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這才松了口氣,似是解氣地說:“我看關老六這下要怎么辦!”又問李欣:“大嫂,他會不會來求你?”
李欣手上又撿了枕套繡著,漫不經心地回道:“不會。”
“那…”
“我頂多悶會兒就出去,就算是有人來勸,也不過是你二哥四哥著急了才來勸我。你六弟不會丟了他讀書人的‘尊嚴’來向我示弱,最多也就是讓公爹來叫我去整飭。”
阿秀嘟囔道:“他就會把爹哄得開心,讓爹為難嫂子。”
李欣笑笑沒答話,阿秀閉了嘴看李欣繡了會兒,自己也著手開始繡帕子。
阿妹有些坐不住,起了身去耳朵支在門縫里往外聽聲音,聽了會兒又回來,小聲地說:“外面怎么沒動靜呢?六哥都不急的嗎?”
“你可別向著你六哥!”阿秀瞪了阿妹一眼,“瞅著他讀個書就以為他了不起了啊?百無一用是書生知道不?”
阿妹撅了撅嘴,默默地挨著床沿邊坐下,低頭看李欣手上的動作。
姑嫂三個在這屋里沒事兒人一樣,關武卻已經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他去找四弟讓四弟去勸六弟給大嫂賠個不是,四弟哼哼兩聲說今兒天好,去山上打些柴火,背了個背篼就走了。他又去找爺爺,想著讓爺爺去說,輩分壓下來六弟也不能不應,誰知爺爺擺手說:“誰造的孽誰去還去。”愣是不管。
他又不敢找他爹,生怕他爹又罵大嫂。要是把大嫂直接氣得回了娘家,這事兒可就鬧大發了。
想了想。關武還是跑進灶間,見六弟還在灶間站著悶著生氣,呼了口氣說:“你瞧瞧你惹出來的事兒!快去跟大嫂道個歉,讓大嫂趕緊出來把午晌飯做了。”
關止承冷哼一聲。“我憑什么去道歉?她自己答應要做的事兒現在她撒手不管了還得我去道歉?”
關武也并不知道方才他六弟又因為什么事情不滿了。只聽到六弟說大嫂給他難堪。當即便問:“大嫂怎么給你難堪了?”
關止承就像找到同伙一樣,把關武往邊上一拉,手指著案板上放著的弄干凈了的豬下水說:“你看看,看看!這就是她弄的今兒中午的吃食!豬下水!多臟的東西,她居然敢弄出來給先生吃!先生要是覺得受了侮辱,我還考童生試?我還考什么童生試!”
關武皺了皺眉,湊下鼻子去聞了聞,訝異了下又聞了聞,“不對啊小六。”關武按下關止承的脖子,“你聞聞。”
關止承氣罵道:“還聞什么聞,臭烘烘的…”
罵到一半沒了聲兒。又使勁聞了聞,“咦…”關止承狐疑道:“怎么沒味兒?”
關武沒好氣道:“大嫂弄干凈了,自然就沒味兒了啊。”
說著又推他,“去給大嫂道歉!大嫂才不是那么沒分寸的人,她說這事兒她包圓了就肯定能辦好,你趕緊去把大嫂請來。”
關止承仍舊不動。
“你不去請大嫂回來整治午晌飯,那今兒中午不吃了?”關武不知道要怎么說他,只是推他,“快去快去!”
磨磨蹭蹭半天,看那天色的確拖不得了。關止承才動了動步子,邁了一步又回來,心想:憑什么我去請她啊?她既然答應了要包圓的,現在我去請她不是讓她得意?
偏不讓她得意!
說到底關止承也只有十六歲,孩子氣還沒褪完。擱在現在也就是一青春期叛逆小孩兒。脾氣上來了。固執勁兒也上來了,眼珠子一轉丟下關武跑出門去。喊道:“我去請錢大娘來整治,沒她照樣能干成事兒!”
關武本想喊他回來,嘴巴都張開了又闔上了。
錢大娘來的話…
杏兒妹子會不會跟著來呢?
李欣這邊也覺得時間差不多了,伸了個懶腰起來。阿秀揉揉眼道:“大嫂,去灶間?”
“嗯。”擱下枕套,李欣說道:“你也別時時趕著做針線,當心熬壞了眼睛。做會兒還是出去看看風景,如今山林還有些綠色,看綠色是保護眼睛的。”
“還有這說法?”阿秀疑道。
李欣笑道:“嗯,累了疲勞了看會兒綠色,能緩解緩解眼睛的不舒服。”
又拍拍阿秀的肩,對阿秀和阿妹說:“我去忙了,你們是來幫我忙還是回你們屋去歇會兒?”
阿秀自然是站起來要跟李欣去,把針線簍子遞給阿妹,“放回去了再來灶間幫忙啊。”
阿妹便乖巧地點頭。
姑嫂兩個去灶間,關武站在院子里等關止承回來,心里又擔憂又著急,還夾雜了點兒小小的竊喜。看見李欣出屋了大松一口氣,同時臉上也不由自主地閃過一絲可惜,帶笑上前道:“大嫂…”
“嗯。”李欣淡淡應了一聲,和阿秀進了灶間。
灶間一如往常,比李欣嫁過來之前要干凈多了。李欣暗道,幸好這關止承不是個暴虐性子,不然火氣上來砸了灶間可就麻煩了。
阿秀坐到灶膛去燒火,關武也坐到她邊上了,見李欣忙活著,低下頭去悄悄問阿秀,“大嫂氣消了?”
