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長畛是南直隸巡撫,朝堂二品大員,趙俊臣自然不會怠慢,親自出屋相迎。
見面之后,趙俊臣將蘇長畛迎入房中招待,口中諸般客套之言,自是不提。
只是,在兩人客套的時候,趙俊臣心中依舊思索著周尚景的事情,難免有些心不在焉,卻是讓蘇長畛看了出來一些端倪。
于是,蘇長畛笑著問道:“我見趙大人有些神思不屬,可是遇到了什么為難事?”
趙俊臣微微一愣,發覺自己有些怠慢了蘇長畛,卻是歉意笑道:“多謝蘇巡撫的關心,其實也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前段時間我眼中只是盯著一些好處,沒有把事情考慮長遠詳盡,如今事到臨頭,才發現自己不僅沒能撈到好處,反而還要為某位老前輩打白工,心情難免有些挫敗,卻是怠慢蘇巡撫了,還請蘇巡撫不要見怪。”
根據周尚景的說法,當初隱瞞蘇州倭寇之亂的事情,除了周尚景自己之外,南直隸巡撫蘇長畛與南京兵部尚書姜斌二人也皆有參與。
所以,趙俊臣確信,蘇長畛一定能夠聽明白自己此時的言中深意。
然而,出乎趙俊臣意料的是,蘇長畛并沒有順著話題深談,而是嘆息道:“人▽長▽風▽文▽學,ww↘w.cfw☆x.ne→t生不如意之事常有八九,咱們雖是朝堂大員,但也不能總是占盡了好處,形勢所迫之下,為人無償辦事也是難免的…不過,趙大人你在辦事的時候,若是有需要老夫幫忙的地方。只管來找老夫就是了,老夫一定盡力、絕不推搪。”
聽到蘇長畛的這番表態。趙俊臣心中詫異,只覺得蘇長畛的態度有些詭異。好似對蘇州的事情不是很盡心,一副“成亦無謂、敗亦無礙”的模樣。
不過,趙俊臣在沒有考慮清楚之前,也并沒有繼續試探,只是笑道:“既然如此,我就多謝蘇巡撫的好意了,今后若是有麻煩的地方,還望蘇巡撫不要嫌煩。”
“哪里哪里,我與趙大人一見如故。相互扶持幫襯也是應該的。”蘇長畛笑著說了幾句后,突然話鋒一轉,問道:“說起來,南巡船隊會在徐州停留一天半的時間,對于咱們這些伴駕大臣而言,明日若是沒有陛下的召喚,就會有一整天的閑暇,卻不知趙大人你明天有什么安排?”
趙俊臣搖了搖頭,說道:“也不知陛下會不會召喚自己伴駕。所以暫且還沒什么安排。”
蘇長畛建議道:“若是陛下他明日沒有召喚趙大人伴駕的話,趙大人或許可以讓小女秀寧陪著在徐州城內游玩一日,徐州銜接南北、比鄰四省,風土人情皆是別有特色。而秀寧的母親是徐州人,她也曾在徐州住過一段時間,對徐州的環境也算是熟悉。若是由小女秀寧領著趙大人,游玩期間也可以盡興一些。”
聽到蘇長畛的建議。趙俊臣沉吟片刻后,覺得自己若是拒絕的話不免會損了蘇長畛的顏面。便點頭答應道:“若是陛下明日沒有安排的話,晚輩就麻煩蘇小姐了。”
蘇長畛見趙俊臣答應了下來,卻是一副喜笑顏開的模樣,連連說道:“既然如此,那么就說定了,若是陛下他明日沒有召喚趙大人伴駕,我就讓小女找趙大人同游徐州。”
接下來,蘇長畛又與趙俊臣說了幾句閑話后,就告辭離開了。
原來,蘇長畛這次與趙俊臣見面,竟只是為了安排趙俊臣與蘇秀寧一同游玩徐州城的事情!
送走蘇長畛之后,趙俊臣細細回想著蘇長畛的態度,良久之后,也終于猜到了蘇長畛的大概想法!
