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收看大閱兵已然成了時下的一個政治任務,非但官場中人,人人不漏,便是各大工廠,醫院,校也停工的停工,停課的停課,一道共聚這神圣而莊嚴的時刻。
上午九點半,寶豐一中生禮堂內,全校一千多名師生共聚一堂,一道收看今年的國慶大閱兵。
當薛安遠乘坐著閱兵車,駛出銀水橋,一個近景正好切到薛安遠臉上,小家伙蹭地一下跳起身來,脫口叫道,“咿呀,這是我大伯!”
叫罷,才猛地警覺此間不是自家堂屋,趕忙坐了下來,小心思卻嘀咕個不停,“大伯也真是的,這么好玩兒的事兒,怎么也不捎上人家。”
轉瞬,小心思便徜徉開了,幻想著自己要是站在大伯身邊,不,站在車蓋上,小皮鞋,迷彩服,肩扛自動步槍,該是多威風,尤其是,還能出現在電視上,讓好多同看到。
想想,小家伙的小臉兒就脹得發紅。
小家伙陷入了狂想,渾然不知道她方才那句叫喊,帶給了場間師生多大的震撼。
她小人兒自己生在高門,不怎么明白自己家庭所處的高,楞將許多事都作了等閑。
渾然不曾想到越是普通家庭的孩,越是懂得對權力的敬畏。
尋常街道辦的干部便能讓這些孩,最直觀地體察權力,那能登上電視,坐上漂亮小汽車,對著如山似海的國防軍叔叔,揮手致意,風光檢閱的人物,又該是何等了不得呢。
“那個誰,讓薛適同坐到最前面來,隔這么遠,讓孩怎么看得到。”
平素不茍言笑的方臉張校長,臉上盛滿了慈愛。微笑著沖小家伙所在方向招手。
渾然不顧小家伙所在的年一班,已然處在最好的位置了。
旁邊的李老師方要動作,小家伙沖他擺擺手,“不用了。我坐在這里看得很清楚呢!”
小人兒倒是有自己的行為邏輯。
李老師無奈,苦了臉朝張校長望去,張校長沖他擺擺手,忽然搬著椅,朝小家伙這邊走了過來,在小家伙左近坐了下來,末了,還親切地道,“果然,這里也挺清楚呢!”
說著。便要來和小家伙聊天。
薛適小朋友最最受不了這個,卻又推脫不得,一時間,一張小臉皺成了棉花,邊上的張校長渾然不覺。依舊不厭其煩地表達著自己的關懷。
的確,也無怪張校長勢利眼,任誰聽說自己校有薛安遠那個級數的家長,只怕膝蓋骨都不怎么能直起來。
德江一號禮堂,同樣是濟濟一堂,四大班領導,以及副處級以上市委直屬機關干部。皆比集于此。
相對別的行政單位來說,德江的干部顯然更有收看的必要和沖動,因為有身邊的人,也就是那位薛市長屆時有可能出現在鏡頭上。
這種情緒倒也正常,就好比列位聽說了自己鄰居家的孩參加了超級女聲,只怕再不愿意看這些選秀節目。也得關注一二。
九點十分,中視的鏡頭就切換到了承天門廣場,每當鏡頭切到承天門城樓時,所有人的眼睛都會不由自主地在城樓上掃描。
奈何,薛市長在德江雖然不凡。但在那個城樓上,實在是微不足道的存在。
近景鏡頭幾乎全在那一眾大佬臉上,遠景鏡頭兼顧的也是那一堆有名的老人。
薛向何人也?攝影單位實在不知!
兼之,薛老來此是來見證歷史的,并未想著要如何露臉,他故意隱在城樓的一處跺角位置,看著底下的人山人海,曠世喧鬧。
德江一眾干部想要在電視上看見他,實在是難如登天。
眼見著攝像機剛要掃到他所在的跺角,薛安遠乘坐敞篷紅旗小車,已然駛上了銀水橋,霎時,一個近景鏡頭切換在了薛安遠臉上,緊接著,便有播音員誦讀著薛安遠的簡歷,介紹著這位并不經常出現在中視畫面上的國之干城。
卻說,那旁白一出,最前排的市委常委所在位置,便沸騰了。
市委書記曹力甚至驚得站起身來,謝明高忽地奮力鼓起了巴掌的…
的確,事到如今,薛向的背景,在常委一級,基本都很清楚了,但大家也僅知道薛向家的那位是軍方了不得的大員,防衛部一號,政局,身份顯赫。
然,再顯赫,也只是軍方要員,對很多人而言,這種顯赫并不直觀,這種震撼并不浸入骨髓。
可此刻,薛部長,不,薛市長的大伯竟然在這種場合出現了,出現在了大家的眼前,出現在了萬眾矚目的大場面,一揮手軍震撼,一聲出萬人呼應,這是天神下凡了么?
