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還在后頭,中午時分,從村民們的議論紛紛中,葉君生霍然發現:昨天晚上,陳家鄉幾百戶人家,上千的人口,從垂垂老者,到稚嫩孩童,都做了個一模一樣的夢——
在夢中,一金甲神人踏浪而現,要求眾人重修河伯神廟,并獻上三牲香火。
同一個晚上,上千人口,做同一個夢,事非尋常,一下子就轟動了。諸人奔走相告,無不認定是河伯顯靈。
陳家鄉臨江而居,屬于半農半漁,除了耕種之外,到江上打漁也是極其重要的經濟收入。故而,對于河神甚為信仰尊重。
鄉上,當然有一座祭奠河伯的神廟,每逢初一十五,都有香火拜祭。不過其廟規格不算大,而且因為年久之故,顯得有些敝舊了。
如今,敢情是河伯嫌棄神廟小且舊,這才托夢告誡呢。
此事非同小可,萬萬怠慢不得,于是一眾村老趕緊合計,并讓人牽頭收錢,開始籌備重修神廟;另一方面,亦派人上報府衙,申請備案。
要知道在天華朝,對于神廟道宇之類,都有約束,不能隨便建立,否則便是野神異廟,一經發現,當即搗毀,并會追究罪責。
府衙的批條下得很快,畢竟河伯廟是早就存在的,屬于公認的正神范疇,擴建重修,自不會阻撓。
有了批條,村民們馬上熱火朝天地開工,出錢的出錢,出力的出力,眾志成城,爭取以最快的速度把河神廟重修好,免得河伯不高興,會怪罪下來。
如此,就顯得葉家兄妹有些孤立,像局外人。
葉君生固然也做了夢,但他不是本地人,也沒有去添磚加瓦的意思。只是覺得,這件事頗有蹊蹺古怪之處——
河伯顯靈,難道說這通江之中,真存在一位河神,可以鼓弄風浪,控制水流?這么說來,那兩岸人們只需把這河伯伺候好就得了,何須建筑河堤,預防江河泛濫?
不過葉君生卻知道,眼下所處的世界不簡單,前有狐仙顯靈,后有大圣開口說話,妖,非常的妖。
那么,如果真有河伯掌控江河,那也不足為奇。差異之處,當在對河伯的理解之上。
普通民眾,跪拜河伯為神,頂禮膜拜,虔誠無上;可葉君生卻用另一個概念去解構之,理論的基礎,當為對“術士”的認識。
于是,他腦海里不由自主又閃出那句話來:這世上本沒有神,但拜的人多了,就有了神!
無奈其中具體之處,多有疑難,暫時得不到答案。
“哥哥,你說這大江之中,真有河神嗎?”
近幾天耳濡目染,葉君眉聽到了許多議論,頗感新鮮好奇——千人同夢,但不知怎地,她卻沒有,倒算是個特殊的例外。
葉君生呵呵一笑:“應該有吧。”心里卻想,如果在前世,在另一個時空,假若自己的妹妹這般問,他肯定會擺出“西門豹治水”的故事來批評教育一番,但現在嘛,不好說。
葉君眉就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也去幫忙吧,積攢些善緣。”
葉君生搖搖頭:“村民們不會同意的,重修神廟,滋事體大,卻不會輕易接納外人的幫助。”
這是地方上的慣例,外人參與,頗不吉利。
葉君眉聽罷,只好打消主意:“怪不得呢,我沒有做過那夢。”
聞言,葉君生心里打個突:同為外鄉人,可為何自己做了夢,而妹妹沒有做呢?難道說她某些地方和自己不同?
實在百思不得其解。
回憶起來,無論葉君生如何的搜索枯腸,四、五歲之前的事情基本都一片模糊,難以分辨。
思索無果,只好作罷,也不好與葉君眉明說,免得她多想。
五天后,河伯神廟就重修好了,還舉行了熱鬧的祭奠儀式,三牲香火,擺滿了香案,豐盛無比。
葉君生與葉君眉都跑去看熱鬧,見到神廟比之前足足大了一倍,朱墻青瓦,煥然一新。里面的神像也被裝飾得非常莊重,依照夢中那金甲神人的形象,重新塑了一座,威風凜凜,氣象大不相同。
儀式的高潮,在于獻三牲。卻和祭拜土地城隍不同,那三牲并不擺于廟中,而是運到江邊上,用一扇竹排盛著,送入江上。
今天江流本來很平靜,可當盛滿三牲的竹排剛浮到江心處,驀然掀起了風浪,一個大浪撲來,將竹排吞噬掉,等竹排重新浮現于水面,上面的三牲早沒了蹤影,片肉不剩。
“河伯老爺顯靈啦!”
一聲大喝,參加祭奠的千余人頓時黑壓壓地對著通江跪拜了下去,磕頭如搗蒜,心誠拳拳。
就在這一刻,葉君生腦海中三道劍意縱然而動,好像活物般,要破空而出,而且目的性非常明確,就是要飛到后面的河伯神廟去,意欲劍斬神像。
劍意斬神像!
這樣的感覺非常奧妙,三道劍意如同擁有了自主意識,要脫離控制,只是暫時力量不足,才無法如愿。
記得永字八劍最先顯露鋒芒,就是在茶肆之中。那時候,劍意為主導,激發了葉君生內心強烈的憎恨意愿,才有出手襲擊彭青成的一幕。不過那時候劍意的主導,比較隱晦朦朧,遠不如現在這般分明強烈。
強烈得,就像遇見了不共戴天的仇家對頭,勢不兩立,根本按耐不住。
頭很疼…
身邊的葉君眉很快就發現了哥哥的異常,見他面色蒼白,有冷汗流淌,趕緊道:“哥哥,你怎么啦?”
葉君生勉強一笑:“沒事,只是突然有些頭疼…我不看了,要回去躺一躺。”
當下葉君眉哪里還有什么心思,趕緊扶攜著哥哥回到租住的屋子里頭。
說也奇怪,當離開神廟一段距離,腦海的劍意就慢慢平息下來,終于沉寂,再沒有異動,頭疼的感覺,不翼而飛。
“哥哥,感覺好了點沒有?”
葉君眉以為他吹多了風,又感染風寒了。
葉君生露出微笑:“好多了,不用緊張,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嗎?”說著,穩穩地在屋子里走了一圈。
既為證明,亦為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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