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1、事情不會這么簡單

　　翟新文讀完了孫紅軍帶回來的信，臉色沉得跟深秋時節的嚴霜。如果現在辦公室里沒有其他人，翟新文就會忍不住罵娘。再讀一遍黃杰書記的批示，翟新文卻讀出了許多的含義：方圓是多位市領導重點關注的，要保護方圓；如果有錯，內部批評教育；要將調查處理情況報告他。

　　為官三十年，如果連這點意思都讀不出來，那這官就算是白做了。翟新文心中也不免微微嫉妒方圓“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特別待遇，但感情歸感情，理智歸理智，身居官場，任何時候都不能感情用事，必須理智對待。現在，方圓還是給自己創造政績的重要人選，在許多工作中如素質教育現場會、省優質課比賽、2008年的高考等，還需要倚重方圓；另外，方圓對自己也沒有多少威脅，年齡上的差距就決定了這一點；另外，方圓平常對自己還是很尊重的，2月1日去東州5中的調研視察很好地說明了這一點，東州5中是全市貫徹自己的六大主題教育管理理念最好的學校，之所以能夠貫徹得好，就說明方圓這個頭帶得好；當然最重要的原因，且不說老師孔子田這一層因素，也不說王國棟、宋云生如何關注方圓，就說這個新上臺的分管教育的常委副市長畢全力，就是方圓的鐵哥們兒，視察第一所學校就選中5中，就是給方圓去站臺。這個時候，與方圓過不去，就等于跟自己過不去；給方圓穿小鞋，就等于給自己上了束縛的鐵鏈。目前對方圓，還需要以重點使用為主，要讓他為東州教育的政績多出力，多出成績。

　　萬千心思涌上心頭，在孫紅軍看來，翟新文的臉色在又讀黃杰書記的批示之后，陰晴不定，變幻莫測。終于，翟新文抬起頭，對孫紅軍說：“紅軍，你怎么看？”

　　呵，皮球踢過來了。這是翟新文一貫的作風。孫紅軍說：“這明擺著是誣陷。那紅、戴良花都什么年紀了？比方圓大了十五、六歲甚至更大；周玉潔是周副市長的女兒，方圓心里肯定清楚得很，要不然這一次畢市長視察5中的時候，方圓會安排周玉潔來作解說？”翟新文說：“這封信是誣告信，已經可以定性，如果你、我對這一點都沒有判斷，那就不配來擔任教育局的黨委書記、副書記。我剛才問的是，你對這件事怎么看？”孫紅軍說：“或許，這應該是兩天前流言的再繼續。”翟新文臉色沉了下來，兩片嘴唇緊緊地抿著，牙齒緊咬，兩腮都微微有些凸起：“繼續。”孫紅軍說：“我也在思考，為什么最近的流言蜚語都沖向了方圓，而且是此起彼伏？這會不會與教育局近期可能會有人事調整有關？”翟新文不動聲色：“展開來說。”孫紅軍說：“目前，教育局缺少主任督學1人，如果鄒局長順利升任主任督學，則還有四個副處級的崗位，分別是鄒局長空出來的副局長崗位、于勝利空出來的副局長崗位、原本未配的副主任督學崗位、馮亮突出的副調研員崗位。或許有人認為，方圓可能是這副處崗位的有力競爭者，可能會擋了某些人的路。所以，現在關于方圓的謠言不斷。”

　　翟新文的嘴唇抿得更緊了，目光深邃得仿佛是無法見底的潭水，仰面看了看天，沉吟半晌，翟新文說：“山雨欲來風滿樓啊！按照以往的傳統看，每到了人事變動的敏感時期，都會有這樣的謠言出現，這是中國人的劣根性，換一個思路理解，也說明上面的崗位越來越少，成了稀缺資源，所以為了爭搶到這稀缺的資源，有些人也就會不擇手段。”孫紅軍點點頭：“翟局長看問題，一針見血，抓住了問題的根本所在。”翟新文說：“莫不是已經傳出了什么風聲，說方圓將肯定被提拔為副處？”孫紅軍說：“我沒有聽說，我也沒有看到任何這方面的公文。”