如此高光時刻、千載難逢局面,謝明高等聰明人自然不會輕易放過,稍稍一傳播,場面立時沸騰起來。
刷的一下,幾乎所有人都在剎那站起身來,掌聲幾乎要掀翻了屋頂。
之所以說幾乎,是因為場中還有一位沒有起身,那便是邱衙內。
邱躍進死死盯著銀幕,滿眼通紅,一雙手隱在長條桌底,指甲刮得幾乎快要折斷。
此刻,邱衙內心中簡直要沸反盈天,“幸進之輩,何至于斯,薛老,這是你逼我的!”
盛大的觀禮,終于在萬眾矚目之下,落下了帷幕。
薛老沒有急著返回德江,他有多的事兒,需要布置。
當然,德江方面的情況,他都通過電話一一掌握。
如今德江方面,好似平穩了許多,邱躍進,黃思似乎徹底偃旗息鼓,那位曹大書記似乎也有些心灰意冷,安排了大的方向,便回省委去了。
似乎他的主要身份,又變作了省委秘書長。
是以,德江的局面,便又回到了薛老曾經的預設軌道,在謝明高等人的努力下,云錦影城上馬工作,正有條不紊地展開著。
國慶節后的第日,薛老幫著小晚,小意姐弟準備了一餐豐盛的早餐,便駕著一輛偏輪挨個兒將姐弟兩人送歸了校。
返程途中,因無急事,薛老信馬由韁,便逛蕩起京城的街市來了。
不得不說,改開的春風,最大的在這座古都體現了出來。
以往,街市的門簾雖然繁盛,但遠遠不到大街小巷皆被各式攤販占領的程,最刺眼的還是大大小小的公司招牌。
什么環球,什么國際,什么世界,怎么顯得份兒大,這招牌就怎么掛。
好似一瞬間,整個四九城就被世界五強占領了一般。
游游逛逛,不知覺間,竟逛到了熟悉的貓耳胡同,那是柳嬰兒曾經的住地。
如今柳總裁已然成了商界巨擘,但老柳家依舊未曾搬離。
一者,是因為在柳老爺眼中,柳鶯兒的錢來不正,柳家媽媽也以為柳蔭兒是在外面傍了大款,臉上無光,心中埋怨柳鶯兒,不愿去享那享不起的福。
二者,故土難離,老柳家在四九城住了幾輩,親朋故舊,盡數在此,柳老漢和柳媽媽年紀也大了,平素趕個集市,都還得呼朋喚伴,要讓他們去港島那資本主義的狼窩,那是打死也不行。
是以,老柳家的根還扎在此處。
想著確有許久未見柳媽媽了,小妮跟了自己,也平白背負了不白之冤,薛老心中慚愧,調轉車頭到左近了買了些水果,方又折了回來。
他方踏進院來,便瞧見一道窈窕秀麗的影,正在晾著新洗的被單。
修長的裹著緊繃的彈力長褲,寬大的蝙蝠衫將腰臀包裹了個團圓,饒是著衣如此寬松,也遮掩不住那驚世妖嬈和絕世誘惑。
薛老喜上眉梢,一個箭步趟上前來,腦袋故意低過床單,到得床單背面,再慢慢騰騰從床單后探出頭來。
“啊!”
“呀!”
兩道驚呼,表達的情感缺失層次分明,一聲驚訝,一聲歡喜。
話已至此,這窈窕秀麗的身影已然明了,不錯,正是那位傾國傾城的柳總裁。
瞧見薛向突至,柳總裁欣喜萬分,然,偶遇柳總裁,薛老何嘗不是興奮至。
兩人還來不及言語,柳媽媽便從里間趕了出來,瞧見薛向,柳媽媽又是歡喜,又是尷尬。
歡喜的是,薛向這年輕人,到現在還是如此講禮,即便是自家閨女做了那丑事,這小伙還是癡心不改,每年春節都少不了一份重禮。
尷尬的是,自家這丟臉的閨女,完全不是個人,這么好的小伙不要,非要去干那下賤的事兒,這會兒見了薛向,她真有些無地自容。
見了柳媽媽,薛老自少不得問好一番,沒奈何,也只好裝作許久未和柳總裁聯系,壓根兒不知曉他的近況,不得已,當著柳媽媽的面兒,問了不少近來可好的廢話。
反倒是見慣風浪,叱咤商海的柳總裁,在自家媽媽和情郎面前,完全騰挪不開手腳。
薛向問一句,她答一句,且所答也盡是“嗯”、“啊”之類。
看得柳媽媽火起,只一個勁兒地拿手戳她腦門兒,罵他沒禮數,弄得薛老也尷尬得不行,平白受了柳總裁悄悄遞來的不少白眼。
(戰場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