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來!”
斷喝如軍鼓二度敲響,耳邊“呼”的一聲巨響,就好像一窩馬蜂被摜到地上,千萬蜂群狂怒震翅,同時同向、同志同心朝作惡之人反撲。
人們心里無端生出一個念頭:滄浪星,醒了。
觀客不如當事者感受明顯,如果說,周圍修士對這種神跡有所疑惑的話,身為促成其發生的十三郎已經深信不疑,并被那股來自蠻荒的意志所影響,鼓盡全身的力量再發長嘯。
“風啊!”
這是召喚的聲音,也是請求大地與自己共鳴的吶喊,吶喊高亢于山間回蕩,水中傳遞,透破高空,鉆如地底,直達這個世界的本核。
安靜了。
就像定字決施展后的效果,傳送崖上落石停頓,幾顆頑強的青草彎曲但不再搖擺,清河上的波紋依舊,也已不再蕩漾,人們的表情凝固在臉上,還有空中渲染的火海與雷暴,通通停頓了那么一瞬間。
體型越大的東西,其反應往往比較慢,聽到呼喊的時候不會馬上有動作,而是稍稍楞上片刻。于是乎,當吶喊傳向四面八方,世界出現剎那定格,一切都被停止。
下一刻,狂風,大作!
修真世界一直有這種傳說,天劫降臨的時候,天道意志伴雷而落,應劫修士所在的世界會因此蘇醒,如能在其蘇醒的時候找到契機,迎劫之人與之溝通更加緊密,天人領悟水漲船高,施法威力自然也更足。
這個過程不會太長,天劫終止天道意志離去。世界隨之重入沉眠,一切回復到從前。
對大多修士而言,此種傳說有根有據、但又很難真正把握,其主要原因還在于壓力;天雷兇猛,應劫時全力以赴尚不足以活命,抽不出身也沒有能力將心神旁顧。白白錯過大好時機。
也曾有人探索并且嘗試過,甚至有人取得一定意義上的成功,但以條件與程度論,無人可與今日今時的十三郎相比,
無論過去、還是將來,縱然十三郎修為再提高十倍,感受深hòu百倍,他也很難再像剛才那樣一舉召來人間火焰。究其原因,根本便在于這個世界自身有了反應。主動與之相和。
為什么會這樣?
因為天劫驚動了世界,因為十三郎、的那顆星改變了世界,因為他有真靈火種、生滅意志,還有腳踏四方的足跡!
擅馬之人,隨手一撓就能讓陷入狂躁的野馬安靜下來,好花之士,輕輕幾下鋤頭就能讓垂死的花朵重換生機,這個世界太大太大。假如沒有足夠多的游歷與之相映襯,再好的條件也是白搭。
靈魔穿行。足涉四海,上天入地,三域八方,數遍人間千萬修家,很難找出比十三郎涉足更遠、更深、更長遠的人;如此再加上之前所講的那幾種,最終促成這種情形發生。
打個比方。世界就好比一個孤獨永遠找不到同類的巨獸,生活在其身冇上的萬靈也好、草木也罷,包括人鬼妖魔通通計算在內,皆不過是些附著在皮膚血肉的寄生蟲。
誰見過狂牛喜愛蚊蟲蒼蠅?誰聽過大樹喜歡生蘚?
然而,凡事總有例外。只看能不能碰到、找到,甚至主動制造出來。比如兇鱷可與小鳥做朋友,因為它能幫它清理牙間蟲垢;花草最愛蜜蜂光顧,因為它能幫它繁衍生息;還有藤蔓借助大樹抵御狂風,河流因魚蝦增添生機。大而化之,山巒借助林木鞏固水土,天空因飛鳥而歡快流淌。
如今,十三郎就是那只鳥,那只蜂,那片藤,那條魚,得到世界的某種認可。
當世界醒轉具備神智,他們相識,相助,相互信任,就像朋友,甚至伙伴,甚至兄弟。
世界太大,因其太大,眼里已無大小之分,所以不是父子,不是爺孫,而是兄弟。
兄弟啊!
“風啊!”
來自人的呼喚,經過世界主動輸送,穿透天,傳遍地,唱響在原野之上。
南域,靈魔分割的那條線,千萬年來風暴不休,如殺不盡的仇人永世無眠,刀槍永不入庫。
這是自然之敵,是無法因人之意志終止的仇殺,是萬萬年無人能夠改變的事實;然而今天,當吶喊傳來的那個瞬間,靈魔線上定格剎那,黑與白變幻止步,風停。
東海,狂濤駭浪連綿萬萬里,別說尋常船家凡人,便是修士,也許大能才可立足。然而今天,當吶喊聲傳來的那個瞬間,萬里狂潮為之止步,風停。
天上,猛烈罡風億萬年不會如舊,不讓星空蒼茫侵吞人間,也阻斷了人間探索星空的路;然而今天,當吶喊聲傳來的那個瞬間,風停。
地下,熾烈巖漿緩緩流淌,深處實有一股力量在推動,以維持這個生靈世界可以運轉。然而今天,當吶喊聲傳來的那個瞬間,風停。
山間的風停了,草原的風停了,溪澗川頭,竹林草隙,所有風兒因吶喊聲停頓了一剎那!
