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呼中,戰場上出現一幕誰都意想不到的情形,由兩條佛鏈構成的樊籠,或者說牢籠,竟在極短時間里出現崩潰跡象。
厭靈蟻很可怕,但若僅僅是一些尚未成年的厭靈蟻,尚不足以令苦衛覺得恐懼。然而因為厭靈蟻的出現,樊籠周圍的靈氣風暴卻瞬間變得狂暴無比,進而引發一連串讓人無法置信的結果。
萬米之內,原本貧瘠的靈氣好似發瘋的野牛,四面八方蜂擁而動,形成一股股靈氣狂潮。風暴卷起無數飛沙巨石,甚至還有一些來不及逃遁的妖獸飛禽,以殉道的態勢朝佛光壁壘猛撲。
其聲如雷,其勢如濤,其意不絕。
放在別的地方,靈氣風暴或許奈何不得佛光,然而在這個特殊的地方特殊的時間特殊的環境里,風暴所起到的作用卻讓所有人為之啞然無言,生出哭笑不得的荒謬之感。
紫云國這個地方,同樣的靈氣濃度,引發風暴的威力卻遠遠大于別處;究其原因,佛光隔絕了靈氣,卻隔絕不了靈氣對魔氣、對厭靈蟻這種對視靈如毒藥的變異生物的感應!
其結果是,包含天地之力的靈氣抱著誓要滅殺這兩種“天敵”的念頭而來,無形中卻成了破除樊籠的主力,甚至是…決定性的力量。
樊籠畢竟是樊籠,隔絕世界不等于是一個真正的世界,既然處在這個空間內,就必然要被這個空間固有的規則所束縛。任何人都無力干涉。
佛鏈無疑是強大的,強大到十三郎寧可與苦衛鏖戰都不愿嘗試破界脫身的地步,然而它再強,又如何強得過天地法則,如何強得過天與地的暴怒!
隆隆震響中,佛光壁壘上接連閃出刺目之芒,比之剛才還要強大數倍;然而不用想也知道。如此揮霍的方式,如何能夠在永無止盡的圍攻下持久?僅僅過了片刻,佛光壁壘便發出不堪負荷的呻吟;兩條鐵鏈的原型隨之隱現;只待它被逼出本體。區區鐵鏈,又如何封得住里面的人?
“…荒唐!卑鄙!”
瞬間的震驚之后,佛子看出引發這一切的根源。更看到十三郎似乎早有準備,那些飛蟻的攻擊目標并不是他,而是組成一道箭矢,以自殺的態度朝佛鏈猛撲,用吞噬、吸收乃至自爆的方式,不斷削弱佛光之墻。
直到這個時候,苦衛才真正明白十三郎不惜法力釋放魔氣的真正原因,也明白了他為何明知不利還堅持與自己對耗。
這是借刀殺人,借的不是哪個修士哪個敵人,而是天地自身所存在的規則。是真正的機關算盡!
現在的問題是,苦衛能否在佛光被轟塌之前將十三郎拿下;或者說,他舍不舍得那兩條來之不易的佛鏈毀于一旦,徹底變成凡鐵。
十三郎用行動告訴了他答案,大批新生不久的厭靈蟻成批死去。他何嘗不是心如刀絞;此時的十三郎猶如一頭暴怒的雄獅,再無溫和平靜可言。
抬手連續朝自己點出四指,四道禁環隨之解開,霎拉間,他的氣息隨之暴漲,身體周圍的風漩帶著雷鳴之音。仿佛無數個絞碎一切的鍘刀在苦衛四周飛轉。更讓人震驚的是,他的身體同時還噴射出道道暗紅之芒,一股焦糊乃至焦臭的氣息彌漫在空中,宛如一個人形的火球。
風、雷、火,三法齊動,封印一口氣解開四道,此刻的十三郎,幾近用了全力。
佛光壁壘不斷晃動,明王法相承受著更大壓力,三次碰撞后,那兩條略顯虛幻的手臂潰散,防護已不能如剛才那樣密不透風,而是帶有明顯的空檔。
下一刻,片片僧袍被風暴絞碎,飛絮般飄散周圍;老僧枯干的雙手坦露在空中,頗有幾分凄慘與悲涼。十三郎則如瘋魔一樣在他身邊旋轉,一頭長發飄散,目光赤紅中夾雜著絲絲閃電跳躍,邪異如妖。
這個時候,若再說十三郎是魔頭,已沒有人提出質疑。
眼看著佛光趨向暗淡,苦衛覺得自己的心仿佛正被一把小刀凌遲,忍不住怒喝道:“蕭道友…你若毀我圣物,老衲將不得不施展雷霆手段,將你…”
“擔心你就自己吧。”
十三郎目光冷漠,說道:“殺!”
一聲風雷動,殺字出口,真正的絕殺隨之而來。
“額昂!”
