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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四十章:城樓風景,城下沖殺

  傳功崖實為一座山峰,形瘦而高峻,頂底寬闊幾乎相當,千尺方圓。

  峰頂兩側,分別是尊者碑林與歷任院長之墓,中冇央小小一塊地方,才是當任院長用來接待與修煉的“會客之所”。

  近萬年歷史,已逝院長總計二十四人,二十四座墳墓集中在這么小一片區域,情形可想而知;不要說修家大派長老,便是凡間隨便找家官墓,都比這座山崖更宏闊。

  山不在高,有仙則靈,世人、包括千萬修家在內,傳功崖都被看成神仙地方,若能上去站上一會,躺上一趟,會是莫大的榮耀。那些遠來的客人,有資格登崖者個個都是一時豪杰,其中不乏能與長眠此地的先賢相比者,然而無論是誰,到此都會恭恭敬敬朝兩側施禮,向那些尊者與院長表達尊崇。

  與墓地相望是碑林,因為地方小,數量少其實算不上林,九座普普通通的玉碑圍成不算太規整的圓,深看能體會到滄桑厚重的意味。如今因為旁邊多座墳頭,看著就像大腦袋上腫起一個包,有些滑稽。

尤其那座墳頭還插著牌子,雖材質不凡但不合時宜,初一瞅另類,看得久了的話  “插標賣身啊!”

  坐在墳前,十三郎看著看著不禁撓頭,心里多少為適才的舉動而后悔,并為谷溪的命運而感慨。

  “這下算是賣光了如你希望的那樣。”

  “道院之所以能夠長久,靠的就是這個。”

  夜蓮不知何時來到十三郎身邊,幽幽說道:“以前對這個體會不深,現在明白了。”

  道、狂兩位尊者走了,忙碌童老交代下來的事;三名大佬也走了,木已成舟。他們不能先是眼看著十三郎立墳之后再把它拆掉,只好由著他去。

  連眉師也走了,行前僅做了兩件事,一是繼續之前那個約定。詢問十三郎需要什么諭令。再就是特許夜蓮與小不點登崖。

  做完這些眉師便離開,沒說一句多余的話。甚至連樓蘭畫都不過問。

  這真的很奇怪。

  從昨夜到今天,十三郎所做的每一件事,其初始本意暫且不論,最后都等于幫了眉師的忙。比如莫離山。私下處置當然不妥,但若把他拿出來審問,最后必然涉及到往事隱秘,先不說眉師會不會受到牽連,起碼會落下“紅顏禍水”的名聲。

  再比如眼前,童子三老地位尊崇,徒子徒孫徒孫孫遍及二十家分院。其影響非一句“強大”所能形容;從眉師的態度便可看出,她是無力又無奈,根本沒辦法處理。經過這樣一場鬧劇,三老雖不能說徹底轉變態度。但也肯定不會如以往那樣堅決。換句話講,受益者同樣是眉師。

  谷溪之所以心甘情愿自投死地,道院是一方面,劍尊是一方面,眉師因素起碼占三成;禁足之事,眉師或已看破谷溪決心,順水推舟促成其冇發生,難道真的那么平靜?

  事實如此,十三郎的那句“謝謝”語意鋒芒,眉師不可能聽不出來但她沒做任何解釋。

  是不屑,不能,強大?還是無愧于心?

  “我曾仔細讀過院史,至今二十幾名院長,每一位都稱得上鞠躬盡瘁。”

  看了看遠方的那片墳,夜蓮說道:“其中,有三人戰死尸骨無存,六人重傷不治,十二人舍棄輪回、將元神投入天罰大陣;真正坐化可稱善果者,連陸院長都算在內,僅僅只有三個。”

  回過頭,夜蓮望著身邊那片碑林繼續說道:“院長如此,尊者自不例外,這上面的每個名字都曾煊赫一時,最終卻沒有幾個得到善終。此外還有內院長老,與這些能供后人瞻仰者相比,他們或許連個名字都不會留下。”

  言語輕輕,幽幽時短,講不盡繁華掩蓋累累白骨,道不完尊崇座下干涸鮮血,世間任何勢力,只要其存在的時間足夠長,都堆積了大量如谷溪這樣的人。如換個角度看,谷溪不僅死前能夠瞑目,死后還有判斷照拂,還算幸冇運的那類。相比之下,那些戰死沙場者、自甘毀滅者,還有那些沉淪無聲、亦或主動獻出生命乃至靈魂者,更令人感慨嘆服。

  鞠躬盡瘁,死而后已,被認為是人族最最崇高的品格,修真世界卻有人“死后不已。”該用什么詞句才能形容。

  留意著十三郎的臉色,夜蓮說道:“歷任院長,眉師修為最弱、根基最淺,身為女子,上缺長輩提攜,下無袍澤幫扶,內憂外患”

  “我懂的。”

  十三郎疲憊揮手,說道:“我不怪她,只是不能接受。”

  不怪是態度,不接受同樣是態度,態度影響行為但不能代表行為,十三郎很不情愿提及內心。

  “老院長素來深謀遠慮,既然指派院長,不可能一點安排都沒有。我敢斷言,尊者之中多數支持眉師,內院長老也是如此。”

  “但她不肯拿出來?”夜蓮問道。

  “若不然,怎會導致這樣的局面。”

  “人多未必實力強,尊者也有強弱先后,長老更是如此。”

  夜蓮沉吟說道:“人多未必有用,關鍵看實力。尊者之中,劍尊已逝,雷尊當之無愧的第一,蠻尊流落魔域不知所蹤,余者多為碌碌之輩。內院長老,童老一人可抵半邊天,黑白二叟都已接到飛升令牌,實力超群。這樣的情形,隱忍是必須的,也是唯一能夠爭取道義的辦法。”

  十三郎搖搖頭,說道:“不是這樣的。”

  “那是為何?”

