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
劍尊出劍,看上去平靜甚至有些平淡,既不飄逸,也不沉重,沒有刀砍之猛烈,不帶槍刺之銳利,唯一特點是堂堂正正,就像劍的劍身。
君子劍,天下最簡單、也是最難煉的劍。
世人皆知君子之易,因為人人都可以喊,也都做過。極惡大兇曾有善舉,貪腐奸佞定帶公正,無論是誰,都曾有過君子之心。
世人皆知君子之難,就像那句“君子可欺之以方”所透露出來的意思,只需要一點點“合理”,便可令其心甘情愿地去做那些本不該做的事。
誰愿意做這樣的人呢?
口冇口聲聲大喊君子的人,通常是因為形勢所需,內心其實對君子極為不屑;口冇口聲聲不做君子的人,內心也不是真的厭惡,而是知道自己根本就做不到。
古帝不做君子,因而修王冇道威服天下,順我者未必昌盛,逆我者一定滅亡。
金烏不做君子,縱為昊陽之根,有神鳥之名,也可以心安理得地偷襲后輩。
老院長不做君子,因此才有服幫打壓,聯手靈界死敵魔修,只是為了復仇。
蕭十三郎,劍尊唯一親傳,其行為連君子的邊都沾不上,曾被無數人痛罵。
呂修君修人道且用劍一生,自負從未錯殺一人,仍不敢自詡為君子。
修道者無畏蒼天,但非真的無所畏懼,其中最最不敢悖逆的是本心;這種敬畏隨其成長而成長,修為越強,境界越高,越是不能自欺。
天下用劍者,唯劍尊一人敢修君子劍,一修到底,從未動搖。
百兵各異,不同的人喜好不同,評價千奇百怪,但有一點為所有人公認,劍是最符合平衡、對稱的武器,沒有之一。
長劍,短劍,寬劍,重劍,大劍小劍,細劍甚至刺劍,所有劍都按照均衡對稱的方式打造,中心一條線,兩側兩端,正反兩面,包括劍柄都是如此,完全對稱。
沒有一絲歪、偏、斜、扭,這就是劍。
做人如劍,運劍如劍,就是君子劍。
“君子大成,這不可能!”
迎面望著突然出現的人,對著那把并不突然的劍,強大如涅祖,內心生出的竟然是“不能抗”的感覺;他眼中的這一劍,無論力量、角度,還是意志、殺機,一切都那么均衡穩定,完美無缺。
完美意味著沒有破綻,沒有破綻的攻擊如何對抗?
涅祖不知道對方如何能做到這點,就像他不知道對方是如何出現一樣。當年入界之前,天魔宗六組曾經說過,普天之下,九轉魔蓮是最最適合防御的法寶,因其自帶輪回之力,本身就是一界;作為它的主人,除非涅祖愿意放對手進來,沒有人能夠攻擊到他。
從外攻擊,摧毀魔蓮等于摧毀血域,豈是隨隨便便能夠做到,而要進入內部攻擊,涅祖就是天道,無處不在,無所不能。
這個人怎么冇進來的?
他怎么來的?
他怎么能這樣用劍,為什么那般理所當然?
滿肚子疑惑得不到解釋,涅祖唯一知道的是,再不走的話,自己。
于是他大喝,大喝聲中身影消失,避而不戰!
不是遁法,沒有征兆,沒有禁法可以封印,就像當初十三郎在血域看到投影之身那樣,涅祖心中動念便能消失,下一刻,以同樣的方式出現在千里外。
“你是何嗬!”
當頭迎面,一道劍光,中正平和,角度與之前一模一樣,距離比之前更近三分。
一進一出,就好像什么都沒有發生,僅僅是時間過了萬分之一個瞬間。
“這不”
臉色劇變,涅祖的話到一半,身形再度消失。
十尺外,其身形蕩出,迎頭劍影牢牢跟隨。
萬丈處,涅祖邁出一步,望劍又失去蹤影。
劍尊首度出現之處,涅祖露出頭臉,僅一聲吼,又因劍光被迫退回。
每次出現于退回,魔蓮都有萬重風浪,就好像一萬個格子組成的迷宮瘋狂旋轉,涅祖三次選擇,三次被劍光緊緊跟隨。
不止難以抵抗,還似跗骨之蛆!