世界的一剎那,對人而言會是什么樣?
是這樣 “咦!”
某地波紋回蕩,穿梭于虛空間的紅衣大漢顯出身形,目光再露驚訝。
“嗯?”
潮汐處,修建了傳送并不意味著潮汐規律被改變,當下正臨外域之門大開的時候,守護修士們耳邊忽聞怪響,紛紛舉目。
“是真的喔”
不知從哪里傳來的這句話,潮汐入口出現一只龐大的眼睛,似在對著這個世界詢問。
“這是”
“是那個找自己頭的家伙”
經歷過外域開啟的人道出猜測,聲音顫抖,止不住生出末日降臨的感覺;此時他們并不知道,巨眼睜開時。對面世界正有一團氤氳閃爍前行,徑直朝望跨界傳送、也就是通往這方的路而來。
“嗬啊!”
分界線上聲聲驚呼,幾名透入魔界準備撲殺魔獸的修士停下腳步,驚疑不定。因為暴利,兩域都有專職此事的修家存在,對分割線的熟悉程度。天下無人能比得上他們。
因為熟悉,所以更加不安。
就在剛才,狂暴風力忽然停下,雖很快恢復,但給他們的感覺不太一樣。靈魔兩氣激戰依舊,但不知為什么,周圍出現一些細微變化,就好像兩名廝殺經年的戰士,因疲累開始放松仇恨。將目光轉向對方的“優點。”或是可以被接受的那些地方。
不可思議的變化,很細微,但又的確存在。
靈與魔之間,怎會出現這種跡象?長此以往,這條線會不會真的平靜下來,不似以往那樣阻斷雙方?
幾名修士相互看了看,均搖了搖頭。
“幻覺?”一人疑惑問著。
“嗯。是幻覺。”其他人頻頻點頭 “嗷!”
紫云島,傳功崖。半天空,人長嘯;無處不在的天風如此猛烈,超出想象也遠遠超出召喚之人所能承受的極限,亟需尋找到宣泄之道。
出路在天上。
一道劫雷已在與火海的爭斗中消亡,后面兩座雷山咆哮瘋狂,似在傳達天道之怒。
如此“良”機。豈容錯過!
“破啊!”
說不出的強大,喊不夠的囂狂,千般思萬般想,盡化一聲沖天之吼。風與火的海洋當中涌起,四面包圍。當頭鎮落,內外交殺;天地之間再容不下一絲雜音,哪怕它來自于天,哪怕其代表的是君父之思。
這不是一個人所能發出的聲音,而是整冇個世界的吶喊。
一聲還是兩聲,三聲還是千萬聲?千萬人當場無可分辨,眼前只看到一股狂潮席卷當空,瞬間淹沒一切。再凝目,雷山無影,天空清凈,那個由珍珠云朵組成的圓環猛地向外一彈,之后再以更加狂暴的勢頭朝中間一收,頃刻即成百丈。
僅余百丈寬。
環內環外仍如兩個世界,內黑沉但覺氣息奄奄,外蓬勃且有洶涌浪潮,萬萬鈞之力擠壓著那個環,將其不斷逼迫內收。
咔咔的聲音不絕于耳,如萬仞冰川有了裂痕,從上到下即將崩潰,可它到底還是維持了下來。
風火猛烈而強大,但其持續的時間,太短了。
百丈圓環收至七十,風與火的海洋出現沉寂,就像巨獸夢中驚醒,翻此身,打個盹,瞇瞇眼,之后抵擋不住困意,回落沉沉意。
大地終于不再顫抖,千萬修家神色不知所措,迷茫中透著驚恐的目光投向天空,投向那個站在環內、伸手可觸摸冇到劫云的那個人。
仿佛間人們感覺到,那個原本修為定格、已經強大到不可思議的人,氣息竟有再度攀升的跡象,或者是內在氣質發生某種變化,緩慢而堅決。
“是余效嗎?”人們在心里自問。
“謝謝,真的謝謝你。”
不是唯一了解真相的人,但他是唯一能夠在真相中說話并得到回應的人,十三郎化身雙頭四臂,以最最誠懇誠摯的態度,團拜一周。
“接下來的事情,讓我自己來。”
“只可惜”一個聲音在心中回響,有些感慨,有些冷漠,更多的是滄桑與惆悵。
“沒有可惜,不用可惜。”
十三郎抬頭看了看天,傲然說道:“它的力量用去大半,我還沒出過力。”
“呃”
那個聲音幽幽嘆息,說道:“我不屬于這里,如有可能,將來幫我回家。”
十三郎什么都沒問,說道:“一定。”
那聲音說道:“謝謝你。”
十三郎說道:“是我該謝謝你。”
“保重。”
“你也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