嗎?”
“你要是硬給的話,老朽不需要,但卻也可以卻之不恭。”
袁尚聞言無奈一笑,暗道好個狡猾的老狐貍。要當他的主公當得長久,就必須要永遠立于不敗之地。
不過嘛,值得放心的是,確實如這老狐貍所說,他換主換的雖然頻繁,但卻從未坑害過其主,這一點委實是很難得的。
或許,這就是他的生存之道,為人之道。
沉默了一會,袁尚突然道:“賈大夫,今日來此,是想為我分什么憂。”
“老朽此來,是為了幫大將軍解決如何穩定中州的各地方郡縣勢力與曹氏諸將,老朽知道殺伐之道非大將軍所愿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