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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二十八章:不易

  封息傳訊,招八方英雄圍剿人修,頒布懸賞內容的時候,六獒將入界生修的詳細情形一同告知,所知范圍沒有絲毫隱瞞。

  七八百里狂靈地,七八百名生修,七八名強者,金花大判,天地烘爐,以頭獒為代價換來這些情報,給此番懸賞額外增加不少動力,與許多方便。

  若為一兩個人,吸引力顯然不夠;人多、實力太強,草頭鬼王難免怯足;七八百人七八名強者,正好符合意愿,周圍大小鬼王聯手,橫沼兇物正面攔截,人人都能分一杯羹。至于那些為修行而來的挑戰者,人修眾多修為不一,總有合適對手可尋。

  浩劫之后,人修突破艱險出現在面前,周圍鬼物震驚的同時紛紛疑惑,覺得事情不大對。

  不對之頭一條,事先了解到的情況,狂靈地有羅桑樹,樹上有烘爐如今那座烘爐沒了蹤影,樹變得很大,大到將整個狂靈大地覆蓋包裹成一座前后有門、其余密不透風的堡壘。

  既然大樹有此能力,意味著那兩扇門隨時能夠封閉,戰術角度很好理解,如此一來,人修需要防守的范圍大大減少,變成一支真正的機動力量。

  聽說他們的戰法很厲害,沒了牽掛、想必更加厲害。

  不對之第二條,之前那道劍光怎么回事,一劍劈開倒山犀是不是金花大判所為。

  封息傳訊雖然誠實,但不可能細致到解析每個人的長短,然而經過這么長時間,各大鬼王對當初一戰也都有所了解,沒聽說金花大判擅長用劍,甚至沒見過他用劍。

  若不是他。至少意味著人修當中還隱藏著一名超級強者。

  在哪兒呢?

  不知不覺,周圍無數神識橫掃,試圖在七百多名生修中找到那個可能隱藏著的強大劍修,結果讓人憂心忡忡,其中最強者不過劫境,根本呢不可能使出那道仿佛可以開天辟地的一劍。

  不對之第三條。適才有見劍光,根本沒看到狂靈地沖陣,這么大的地方沖過死亡地帶,不可能一點動靜都沒有。然而事實就在眼前,劍光劈開倒山犀之后,狂靈大地就像突然冒出來一樣,憑空顯露在眾人面前。

  該不會是這東西是法寶,可以施展遁法?

  不對之第三條,據六獒所言。人修入界經歷苦戰,雖勝但也傷亡慘重,尤其當前局勢險惡,前途黯淡的他們士氣衰落,焦躁不安。

  這是正常的,設身處地想一想處境,大家覺得理所當然,從那些挑戰者口中也能得到證實。出戰人修個個兇狠、但都顯得心浮氣躁,恨不得一步走出萬里。

  自古心浮氣躁為大忌。人多勢眾的鬼王暗自揣度,大家合伙面對這樣的對手,萬無一失。

  現如今,狂靈修士就在眼前,剛剛經歷浩劫的七百余人凝勢如山,面對周圍億萬鬼物。臉上哪有半點焦躁、惶恐的意味?非但沒有,不少人還都顯得振奮,摩拳擦掌。

  同樣是不安慰,振奮與焦躁完全兩碼事,前者實力陡增。后者疏漏且難以持久;身為鬼王,這里哪個都是憑實力一點點打出來的江山,焉能不明白其中區別。

  不對之最后一條,到底因為什么原因,這些人能夠毫無代價地沖出浩劫,別說死絕,連受傷都沒有幾個。

  這根本就不可能!

震驚,疑惑,茫然,無奈  然而事實就是事實,群鬼環伺,生修顯身,迎著無數雙驚詫的眼,狂靈地上判官出面,四方抱拳。

  “各位,久等了。”

  等這個字可以有多重理解,并非原地不動才叫等,也不是只有一方等待另一方,此時此刻,生修挾破局之勢而來,與萬軍當中一句“久等”,讓周圍鬼王生出錯覺,仿佛對方才是等待的那一方,自己反成了送上門準備挨宰的豬。

