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二世元年八月二十一日。
這一天依然是個陽光明媚的秋日。
大秦九原郡除掉郡治九原城外唯一的一座城池,臨河城。
從昨日陡然沉寂下來的這座大秦北部邊疆最偏遠的小城,在今天再次煥發了生機。只是,讓他煥發生機不再是建造他的秦人,而是來自于草原深處的游牧民族,匈奴人。
無數的匈奴蠻夷在不大的臨河縣城中肆意的搜索著,挖刨著。不時爆發出陣陣歡呼聲,當然這其中也少不了此起彼伏的扭打慘呼聲。
一件粗麻布衣,一張小小的普通銅案,一只小小的銅酒樽,一頂小小的冠冕…等等,秦人所用的一切物事,在匈奴蠻夷的眼中都是如此的珍貴,得到任何一件東西都會馬上拼命的藏起來。
如果你看到一個人頭上頂著銅制夜壺,脖子上圍著幾只秦人裹腳的粗麻布,一定不要太驚訝。
如果你看到幾個彪悍的赤著膀子的猙獰大漢因為一張在大秦中再普通不過的銅案,再常見不過的酒樽而大打出手的扭打在一起,甚至鮮血四濺,以命相搏,一定不要太驚訝。
因為,這就是匈奴人。
整個臨河城如同一個巨大的菜市場般,而這些匈奴蠻夷就如同那在菜市場需找可以吃的流浪狗一般,恨不得掘地三尺。
當然,五十萬匈奴大軍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進入這座秦人堅城的。小小的臨河縣城。之所以被稱為堅城。那是在匈奴人的眼中得出來的結果。
三十萬東胡仆從兵甚至于連進入這座被秦人丟棄的堅城的資格都沒有。只有純種的匈奴人才有資格進入這座被嚇破了膽的秦人放棄的堅城。
冒頓沒有進入臨河城。
三十余歲的冒頓,如果去掉他臉上那陰霾的眼神以及看起來生性涼薄的薄薄嘴唇,還有那滿頭的扎成縷的同所有匈奴人一樣的小辮子,冒頓本人其實還是很有幾分賣相的。
從他身上看不到匈奴人該有的粗鄙和野蠻,倒有點像是大秦擁有爵位的貴族。一絲不茍黃錦織就的錦袍穿在他身上,并沒有如同其余的匈奴貴族那般袒胸露乳亦或是仿佛穿山衣袍的狗熊般可笑。
方方正正的臉龐,沒有匈奴人慣有的亂七八糟的大胡子;草原游牧民族特有的高鼻梁,深眼眶;身上沒有經常吃牛羊肉的游牧民族特有的腥臊味道;如果再加上長期手掌大權、殺伐果斷的氣勢,冒頓,用后世的話說的簡單點那就是還是有很帝王范的。
冒頓沒有進城。只是靜靜的看著這座在大草原上根本見不到的“堅城”。高大的城墻,雖然只有三丈多高,堅實的巨大城門,雖然只是幾塊五寸厚的木板上面覆蓋了一層兩寸厚的鐵皮。
秦人。不是如此膽小的民族。冒頓很清楚,但是秦人為什么要放棄這樣一座堅城?從城池里面傳出來的陣陣歡呼聲,冒頓知道,秦人顯然是在倉惶的情況下逃走的,以至于留下了很多在秦人眼中不屑一顧但是在大草原上往往需要幾頭甚至十幾頭牛羊才能換到的物事。
難道如今的秦人真的如此不堪了嗎?冒頓默然不語。
在他身邊的須卜跋頁等一干將領以及親衛聽到城內不時傳來的歡呼聲,一個個急的抓耳撓腮。雖然他們是匈奴貴族,但是自從冒頓坐上單于之位后就有過規定,尤其是針對秦人的規定,那就是在同秦人的戰斗中,任何一個匈奴人獲得戰利品。任何一個匈奴貴族都不能無故剝奪屬于這些匈奴勇士的財富。除掉兵械以及鎧甲需要上繳給單于外,其余一切物事也包括女人,都屬于繳獲他的匈奴勇士所有。
任何貴族如果強取豪奪,重則丟官消爵,輕則就要鞭打。
冒頓這樣做,是為了最大程度的激發匈奴人的士氣。對財富亦或是女人的渴望,往往能讓一個懦弱的人,煥發出無盡的勇氣。
匈奴人,更是如此。
當然如果某個匈奴貴族看中了這些是可以用牛羊等一些其余的財富來交換的。這一點冒頓并不禁止,畢竟在這個世界上絕對的公平永遠是不會存在的。冒頓所能做的也只能是保證最大可能的公平。
“去吧。我的勇士們!”
冒頓顯然早就知道須卜跋頁等人心中所想,收回思緒淡淡的道。
偉大的冒頓單于口中的那“去吧”兩個字,此刻在急的抓耳撓腮的須卜跋頁等人耳中無異于天籟之音。
“偉大的冒頓單于萬歲!”
