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鞭責
胡亥在用盡全力說這兩句話的時候，想到的是尉繚那天晚上告訴自己的對老秦人如今數量的統計。
這并不精確的統計告訴了胡亥，為什么在歷史上大秦滅亡的時候，老秦人為什么沒有為自己的帝國戰斗到最后的原因。
尉繚告訴胡亥，關中人口總共五百萬上下；其中，老秦人只占兩成左右，堪堪百萬人而已，且大多為老弱婦幼；其余七八成多，都是近十年遷入的山東人口，計四百萬余。
在秦昭王時期，大秦的老秦人總計有一千余萬人，其中隴西、河西、巴蜀、關外幾郡人口，大約占秦人六成，有五百萬上下；關中腹地人口，大約占秦人四成，有三百萬余。
關中腹地這一半人口，加上整個隴西數十萬人口，是真正的嬴秦部族，也就是老秦人了。
滅六國大戰開始，大秦主力大軍連同咸陽及各要塞守軍，再加皇室與各種官署護衛軍士等，總數是將近百萬。這一百萬之中，真正的老秦人至少占去七成上下。
如此，以全部大秦人總數計，大體是十人一兵；而若以大秦成軍人口基數計，則已經是兩男一兵了。
平定六國大戰中，秦軍將士戰死三十余萬，后續征發又如數補入，這就是一百三十余萬了。平定六國之后，又征發三十余萬民力進入南海，其中八成是秦人男女。
再加幾次征發老秦人赴北河守邊，又有幾次與山東人口互換遷徙。總體說，關中遷出的老秦人計一百余萬，入軍帶前后傷亡八十余萬，總計兩百余萬。
目下之關中老秦人，除了在軍男子，八成都散布到邊陲去了。這是尉繚告訴胡亥不必太過擔心老秦人反對棄土的理由，但是這些數據是如此的鮮血淋淋。
胡亥知道，無論如何艱危局面，秦國都能堅挺過來，全部的根基都在于精誠凝聚萬眾一心的老秦人，在于無可撼動的嬴秦軸心。
而今，嬴秦部族一朝消散了？老秦人一朝消散了？竟只有關中腹地的百萬老弱婦幼了？果真如此，天下一旦有事，關中一旦有變，大秦之底氣何在？
多少年來，大秦這部龐大的戰車在幾任君王的統領下，忙于運籌大戰，忙于創制改革，盡情地揮灑著老秦人，老秦人被征發成軍，老秦人被派往南海，被派往北河，被派往淮北淮南，被派往遼東，被派往一切應該鎮撫的地方…
老秦人無怨無悔，義無反顧地走出函谷關，義無反顧地踏上陌生的土地，將自己豐腴富庶的故鄉留給了昔日的敵人…
若是天下安寧秦政無事，驕傲寬厚的老秦人或可在青史留下巍巍然一筆。而如今。復辟潮流洶涌猖獗，天下已經陷入六國遺族的復辟大潮中，關中之地盡然僅剩自己的二十余萬禁軍。
若是如今還有三百萬老秦人在關中故地，自己何懼這六國復辟叛亂？何懼這百官沆瀣一氣？
如今大秦這無數的老秦人不正像后世華夏民族那無數前仆后繼的先烈們一樣嗎？沒有他們就沒有后世的華夏，同樣沒有老秦人就不會有這巍巍大秦帝國。
胡亥仿佛看到了這廣場之上無數頭發斑白、拖兒帶女的老弱婦孺，他們同樣在看著自己，看著這為新任的贏秦一族的帝王，他們的兒子、丈夫、父親為了大秦或埋骨他鄉，或戍邊遠征。
他們才是大秦真正的脊梁！
胡亥彎腰再次深深一揖。昨天晚上他已經決定以后再不會為任何人一禮，但是今天面對這些無怨無悔默默為大秦付出的老秦人，他還有什么資格不給他們一禮？
原本聽到胡亥高喊的時候廣場周圍的人已經有些騷動，如今看到大秦的皇帝陛下盡然對自己這些黔首施禮，所有咸陽秦人無論是老秦婦孺還是遷入的山東百姓，全都慌忙跪伏在地。
胡亥移動一個方位，那個方位就像是多米諾骨牌一樣跪倒一片。等胡亥直起身的時候，整個咸陽宮廣場之上再無一人站立。
胡亥心潮涌動再次信步向前，跪在地上的章邯聽到胡亥的向前的腳步聲，顧不得逾越慌忙挪動著跪在地上的雙腿想攔住胡亥。
感覺到章邯的動作，胡亥回頭，龐大的氣勢頓時籠罩章邯，低聲喝道：“給朕站住，你若愿意跟來就跟來，不愿就在這等朕，但是你若還想阻朕，章邯…”說著轉身再此前行。
剩下的話胡亥沒說出來，章邯也沒動，胡亥此時的氣勢他只在一個人身上感受過，那就是橫掃六合的始皇帝陛下。看著施施然前行的胡亥，章邯充滿擔憂卻又無可奈何。
近了！胡亥不顧跪在地上的禁軍的阻攔，終于來到了這密密麻麻跪伏在地的人群前。
“老人家，快快起來。”胡亥雙手扶住一個白發蒼蒼的老翁顫聲說道，“我大秦的百姓們，快快都起來吧。朕當不得你們如此的大禮。快快起來！”
胡亥扶起一個又一個，但胡亥一轉身每一個被胡亥扶起的人都再次痛哭流涕的重新跪伏在地，“陛下不可。”的聲音不絕于耳。
此刻，只需一柄小小的匕首，就可以輕易了要了胡亥的小命。但是誰又能料到大秦帝國的皇帝陛下會在沒有任何護衛的情況下走近人群?走進人群?