大灰一聲暴吼,四蹄踏出熾焰,如瞬移般出現在老僧一側,兩條后腿在空中劃出清晰的紅芒,直取其胸腹。與此同時,一條紅色閃電無聲而至,繞過法相迎擊射向其咽喉;在其身后,十三郎雙手如同托著兩座大山,兩指漆黑兩指晶瑩如玉,分別點向老僧后腦與心房。
每一擊都是必殺之勢,每一擊都狠辣毒絕,這一刻,苦衛縱有天大的神通也來不及施展,唯有苦求防御、或者脫身之道。
三方合擊下,苦衛表情震怒,眼神卻依然寧靜,甚至帶有一絲輕蔑。他雙手掐訣,置幾人攻擊于不顧,口中默默誦念,一朵潔白的蓮花漸漸成型。與此同時,苦衛腳下隱現五色祥云,身體看似不快實則迅疾無比朝空中飛騰。
有法相凝與頭頂,天空就永遠是其躲避絕殺的后路,是任何人無法封閉的緩沖。他不需要抵擋,也無需考慮對方攻向何處,只要法相沒被轟滅,就沒有人可以阻止他升空。
天空無人可阻,地下可以!
一雙比苦衛的雙手更加枯干的“手”從地下探出,直接撈住其雙腳;靈機尖利的嚎叫隨之響起,宛如來自九幽的閻羅。
“大和尚,給我下來!”
于是苦衛又落回地面。落入一人一驢以及那只最最陰毒的蛤蟆共同構成的陷阱之中。
山君門下,皆有異能!
靈機身為山君弟子,自然有其獨到之處,偏偏這個獨到之處是讓苦衛決然難以防范的手段:土遁!
佛光壁壘封閉四周,卻封不了無邊大地,若是之前佛光未損,靈機但凡有所動作。都不能瞞過苦衛靈覺。然而此時此刻,魔氣與金光已然交融到一處,失去五感的就不光光是十三郎。還有他自己。
冰涼的寒意涌上心頭,那個瞬間,一股濃郁到極致的生死危機在苦衛靈魂彌漫。他的瞳孔陡然收縮成一線,眼中首次浮現出驚恐的神情。
“佛渡白蓮!”
苦衛厲聲大喝,體內恢弘的佛力傾巢而出,再不敢有任何保留。
四片潔白的蓮瓣迅速成型,來不及阻擋幾人攻勢,只能以換傷的方式分頭而襲。苦衛要賭,賭幾人不敢與之搏命,不敢與擁有明王法身的他以傷換傷。
事實再次出乎其預料,不僅是肉身強悍的十三郎沒有停止攻勢,就連那幾只妖不是妖、人不算人的憨貨也沒有半點猶豫。仿佛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一樣,非但沒有躲避退縮,攻勢反加劇一籌。
空中出現一次定格,一次極致的靜止。
手指、雙蹄、長舌、利爪、蓮瓣;金光、魔氣、火焰、紅舌;通通凝固在空中,有了一次片刻停留。
下一刻。極靜變為極動,凝固的一切轟然炸開,伴隨著劇烈的轟鳴與慘呼,幾條身影飄飛摔落,幾片紅梅在空中綻放,渲染出慘烈與瘋狂。
情形最慘的。要數大灰與胖胖,一來它們的實力最弱,再則其攻擊是苦衛致命所在,毫無疑問要承受他的超強反撲。
天心蛤蟆已不像一只蛤蟆,而是一坨看不出形體與顏色的爛肉,它連叫聲都只來得及發出一半就砸落在地面,再不能移動分毫。若不是那堆五彩斑斕時有起伏,沒有人會認為,那還是一只活物。
大灰的情形比它好不了多少,兩條后腿徹底斷裂,只余下一層皮肉粘在屁股上;鮮血如噴泉一樣飆射橫鋪,瞬間便形出一汪血潭;可憐的夔神愣愣地望著身下那個越來越深的血池,竟似已經意識不到究竟發生了什么。
直到十三郎將它與胖胖收入獸環,大灰才從失神中驚醒,發出半聲驚天動地的嚎叫,消失在原地。大灰擔心自己會就此殘廢,即便還能把后蹄接上,怕也要成為一只瘸腿驢。
有大地掩護,靈機受傷最輕,尖叫的聲音卻最為凄厲;事實上,在確定苦衛已無法逃脫的時候,奸詐的二十一子已放棄對他的束縛,掉頭借助遁法逃逸。白蓮在地面轟出一道深達數丈的巨坑,實際上并未給他帶去多少傷害。老頭子生恐被人當成主力軍使用,趕緊亮出絕技,以凄涼到不忍聽聞的嗓音尖叫著躲到遠方,再不愿冒頭。
與他們相比,苦衛被四人以最強手段轟擊,自然也落不到好。明王法身修煉到極致,可大不死不滅之境,然而以他的年齡和修為,離那一步的距離怕需以光年計算。此時的苦衛,成了名副其實的苦人,枯瘦的身體上鮮血淋漓,還伴隨著股股惡臭;其面色更是灰敗如紙,原本耀眼的金芒佛光只余下薄薄一層,且在持續消散中。
法相潰滅,佛鏈變成廢鐵,這一仗打到現在,毫無疑問是兩敗俱傷,且傷到不能再傷的地步。
十三郎收好大灰與胖胖,單手勉力卷起一股颶風,將那些死去的垂死的飛蟻也都收入囊中;隨后努力站直身體,嘲謔說道:“咳咳,怎么樣大師,現在能否商量一下,各回各家如何?”
苦衛面容愁苦之極,尚未接話,忽聽一道得意的嬌笑在身旁浮現。
“弟弟說的哪里話,眼下正是稱他病,要他命的時候,怎么可以罷戰!”
隨著話音,空中仿佛打開一扇大門,一只手掌從中探出,輕按苦衛眉心。
…(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