相比之下,十三郎的攻擊比那一劍來的更突然,但他已被涅祖甩的沒了影子,無奈只好放棄夾攻的念頭,開始以魔刀橫沖直撞,對魔蓮實施破壞。
這種行為足以說明,他和那把劍、那個人能夠跟隨沒有關聯。
“吼!”
劍臨頭,劍意先于劍身臨頭,涅祖咆哮中身體開始閃爍,瞬間三千六百次。
那是一種無比奇妙的感覺,此時此刻,不知多少人關注著這一戰,每個人看到的情形都不一樣。有人言中涅祖原地紋絲未動,傻乎乎等待劍光撲面;有人看到千條身影,分布在魔蓮的各個角落;還有人看到金剛怒相,鬼怪逞兇,或有自己熟悉的人站在那把劍下,甚至還有自己。
“沒弄錯吧”
恍惚中似看到自己的一具分冇身被那把劍一劈為二,那種凌厲加身的感覺都如此真切,蘇老板嚇得一哆嗦,回頭清點,十三具身軀一個不少。
“見鬼了!”
許多人抬手用力揉眼,因為他們看到十三郎被斬成幾份兒怎么可能呢!
見鬼不見鬼不曉得,可肯定的是,換成任何人用那把劍都斬不下去,縱然狠心不顧一切,多半是對著空氣亂砍。
事實上大家都錯了,真正的情況是,從頭至尾到現在,那把劍那是那一劍,第一劍,未與目標親密接觸。
劍未至,血卻從身體里流了出來;不知不覺劍意傷身而且傷神,涅祖終于不堪忍受,在內心嘶聲狂嘯。
“天魔,解體!”
轟的一聲,魔蓮破碎,涅祖飛升!九轉九瓣,花蕊無數,魔蓮化作無數道黑光,每道黑光中一位涅祖,齊向天外而去。
其中之一,身邊沉睡女子朦朧將醒,剛好看到戰場之變,看到下方那個對此張望的人。
“十三”
“蕭十三郎,本尊等著你來!”涅祖同時怒吼。
九天之上,一顆氤氳之眼呈現,看似不大,實則包納千萬層次,那些黑光帶著涅祖高高而上,瞬間便可進入其中。
“飛升通道!”十三位蘇老板齊聲大喊。
“最最無解的逃生之法。”燕山老祖搖頭嘆息。
“早知如此,我應該早點出手”羅桑樹下,瘦弱孩童神情不忿。
新紀之戰后,滄浪魔族無法飛升,直到后來魔蓮修復,并有某些神秘力量配合,生生造就了魔族修士自靈界飛升的奇妙事。今日涅祖放手施為,其膽量很大程度上來自于此,無論碰到什么樣的敵人,哪怕如古帝、血魂那樣的能者親自出手,仍有能力逃出生天。
他很果斷,做的也很對。這么多次逃脫不能,涅祖終于認清現實,意識到對方占據了一條自己絕無可能追上的先手:輪回!
他自輪回中出劍,有輪回中人為其指路,能用任何喜歡的方式朝自己攻擊,沒辦法提前察覺。
九轉魔蓮因帶輪回之力而強,當真用實力戰斗的話,金烏、四足、甚至連那個用劍的人三者聯手,涅祖依舊可以周旋,落敗必然、脫逃不難。然而事情就是這么奇妙,當魔蓮遇到真正輪回,以往其依賴的輪回之力非但不能制約對手,反為冇對方所趁。
換句話說,這場戰場,涅祖之最強變為最弱,等于是個瞎子、聾子,和瘸子。
那還打個屁啊,跑吧!