看著自己扶起一個又跪一個，胡亥苦笑不已，此時章邯已經帶著十來個禁軍兵卒絲毫不顧擅自起身的大罪而拼命護衛在胡亥身邊，把胡亥牢牢的包圍在中間，嚴絲合縫。
看到這些人的表情和動作，胡亥知道，哪怕自己現在把身邊圍住自己的章邯他們都殺了，馬上還會有一批同樣的禁軍士卒來做同樣的事情。
聽著周圍不絕于耳的“陛下不可”聲，已經走不出禁軍包圍圈的胡亥，只得站在原地大聲道，
“此鞭責不僅是為父皇旨意，縱使無父皇旨意朕也會行此事。朕之過當不能以此區區三十鞭而沒（mo），然此三十鞭當能讓爾等明朕之心意。朕當不會再讓老秦人失望，不會讓大秦百姓失望！”
說著胡亥轉身，大步朝咸陽宮廣場走去，用盡全力道：“行鞭責！”
“行鞭責！”章邯和護衛在胡亥身邊的禁軍兵卒同時高聲喝道。陛下有此志，大秦何愁？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廣場之上、周圍無數秦人再次同聲哽咽高呼道，胡亥先前的話很多人聽到了，很多人沒聽到，但是口口相傳之下，如今早已傳遍人群。
“啪！”…“啪！”
胡亥身為皇帝，當然不能在這無數人面前赤身露體的打鞭子，僅僅是脫去袞冕和最外面的黑絲繡金大袍而已。由章邯和一個宦官左右撐著胡亥站著行刑。
贏騰在行鞭責之前特意靠近人群用手中那根長長的黑色鞭子對著一個草人試了一下，草人一下就被抽的草屑橫飛，看的胡亥和周圍禁軍、秦人是心驚肉跳。
但是真正挨鞭子的時候，胡亥凌亂了，他不知道贏騰是用什么東西打的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這東西打草人很厲害而打自己僅僅是聲音異常響亮卻不疼。
更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明明屁事沒有，卻感覺背后仿佛有水流淌下。
真正的原因恐怕只有贏騰幾個少數人知道了，老贏騰是打的汗流滿面，而胡亥卻風輕云淡，不說慘叫聲，連哼哼聲都沒有。
但是在廣場上不知情的禁軍和無數的秦人看來，胡亥的背后在第一鞭下去就很明顯的有了一道血痕透過白色內衣滲了出來，緊接著一鞭接一鞭的抽下來。
淋淋的血水已經讓胡亥背后血肉模糊一片，周圍無數的秦人不斷的叩首大聲呼喊著。
三十鞭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但是依舊很快就完了！
“陛下，暈倒！”
章邯的聲音輕輕在耳邊響起，胡亥無奈的閉眼就倒。
“陛下！陛下！快宣太醫，快宣太醫！”
章邯一把抱住倒地的胡亥，凄厲的大叫起來，淚流滿面，旁邊的宦官更是在地上哭喊著仿佛胡亥已經掛了一般。看著章邯和這宦官如此，胡亥被雷的是外焦內嫩，尼瑪，想不到章邯還有當奧斯卡影帝的潛質啊。還有這宦官也不錯，大秦真是人才濟濟啊。
咸陽宮廣場上靜立的百官立馬雞飛狗跳，廣場周圍的人群看到胡亥暈倒，在聽到章邯和那宦官的哭喊，頓時群情涌動，呼喊著“陛下！”拼命的想沖上來看看胡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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