　　翟新文又沉默了。這樣的風聲，他是聽到過的。市委常委會，雖然是市委常委們討論東州大事的地方，但開會的時候，并不是只有常委們參加，還要有市委秘書長要列席，市委副秘書長列席，以及秘書一科、秘書二科的一些工作人員也要在現場做好服務工作。有的時候，在研究專項問題的時候，市委組織部的常務副部長、有關局的局長等也會列席會議，并在常委會上匯報情況。從自己了解的情況看，那一次初步的討論，市里的主要領導，雖然對方圓擔任什么職務有不同意見，但對于方圓提拔為副處級，卻有共識。在會議上表態支持方圓的，至少包括王國棟書記、宋云生市長、時明祥副書記、盛治仁組織部長、竇勝忠宣傳部長、竇黨濟區委書記、鄧云聰常務副市長、萬大全政委、常友強統戰部長和剛剛分管教育的畢全力常委副市長，這就占了13位常委的10位啊！從宋云生市長的態度看，是希望直接提拔為副局長；而王國棟書記的意思卻是，方圓太年輕，還需要在一線接受更多的鍛煉，需要有更多的工作成績來證明，提拔副處可以，東州5中在全市的地位舉足輕重，可以高半格，最好的辦法是掛一個職務，繼續在5中工作。最后定調，春節前不研究各大局的人事調整，統一安排在春節后再召開常委會研究，這件事就放下了。翟新文這是與市委一位極要好的副秘書長交流，才了解到這些情況。自己能夠掌握一點這樣的信息，別人恐怕如果有淵源，也一樣能夠了解。翟新文想到了一句流傳千古的名言：先出頭的椽子先死。方圓現在是成了箭靶了。因為那一次常委會上，并沒有談到其他教育局的人選。唉！有些人心里太急了，這一急，就失去了理智。空出4個副處，方圓只占其中一個位置，難道就不動腦子想一想，如果你真地想晉升副處，為什么不努力從另外三個指標中想辦法呢？

　　翟新文說：“小道消息有的時候或許就是真消息的前兆。我也聽過有關方圓要提拔為副處的小道消息，這直接導致了方圓成了箭靶。許多事情，當事人不明白，但外面的人似乎都看明白了，所以才有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的成語流傳至今。”孫紅軍說：“是啊！局長，這三封信該怎么辦理呢？黃書記和牛書記要看報告，市信訪局要求交辦件在一個月內必須以正式紅頭文件的方式向市信訪局報告。”翟新文說：“先了解了解情況，確保方圓是被誣陷的。我們的主觀判斷，不代表事實的真相。”孫紅軍點點頭：“是的，翟局長考慮問題確實周全。”翟新文說：“雖然我們無限接近真相，但不代表我們掌握了真相。”孫紅軍說：“是。”翟新文說：“你給方圓打電話吧，讓翟新文到教育局來，說我要見他。”孫紅軍說：“好。”翟新文說：“在我們掌握了真相之后，第一時間形成報告，報紀委黃書記。”孫紅軍說：“好。”翟新文說：“報告由你親自操刀，這件事其他人就不要說了，我們不能給那些有想法的人任何機會，他越是想把教育局攪得驚濤駭浪，我們越要保持教育局安靜得像微波不漾的水面。”孫紅軍說：“是，局長考慮得確實周到，我們按兵不動，說不定那個寫信的家伙就會著急地跳出來，露出原形。”翟新文說：“不怕他跳出來，就怕他不跳出來。我倒要看看，是誰最近一直想攪得教育局不得安寧。”