  異樣羞辱將靈魂中因震撼而壓制的兇性與傲氣激活,美帥的話引發周圍陣陣冷哼,一眾鬼王把目光投向那名天神般的巨漢,等其宣告行動。

  戰場總有個主次,片刻遲疑,兩側停止撞山的巨犀不太安靜,瞪著碩大雙眼望著那個地方,聞著那股香氣,漸生焦躁。

  這是真的焦躁。

  巨大,蠻力,兩者結合通常意味著靈智底下,倒山犀就是其中代表。人修現身,周圍鬼卒雖也饞涎欲滴,但在鬼王的強力約束下尚能保持平靜,相比之下,橫沼兇物顯得難以控制,那幾頭倒山犀尤其如此,雙眼正在泛紅。

  “吁,咻”

  有專侍鬼奴趕緊上千,朝巨犀施展可安神定心的法術,嘴里還不停發出異聲,安撫其不要進入狂亂狀態。與此同時,那名天神般的巨漢從失神中恢復,神色重新變得淡然。

  “很不錯。可、又能怎么樣呢?”

  贊過人修表現,巨漢的目光沒有在美帥身上過多停留,而越過狂靈大地,投向其身后。

  “八鄉道矩,山河分割,任何人不得逾越。”

  以漠視展現強大信心,巨漢的聲音如天雷在頭頂轟轟作響,俯瞰姿態望著那片被煙塵、火焰與鮮血混合的區域,冷冷開口。

  “圖奇,你過界了。”

  人修破關,巨犀止步,山巒不再倒塌,那片死亡之地恢復平靜,視線慢慢清晰。透過暗霧,眾人看到又一支橫沼兇物徐徐而來,當先者正是圖奇。

  迎著四方質疑目光,圖奇回應道:“靠山王,是你先惹的事。”

  天神般的男子微微皺眉,厭憎說道:“眾目睽睽,要點臉吧。”

  僅用一句話,橫沼各地藩王之間的關系、準確的說法是矛盾,瞬間展現得淋漓盡致,沒有人懷疑。此番圖奇若不能給出說法,一場內戰在所難免。

  周圍,一眾鬼王神色微憂,暗想靠山王有些不顧大局,無論如何應該先等到人修的事情解決才提這件事,至少不要這么激烈。

  狂靈地上。美帥暗吁一口氣,表情越發平靜。

  “看那些石頭。”

  圖奇表情也很平靜,兩張面孔絲毫沒有被激怒的樣子,淡然說道:“界山被你摧毀,半邊山倒在本座領地,殺傷無數。”

  周圍人為之一愣,視線跟隨圖奇所指,神情荒誕。

  圖奇說的沒錯,界山為兩地分割。一邊一半,如今除了地面一截突破,絕大部分倒向一方,殺傷更加不用說了,視線所及,血海萬里。

  可是,這也算過界?

  可是,這樣到底算不算過界?

  界分兩端。并非絕對阻止來往,橫沼兇地。每日每時都有兇物過界尋食,該怎么算?

  靠山王臉色微沉,說道:“胡攪蠻纏,休想本座放過你。”

  圖奇平靜說道:“鐵證如山,本座與你請愿八鄉,看看誰更占理。”

  靠山王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圖奇,本座知道,生修過界時,你與判官交往甚熱。”

  圖奇點頭說道:“然也。那又如何?”

  靠山王望著圖奇的眼睛說道:“勾結外匪,其心可誅。”

  “外匪?哈哈。你說我們是匪?”

  不等圖奇回應,美帥搶先大笑起來,表情不可思議:“靠山王,你的腦子怎么和豬一樣!冥都,金花大判、還有從陽間來的生修士,是外匪?”

  突然間,金花判官怒氣沖霄,聲色俱厲。

  “你,他,娘,的,什,么,玩,意,兒!敢,說,我,們,是,匪!”

  質問聲中,靠山王神色微僵,周圍一片沉寂,無人可以應答。

  誰都知道冥都什么狀況,誰都知道人妖雙方勢如水火,也許下一刻就會掀牌;誰都知道,如今雙方邊境沖突連連,彼此都在試探對方的力量與決心。

  就像此前圖奇所說的,那又如何?

  當下冥都還是冥都,人魂仍為正統,輪回失笑但還掌握在冥都手里,九大鬼王尚未舉旗。這樣的情況下,區區一個橫沼藩王當中宣告金花大判為匪,說人修是匪?!

  說句不該說的話,放眼冥界大局,他算老幾呵!