“我哪知道,你問大嫂去。”
阿秀撿了根粗木頭扔進去,關武皺了皺眉,“你咋能不知道?你不跟大嫂一起待在屋子里的嗎?你勸的大嫂出來的?”
阿秀似笑非笑,“大嫂才不是沒分寸的人,她知道自己應該做什么不應該做什么,輪不到我勸。”
又拿火鉗往外扒拉扒拉,蹭到關武腳上,“我說二哥,你能走開些不?我這忙著呢!”
“你這丫頭,火氣不小。”
關武話說這樣說,腳還是收了回去。視線停留在灶間外面,看不到院子那頭他六弟有沒有請來錢大娘。
“你看什么呢!”
阿秀瞪了瞪關武,關武訕笑道:“沒,沒看什么…”
“那你老往院子里望。”
關武打了個哈哈。縮了縮腳。想著現在大嫂回來了,要是六弟真的又把錢大娘請了來,這不是在打大嫂的臉嗎?
一驚之下立馬跳起來要去堵了關止承的路,阿秀不滿地說:“一驚一乍的做什么?”
又裝作無意地問:“關老六呢?”
關止承皮下一緊,僵著聲說:“出去了。”
“去哪兒了?”
“…不知道。”
阿秀哼了一聲,還有些不信,“他沒去跟爹告狀?”
“沒,沒有…”
關武頭皮都發麻了,趁阿秀還沒說話趕緊對李欣道:“大嫂。我去看看大哥他們來了沒有。”
還得有四分之一個時辰吧?
李欣望望天色,也不多言,點了頭。關武便如離弦的箭一樣沖了出去、
“二哥這是專怎么了,誰在他屁股后面咬還是什么…”
阿秀嘟囔一句,乖乖地添柴燒火,李欣望著關武的背影若有所思。
阿妹也過來了,挨著阿秀低聲說話,間或調皮了丟一兩片枯葉進灶膛里。姑嫂三人和聲細語地說話,李欣手上動作沒停,豬肺湯、紅燒肥腸、炒豬雜碎,一一裝上了盤盆,又讓阿妹洗了小菜炒了兩個。面粉團子醒好了蒸了個團包,里面有肉餡兒的、花生餡兒的、豆沙餡兒的、豆腐餡兒的、青菜餡兒的,盛了兩盤。洗凈的李子也裝了一盆,今兒新釣上來的魚做了蒸魚,另外還有兩盤她切好的。用香料做的鹵料鹵制的半邊鴨子。還有一碟韭菜炒蛋。
去集市的時候還買了一壺上好的陳酒,就為了款待這位張先生。
不管怎么看都是很好的席面。有葷有素,有菜有湯,點心水果都不缺,關止承要再能挑出錯來,李欣也沒辦法了。豬下水做的菜要是關止承還是覺得端不上臺面,撤下來,她樂得和阿秀阿妹吃得滿嘴流油。
做好菜李欣腰也有些酸了,聽見阿秀咽口水,笑了笑取了盤子各樣菜都夾了一些出來,她們姑嫂三個也能嘗個鮮。
正忙活著,關明倒是聞著香味兒走進來了,臉上還帶著笑,可以見到李欣的動作立馬就拉下臉來,“這做啥呢?”
“盛些出來我們姑嫂三個吃。”李欣淡淡地道:“公爹早上休息夠了?”
關明一噎,咳嗽一聲說:“啊,休息夠了。”
阿秀喜歡那個鹵的鴨子,鹵著的時候她就老湊了鼻子去聞香味,還拿筷子蘸了鹵汁來吃,直說好吃。李欣見她喜歡,就多夾了些過來,關明看到了又是不悅,“前頭招待先生都不夠吃呢!你們三個能吃多少…”
李欣筷子一頓,長呼了口氣才轉了筷頭,多夾了兩個團包。
這關明倒是沒意見,只要有肉上桌他就高興了。又似模似樣地點評了一番李欣做的菜,關明才擺了手在后邊施施然地走了,看樣子對今兒沒人跟他嗆聲十分滿意。
一直憋著沒出聲的阿秀狠狠地捶了下屁股下方的矮長凳,抱怨地說:“真是一刻都憋不住,不讓我說話,難受死了!”
李欣笑道:“你看,這不是啥事都沒有?”
“可是大嫂你心頭不好過的吧?”阿秀嘆氣說:“連我看著我爹那樣我都難受,更別說大嫂你了。”
李欣無所謂地聳聳肩,“還行吧,他也沒說什么。”
阿秀欲言又止,李欣說道:“好了,不說這些,阿秀阿妹,去端了菜上桌吧。”
姐妹倆只能聽從吩咐,李欣端了甑子下來,揭開甑子蓋,一股飯香撲鼻而來。
將一甑子的飯擱在一邊,就著蒸甑子飯的水涮了鍋,又戳了戳另一大鍋中煮的豬草的上層,讓下邊透透氣。
做完該做的,李欣捶了捶腰,打水洗手。
沒過一會兒關文和那位張先生也到了,關止承在另一邊賠著笑,關武走在最后,臉色卻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