　　方圓很快就來到了市教育局。他來到了孫紅軍的辦公室：“孫書記。”孫紅軍說：“走吧，我和你一起去見翟局長。”方圓有些忐忑：“孫書記，翟局長找我什么事？”孫紅軍說：“去了就知道了。”

　　翟新文看到了方圓，指了指沙發：“坐吧。”翟新文坐到了方圓的面對，孫紅軍也坐在了翟新文的一側。翟新文說：“小方，最近的流言沒給你造成什么影響吧。”方圓說：“影響肯定是有的，但我并不畏懼。真金不怕火煉，我與妻子購物，光明磊落，坦坦蕩蕩，沒做什么虧心事，是不怕這些流言的。”翟新文說：“有這樣的心態，是很好的。人在社會中，人是社會人，只要有人的地方，就難免有流言存在。所以才有你在背后議論他，他在背后議論你的情況普遍存在。”方圓說：“局長的話更讓我認識到，被人議論是難免的，重要的是做好我自己。”翟新文說：“很好。在這一次流言出現之后，市教育局也在第一時間進行了澄清和糾正，我也狠狠地批評了那造謠中傷的個別人。”方圓說：“謝謝局長對我的關懷與愛護。”翟新文說：“學校里流言傳得廣不廣？你是怎么處理的。”方圓說：“傳得有多廣，我沒有問，也不想問。我把學校的干部召集到了學校，讓我的妻子現身說法，謠言不攻自破。”翟新文說：“雙華去學校了嗎？”方圓說：“是。”翟新文笑了：“你還真有辦法啊！”

　　話沒有深說，孫紅軍與方圓都懂了翟新文的意思。方圓心里說：局長啊，你是不知道，我現在在孔雙華的面前，再也不用裝孫子了，我已經可以站在她的面前，明明白白地告訴她：我是頂天立地的男人。

　　翟新文忽然問道：“小方，周玉潔的情況你了解嗎？”方圓愣住了，不明白翟新文為什么突然問起了周玉潔。方圓問：“局長，您指周老師哪些方面的情況？是工作，還是個人？”翟新文說：“周玉潔是誰你知道嗎？”方圓說：“知道，她是周鵬有副市長的女兒。”翟新文說：“你平常和周玉潔的交流多不多？”方圓說：“不多。我平常管全校的事情，周老師只是300名老師中的一個，只占三百分之一。更何況，我平常主要與副職和中層打交道，一線的老師，主要由分管副校長和教導主任們直接打交道。”翟新文說：“這一次畢市長到5中視察，是你安排周玉潔解說的吧。”方圓說：“是的。”翟新文說：“說說你的想法。”方圓說：“局長，在您面前我不能說假話。就是因為她是周市長的女兒，所以我才安排她來解說，我的想法就是：周市長肯定會通過不同渠道，了解到女兒在學校的工作情況，我就是要讓周市長，學校對她的女兒是很重視的，也是很關照的。”

　　翟新文心里一亂：呵，怪不得那么多領導喜歡方圓，也愿意支持方圓，這方圓確實是比較會辦事啊！看看這一次視察，全面貫徹自己的六大主張，自己對方圓也是很有好感；這一次讓周玉潔解說，周市長恐怕不會說什么，但也會感受到方圓賣他的面子。翟新文點點頭：“平常還有什么關照？”方圓說：“具體的關照，我都安排副校長黃嘉偉去做。引薦周玉潔拜了我校英語教學的王牌曾佩璇主任為師傅，我也跟黃校長明明白白地說，周玉潔是周秘書長的女兒，讓他多關照，重點培養。我平常與周玉潔接觸還真是不多。”翟新文說：“你不是和周玉潔教一個班嗎？”方圓說：“是啊，可是平常呢，一般是數學課結束后是語文課，我與數學老師經常在教室里碰面。直接與周玉潔碰面還比較少。”