與辦事謹慎、不留把柄的周尚景不同,蘇長畛的官聲頗是狼藉,辦事的時候也沒有那么收斂,這些年來不知做了多少貪污受賄、以權謀私的事情,也不知受到了多少位御史的彈劾與舉報。
只是,德慶皇帝對待朝中貪官的態度,就好似養肥豬一般,只等著足夠肥了就宰,這樣不僅可以增加內帑收入,還可以借此平息民憤,正是一舉兩得的好事情。
而德慶皇帝對待蘇長畛的態度,自然也不會例外,這些年來雖然御史們彈劾了蘇長畛無數次,但德慶皇帝并沒有出手懲治,只是將彈劾折子留中不發,只等到蘇長畛足夠“肥了”,再將這些彈劾折子一口氣全拿出來作為罪證,最終蘇長畛自然是逃不過德慶皇帝的手掌心。
事實上,當初德慶皇帝也正是憑借著這些彈劾折子,逼迫蘇長畛帶著女兒蘇秀寧與趙俊臣見面相親的。
所以,對于蘇長畛而言,隱瞞蘇州倭寇之亂的事情雖然嚴重,但他的其余罪行也同樣惡劣,蘇州的隱患對于蘇長畛而言,正是虱子多了不癢、欠債多了不愁,反倒不像周尚景那般憂慮急切。
根據趙俊臣的猜測,當初德慶皇帝逼迫蘇長畛帶著女兒蘇秀寧與趙俊臣見面相親的時候,必然給予過一些承諾比如“蘇長畛若是與趙俊臣聯姻,那么德慶皇帝就暫且不再追究蘇長畛過往的罪行”云云。
所以,對于蘇長畛而言,將女兒蘇秀寧許配給趙俊臣、與趙俊臣聯姻結親,才是他目前的頭等大事,若是這件事最終成功了,那么按照德慶皇帝當初的保證,即使今后徐州的事情被發現了,蘇長畛也可以暫時自保無憂。
如此一來,蘇長畛對于蘇州的事情,自然不大上心,反而一門心思的撮合趙俊臣與蘇秀寧。
雖然想明白了蘇長畛的立場與態度,但趙俊臣依然是眉頭輕皺,心中不斷思索著。
德慶皇帝當初對蘇長畛的承諾,看似是為了逼迫蘇長畛同意與趙俊臣聯姻的事情,但事到如今,再考慮到蘇州的事情,趙俊臣卻覺得這件事情恐怕沒這么簡單。
“或許,德慶皇帝給予蘇長畛這般承諾,只是為了動搖蘇長畛的立場與決心,借此轉移蘇長畛的注意力,讓蘇長畛不再那么用心防備蘇州的隱患,而德慶皇帝最終也就可以借著蘇長畛這一點,找到周尚景的破綻!”
趙俊臣想到這里,眼中精光一閃,只覺得自己的這般猜測大有可能。
“不過,這般情況若是我能夠猜想到,那么以周尚景的深謀遠慮,也一定可以猜想到!如此一來,周尚景對于蘇長畛又是怎樣的立場與看法呢?或許…”
暗思之間,趙俊臣眉頭皺的更緊,一副苦思模樣,只覺得自己的心神有些不夠用。
這些日子以來,趙俊臣已是習慣了溫觀良、黃有容、沈常茂這樣的對手,再突然參與到德慶皇帝與周尚景這般層次的斗爭之中,趙俊臣發現自己竟是有些不大習慣!
無論是周尚景、還是德慶皇帝,他們的心機、城府、手段、眼光,皆是遠遠超過了趙俊臣曾經的那些對手,相互間的明爭暗斗,更加的隱晦、也更加的危險,也皆是早早的布局與謀劃,反倒是趙俊臣,直到現在才后知后覺的發現了兩人爭斗之間的些許痕跡。
不過,后知后覺雖然丟人,但總要比不知不覺要好許多。
而德慶皇帝與周尚景之間的這場明爭暗斗,對趙俊臣而言,也是一次很好的學習機會。
就在趙俊臣繼續考慮著德慶皇帝與周尚景的布局之時,許慶彥突然再次推門而入,稟報道:“少爺,又有人求見你,這次是涇國公的女兒陳芷容。”
陳芷容雖然混入了南巡的隊伍之中,但一路上還算安分,從沒有打擾過趙俊臣,卻沒想到她會在這個時候突然求見。
趙俊臣考慮了片刻后,點頭道:“讓她進來吧。”
片刻之后,在許慶彥的帶領下,陳芷容進入房中。
然后,相互問好之后,陳芷容直接嬌聲問道:“趙大人,明日您可有閑暇?若是沒事的話,可否與芷容一同在徐州城內游玩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