  人間,冥界,很多事情就是這么古怪,殺人可以,陰謀可以,偏偏有些話不能從有些人的嘴里說出來,說了就是僭越。

  周圍長時間沉默,金花判官抓住機會狠狠教訓一番靠山王;然而從本質上看,這種質問并沒有改變什么,生修、判官仍在陷阱中央,周圍圍困的鬼王豪客非但沒有減少,反而增加了幾個。

  各地強者陸續趕來,時間每過一刻,人修處境更加嚴酷。

  美帥注意到了這一幕,奚落幾句自己閉上嘴,視線在周圍掃來掃去,明顯是在尋找出路;對面,靠山王經歷片刻尬尷,此時又把憤怒壓回體內,神色漠然。

  “常聽說人族奸詐難纏,本座以往體會不深,今日方才真正領教。”

  “那是你沒見識。”美帥正在觀察鬼王,判斷實力籌謀戰局,蘇老板自忖沒那個本事,主動跳出來充當出頭鳥,得意洋洋叫囂:“等著吧孩子,有你苦頭吃。”

  這樣的話、與市井罵街相仿,只合發泄、實則沒什么殺傷力,靠山王瞥了一眼蘇老板,結合所聞弄清他是誰,輕哼一聲。

  “不知死活。”

  言罷不管他是否叫囂,靠山王找上圖奇,沉聲說道:“橫沼獨處,從不依靠任何一方,冥都也好鬼王也罷,通通不準涉足。生修、判官過境你不出手,這件事情自有八鄉處置,如今外人來到這里,本座必須出手,誓死維護大律。”

  這番話帶有讓步意味,圖奇聽后笑了笑,回答道:“你說的對,這里不歸我管。對了,這批外人挺不簡單,要不要本座幫忙?”

  靠山王看白癡一樣的眼神望著他,良久才說道:“想幫忙的話,封好回頭路。”

  圖奇嘿嘿一笑,說道:“跟你說句實話,生修此番不會回頭,縱回頭,此后也還會再回頭,必走這條路。”

  靠山王淡淡說道:“你相信他們?”

  “相信。”

  “既如此,你來做什么?”

  “來看看。”

  “僅僅是看看?”

  “是的,先看看。”

  簡單回應,圖奇用手指點周圍,目光在一溜鬼王面孔上掃過,淡淡說道:“看你怎么處置這些外人。”

  好像談崩了。

  數語交談,兩位藩王均表現出強大決心,比較一下,在如何處置生修這件事情上,靠山王強橫不容退讓,圖奇則有些甩包袱的意味。

  戰場局勢因為這件事情發生重大改變,原本對人修而言無解的死局稍有松動。

  隔著人修,橫沼兩地兇物劍拔弩張,左側,大小鬼王面面相覷,心里都在想這算怎么回事兒,他們要是打起來,咱們要不要站隊。

  不管他們,直接去找人修的麻煩?

  顯然不妥當。

  左右為難,可是這么干等干看,也不是辦法啊!

  沉默中,心事重重的人們沒有發現,當大家都在為解決困局尋找辦法的時候,身為制造難題的那個人,圖奇并不像表現出來的那么平靜,有些焦躁,有些心不在焉。

  周圍如何,圖奇并未格外留意,亮出觀點后,他的視線落在狂靈地尾部,人群當中的那名看上去并無特殊之處的白衣青年身上,不停地以眉目“傳情”。

  群雄環伺,圖奇顯得焦灼又格外慎重,他不敢一直盯著那個人,生怕被人留意到異常,為了保證這一點,甚至不敢使用傳音。

  他用眉眼說話。相比之下,被他看著的青年神色淡定,臉上帶著微笑。

  那不是刻意為之的鎮定,也不像是大局在握的信心,只是一種看破所求后才會有的明悟,其身上修為波動尋常,氣息普通,同樣不是故意偽裝,而是返璞之后才可能具備的真。

  那是境界,違背常理,完全脫離于修為強弱之外。

  道法自然,自然之后歸于俗;腳踩大地,自身便成為大地上的一粒沙。

  如果不是熟悉生修中的每一個,連圖奇都找不到他。

  看到,看不到,圖奇很快發現,只要視線挪開,腦海中這名青年的印象就會變淡,直到完全消失。

  他無法想象,這種事情,怎么可能發生在一名修行不到十甲子的人身上?

  “蕭十三郎?”

  “是我。”

  十三郎很輕易地讀懂了圖奇的意思,神態溫和而真誠。

  “掌命使者,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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