　　翟新文和孫紅軍對視了一眼，心中跟明鏡一樣。翟新文說：“你覺得周玉潔是怎樣的一個人？”方圓說：“從我了解的情況看，她很勤奮，很努力，一點也沒有大領導女兒的架子或者霸道。目前，教學成績還不是很理想，班級管理的水平在5中的眾多班主任當中，比較一般。當然，她剛剛擔任老師1個學期，工作經驗還是比較少，應該說還需要幾年，才能成為骨干青年教師。學校還會進一步加大培養的力度，今天我回去后，我會再告訴黃校長，要重點關注。”

　　呵，全是工作上的事情啊！翟新文看看方圓，淡然地問：“方圓，有人說你和周玉潔之間有超過普通同事的關系。”方圓騰地站了起來：“局長，這絕對是誣蔑！周玉潔是誰？周玉潔是周市長的女兒，就是給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啊！我還要不要腦袋了？我還要不要命了？我妻子孔雙華那里，我岳父那里，我都沒有辦法交待啊！”翟新文說：“我和孫書記都相信，這是謠言。”方圓說：“局長，雖然我能正確對待謠言，也理解這無可避免，但制造和傳播謠言的人，確實很可惡！這樣的人不是東州教育的人才，而是東州教育的禍害啊！他們就是唯恐東州教育太平，就是不斷給局長和孫書記制造麻煩，挑起事端。這樣的人，真應該清除東州教育系統，留下來就是隱患！”

　　翟新文點了點頭：“如果查出來，肯定要嚴肅處理。你先坐下，也不要激動。”方圓皺著眉頭，坐了下來。翟新文說：“有人還說，你和那紅、戴良花也有非同尋常的關系呢！”方圓實在忍不住：“局長，我真是冤死了。這個制造謠言的人，也不動腦子想一想，即便我退一萬步講，要與外面的女子有不正當關系，我也不能找個大媽啊！”

　　翟新文和孫紅軍都笑了。

　　方圓意猶未盡：“那紅、戴良花那么老，如果真是有，那我也太沒有品味了！我也不能什么樣的女人都要吧。”

　　翟新文說：“我也認為，小方你沒有那么低的欣賞水平。”孫紅軍說：“我同感。”方圓說：“只是這個制造謠言的人太可惡了！翟局長，我請求您，一定查出來，嚴打！不剎這樣的歪風，以后還不知道有什么樣的謠言傳出來呢？我簡直是氣死了！這是誰呀！把我妻子當情人，再制造這些無厘頭的謠言！”方圓還想說真想殺了這個人，但當著局長和副書記的面，沒好意思說出來，保持了一定的克制。

　　翟新文的座機響了。翟新文看了一眼號碼，是市委市政府大樓里的號碼。翟新文接了起來：“喂，你好。”對方的聲音充滿怒氣：“翟局長嗎？我是周鵬有。”翟新文心里震驚，努力調整了一下心緒：“周市長，您好。”周鵬有說：“我聽說有人向市里寫舉報信，說我女兒跟她的校長方圓之間有不正當關系？”翟新文不能不承認：“周市長，有這回事，我們教育局剛剛從市紀委取回舉報信。”周鵬有說：“此事事關我女兒的名節。我問過我女兒，根本沒有這回事！我女兒說，平常見方校長一面，都不容易，又怎么會有這樣的關系呢？更何況，方圓已經結了婚，我女兒好歹也是副市長的女兒，又怎么會和有婦之夫扯在一起！這太荒唐、太可惡！”翟新文說：“是。”周鵬有說：“我不分管教育，按說我不應該直接給你打電話。但是，事關我女兒的名節，事關我周鵬有的名聲，我就只好直接找你了。翟局長，我提兩點要求：第一，此事必須查清源頭，誰制造了這個謠言，就必須為此事負責！第二，此事不能在教育系統廣泛傳播，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女兒的名聲、我的臉面，你懂嗎？”

　　翟新文的頭大了：這要查出是誰制造的謠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制止這個謠言不在東州教育系統傳播，同樣難上加難。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