當斷則斷,看透真相的涅祖不但決定要跑,而且跑的極為徹底;飛升通道打開,連出世便可溝通天地的靈胎都阻止不了。
然而,仍有人不同意這種判斷。
“不包括這一次。”
不知從哪里摸出一把梳子,夜蓮仔細幫孩童梳理頭發,柔聲宣告。
“好好看著,你爹一定有準備。”
“是嗎?”瘦弱孩童明顯不信。
“不會錯的。而且”萬世之花稍顯由于,隨后堅定說道:“我覺得,他多半等的就是這個。”
她說的沒錯。
“定!”
一字開口,定空定時定輪回,本尊會的東西,魔族分冇身一樣兼通,只是能力強弱不同。不要緊,他不打算憑自己的力量多做什么,只需多做一次宣告。
“輪回道,逆轉!”
光芒大放,黑白升空,那顆眼看可以形成的眼睛竟然遲疑起來,沒能馬上睜開。
輪回逆轉不是為了真的逆轉輪回,而是讓魔蓮內的力量形成剎那逆流,本質改變,飛升如何能夠繼續。
千萬黑光定在半空,千萬個涅祖臉色劇變,終于流露出驚恐的神情。
與靈界飛升坐盤而上不同,魔族飛升間接利用輪回之力量,途中什么都不能做。
此刻攻擊,魔界大拿不止無法逃脫,連反抗的能力也失去。
前提是打得到,打的完。
“這不不!”
“斬!”
依舊只有一個字,又像是千千萬萬人齊誦高呼,千萬把劍光撕破黑風,精準地刺入眉心。
魔蓮失魂,黑光隨之破碎。
涅祖的世界隨之黑暗。
息目之前的那個瞬間,涅祖看到無數殘魂將破碎的黑光重聚一起,又變成一朵顏色黯淡的蓮花。
那是他的殘魂,其中已無他的意志,但是還能充當連接九轉魔蓮的絲。
這是輪回的力量,使人沉淪,不死、但會失去自我。
涅祖知道,這是對方故意讓他看到如此方能再絕望之上再增凄慘。
凄慘的不止這里,還有下方戰場,那顆此前沒怎么發威的羅桑古樹終于展開,千萬萬枝條橫抽豎打,大肆絞殺此前魔蓮釋放出來的血域生魂。
假如讓羅桑古木全力攻擊涅祖,結果只能是死;如指望蘇老板、狂靈修士、包括劍尊來解決數量那般龐大的血域魔族,耗時費力不說,且需要付出巨冇大代價;反而由羅桑來做這件事,卻能夠輕而易舉。
羅桑龐大擅長群戰,最最擅長的是欺負數量龐大的弱者,就好比當初星空大戰,十三郎與上千狂靈修士沖入羅桑,險些全軍覆滅。
世事奇妙的又一重明證,這就是克制了。
“原來,這些都是算好的”
“魔族敢殺到靈界中來,只有這個結局。”
咽下最后一口氣息,發出最后一聲感慨,涅祖身形消散,魂入魔蓮,蓮花正中,彩衣女子淚濕雙眼,但是笑著伸出手,迎接那個走上來的人。
“靈界魔族,只有這個結局么?”
“不包括后來的人當然也不包括你。”
“可是,飛升通道毀了。”
“將來我送他們回去,連這顆星球一起。”
“你要去魔界?”
“嗯”握住那雙手,十三郎一時不知如何開口,只好說道:“時間很多,有些事情,稍后容我慢慢和你講。”
聽到時間很多這幾個字,仙子笑顏明媚起來,“我等著呢,時間很多。”
“哼!”羅桑樹下,瘦弱孩童不知怎地又生起氣來。“原來是個好色之徒。”
這次夜蓮沒有反駁,抬頭朝天上看了看,微微蹙眉,輕輕嘆了口氣。
“我覺得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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