  “一朝天子一朝臣,道院同樣擺脫不了這重規律,眉師身在城樓靜看風景,是為了篩選未來班底。”

  “”夜蓮微微變色,神情難以置信。

  “政治斗爭以實力做基礎,但它畢竟不是打架。這種戰斗,道義往往比力量更珍貴;換個說法,實力強弱很多時候只是概念,真正比的是誰的嗓門更大。誰的氣勢更足。”

  十三郎淡淡說道:“恰好我沖得快。心甘情愿頂替谷師,成為眉師必須送出來的那桿槍。”

  夜蓮震驚說道:“如果是這樣。你還”

  十三郎平靜說道:“眉院不易,對別人而言這只是一句話,對我不太一樣。”

  聽了這句話,夜蓮沉默了很長時間。才說道:“今時不同往日,眉院如有保留,事情究竟發展到哪一步,誰都說不了。”

  十三郎冷漠說道:“好人做不了好皇帝,好人也做不好紫云院長;若真的走到絕路,只能抱玉碎之心,敗中求勝。死中求活。”

  夜蓮長長嘆息,說道:“那是你啊!”

  一句話說透所有,人與人不同,想法風格完全不一樣。眉師不是十三郎。怎肯、怎敢冒著道院崩潰的風險行事;換個角度想想,這恰恰說明眉師本性不在爭權,寧可失敗讓位于人,也不能讓道院毀在手里。

  “關鍵仍在大比。”

  思索中,夜蓮目光漸漸清透,說道:“不管誰支持誰,道義如何,眉師只要守住大比,院長之位便無可動搖。”

  十三郎默默說道:“反過來也一樣。”

  夜蓮為之默然。他們心里都明白,區區一年時間,除非天上掉餡餅,道尊狂尊根本查不到什么,換言之,大比將會如期進行,結果如何只冇有天曉得。

  “眉師心里應該有些把握,但我不明白會是什么呢?”

  翻來覆去地想,十三郎始終找不到線索,無奈說道:“都認為靈犀法目是底牌,這門神通我也修了,看不出它怎么能夠與雷尊對抗。”

  夜蓮忍不住失笑,微諷說道:“那是你的境界不夠,修習的也不夠好。再者說,你一年后敢挑戰尊者,眉師早已進階化神,憑什么不能另有妙法。”

  十三郎搖頭說道:“眉師怎能和我比。”

  夜蓮一愣,本想嘲弄,發現十三郎的神情極其嚴肅,話到嘴邊改了口,問道:“為什么這么講?”

  十三郎回答道:“眉師修行多,戰斗少,心智優,缺經驗。自從進了道院,她根本沒有打過架,不會懂得戰前奪志有多重要。反之雷尊久經沙場,之所以這樣氣焰滔滔,盡量宣揚造勢,為的就是壓迫眉師,逼其心境失衡。”

  “眉院坐觀城樓,看似云淡風輕定力十足,但忘了在那些老家伙眼里,她只是個不經事、無功勛的小小丫頭。沒有老院長那么高的聲望威望,盲目無為,換來的只能是失望。”

  稍頓,十三郎說道:“我不知道靈犀法目修煉下去有多強,但知道它需要絕對靜心,眉師口口聲聲強調心境,其實是為了提醒自己。”

  聽了這番話,夜蓮唯有輕嘆,說道:“既然能意識到,應該沒問題。”

  十三郎默默搖頭,抬起手用力揉搓眉心,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夜蓮一旁看著,內心忽有一絲憐惜,柔聲說道:“希望他們快點查出結果對了,家師與童老有些淵源,如果有需要”

  “不必了。”

  十三郎隨意說道:“快要死的人,犯不著為其費心。”

  夜蓮大怒,喝道:“胡說什么!”

  十三郎說道:“不是童姥,是童老。”

  “這!”夜蓮再吃一驚。

  兩千四百多歲,誰都知道童老余下壽元不多,然而對這種老怪而言,很多事情不能以常理度之,說說要死,再活三五年、三五十年都屬正常。看十三郎的意思,分明是指他不能真正影響大比,如此豈非意味著死期不到一年怎么可能這么準!

  “看著吧,他就要死了,很快。”

  十三郎似已想明白要想的事,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說道:“走吧。”

  “去哪里?”夜蓮仍有些茫然。

  “須彌山,去打一場惡戰。”

  晃一晃剛剛討來的令牌,十三郎四周看了看,內心默默祈禱,默默安慰。

  “都好好休息吧,我會把事情辦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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