須卜跋頁等人齊齊歡呼一聲,然后紛紛拼命的催馬朝著喧鬧的臨河城奔馳而去。
看著急不可耐的須卜跋頁的人,冒頓不知為何心中突然升起幾分悲涼之感。
“莫乎爾大人。”冒頓回過頭。看著策馬立在自己后方的莫乎爾突然開口道。
正在魂游天外的莫乎爾聽到冒頓的話,陡然一驚。連忙翻身下馬,恭敬的匍匐在地道:“偉大的冒頓單于,您卑微的仆人莫乎爾聽從您的召喚。”
匈奴人對東胡人的蔑視和傲慢,在這座堅城下表現的淋漓盡致。
昨夜,那道橫亙在大草原上阻攔匈奴人是百年的長城是被東胡勇士攻破的,雖然那里面根本空無一人。長城周圍眾多堡寨的物事,東胡人沒有資格得到哪怕半個線頭。
今天,這座城門大開的堅城依然是東胡勇士最先進入的。但是東胡勇士獲得的戰利品都被如同須卜跋頁般貪婪的粗鄙匈奴將領強行的奪去,甚至于還為此殺了十余個東胡勇士。現在,一路充作先鋒的東胡勇士甚至于連進入這座堅城的資格都沒有。
東胡勇士臉上的悲哀以及憤懣,身為統帥的莫乎爾怎么可能不清楚?但是他沒有任何辦法。
因為,東胡一族已經在匈奴人的馬蹄下成為了過去。他們,如今都是那些貪婪的匈奴人的奴隸。
冒頓看著恭順無比的莫乎爾,眼中閃過幾率異芒。隨即翻身下馬,雙手扶起莫乎爾道:“莫乎爾大人,告訴你帳下的勇士們,九原城中有更多的秦人美人,有更多是金玉財物,有更多的兵械鎧甲。但是只有最先攻破九原城的勇士才有資格享受這一切戰利品。我,冒頓單于以偉大的狼神大人起誓,無論是匈奴人還是如今成為匈奴人的東胡人,都將享受一樣的待遇。戰利品歸勇士自己!任何人不得掠奪!”
冒頓可以加大了聲調,在寂靜的曠野上,三十萬東胡騎兵不能說都能聽到,但是最前面的數萬人卻是能夠聽的一清二楚。
偉大的冒頓單于以狼神起誓的話語飛速的在三十萬東胡騎兵中傳遞開來。原本羨慕嫉妒恨的聽著臨河城內不斷傳來匈奴人歡呼聲的東胡騎兵一個個眼中放著狼一樣的光芒。
草原上的部族,沒有任何一個人膽敢褻瀆偉大的狼神大人。即便他是冒頓單于也不行,也不敢。
所以,沒有任何一個東胡騎兵懷疑冒頓口中那句話的真實性。
鋪天蓋地的嘶吼聲從東胡騎兵口中發出。誰都知道,顯然秦人不可能逃離的太遠,唯一的可能就是秦人都聚集到了九原軍所在的九原城中。
如今九原城中,可是聚集了九原郡幾乎所有的秦人。那該能有多少財富?能有多少女人?能有多少秦人所用的珍貴物事。
看著原本因為被匈奴人奴役被匈奴人驅使充作攻城先鋒的東胡騎兵,剎那間迸射出的狼一樣的光芒。冒頓淡淡地笑了。
今天,不讓東胡騎兵進入這臨河城掠奪是他的意思。須卜跋頁等人搶奪東胡人得到的戰利品也是他的意思。不這樣,怎么能激起東胡人死戰的決心?
被冒頓扶起來的莫乎爾聽到冒頓的話,聽著東胡騎兵的歡呼聲。臉色更顯蒼白。他很清楚,冒頓如此起誓的作用。
如此一座堅城都被秦人放棄,而選擇聚集到九原城中。那么,顯然在秦人眼中,九原城要比眼前這座在自己等人看來已經是堅城的城池更要堅固。數十萬的秦軍和百姓聚集在一座比眼前這座堅城更要宏偉的大城中,想要攻破這樣的城池,想要得到里面的秦人美人,想要獲得秦人的物事,東胡人又該付出什么樣的代價?
此戰,怕是這三十萬的東胡騎兵要盡皆葬身在這秦人土地上,再也回不了大草原,再也不能回歸長生天的懷抱了吧。
“謝偉大的冒頓單于!”
剎那間莫乎爾仿佛老了十余歲,臉色灰敗的他掙脫冒頓的手臂,恭敬的匍匐在冒頓腳邊。一滴老淚不知不覺間滴落,融入草黃色的大地中。
莫乎爾很清楚,即便他知道這些又如何?他已經沒有任何能力來改變這個事實。
此刻的冒頓,在他眼中已經是惡魔的化身。
冒頓看著顫抖著匍匐在自己腳底下的莫乎爾,眼中閃過幾絲嘲弄,隨即被濃濃的殺機所取代。
這一戰,無論成敗,莫乎爾顯然已經完成了他的使命!
他,可以回歸長生天的懷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