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專員,開玩笑了,我一個個小小助理,能幫您什么呢?”
嘴上如是說,薛老三心中早就有底了,他早等著袁閑云呢。
前次專員辦公會散會時,他緊隨孔凡高而行,而故意不去看袁閑云的眼神,就是為了此刻。
原來,彼時會上,他薛老三以龐統自比,夸口能完成任務,袁閑云就聽進心里去了。那時,他已經走到了絕境,他負責的宜陽磷礦,在他使出全力的情況下,也只要回了三成,還差的兩成,無論如何,完不成了。
而當時會上,若不是薛向吸走了孔凡高的火力,并打掉其囂張氣焰,他袁某人肯定少不得要在會上吃癟。
當聽到薛向夸口能完成任務時,他就想找薛向問問對策,畢竟在對抗孔凡高一事上,二人還算是同盟軍。
可哪知道,一散會,薛向就走了,并不給他接觸的機會,袁閑云也不好上趕著去問,一來,他要面子,二來,他也不信薛向能打開局面,即使真打開局面,他照貓畫虎就是。
不曾想,事情卻大大出乎其意料之外,薛老三出手,真是滾湯潑雪,轉瞬就功成,可偏偏其法太過那啥,他袁某人想學,也學不來啊,沒辦法,就只好再度求上門來。
而薛老三彼時不接觸袁閑云,就是想等其到了絕路上,再拉他一把。
本來嘛,一個人餓的時候,你給他一碗飯,他會感謝你一時;可一個人要餓死的時候,你給他一碗飯,那就是救命之恩,他定會記你一輩子!
薛向要做人情。自然愿意做這“救命之恩”。
他等了四天,還以為等不到袁某人了,不曾想,這位是不見兔子不撒鷹,待他這兒錢收齊后,確準消息后,才急吼吼找上門來。
袁閑云道:“還不是要債這檔子事兒,走走,這鐘點兒了。該吃飯了,桌上說,桌上說!”
說話兒,袁閑云便來拉薛老三。
論事權,薛老三是協助常務副專員。分管教育,旅游,計劃生育等工作,是以,袁閑云也算是他的現管領導。
領導喊吃飯,他自然推辭不得。
當下,薛向就進屋。吩咐了戴裕彬和曹偉,務必做好此次押運任務,隨后,又要通了市局局長蔡國慶的電話。要他調集人馬,配合押運,對方聽說了數額后,心里暗暗罵娘。埋怨薛向不該臭顯擺,當時讓賬入國稅局不就結了。非脫了褲子放屁,窮顯擺,弄出事兒來麻煩他。
可埋怨歸埋怨,事關重大,薛向又和他打了招呼,由不得他蔡某人不接招。
安排好這些后,薛向這才又步出門來,不曾想剛出門,院門口又行進一人來,正是地委委員、副專員謝明高。
謝明高瞅見袁閑云,老臉立時一紅,后者同樣有些不自在,三人面面相覷,未幾,竟同時招呼出聲來。
好一陣沒營養的寒暄后,見袁閑云始終賴著不走,謝明高終于忍不住道出來意:“薛向同志,你來德江也快一個月了吧,作為一個班子的同志,咱倆還真沒怎么近乎過,今天晚上,我做東,咱們聚聚如何。”說完,又冷著臉沖袁閑云道:“袁專員,你也一起來唄?”
袁閑云笑笑道:“不好意思,老謝,我和薛助理有約在先!要不,你一起來!”
袁閑云和謝明高的關系,一直不怎么好,因為兩人不僅同為行署副專員,且都是地委委員,可偏偏謝明高總有意無意地跟著孔凡高走,在行署可是制肘他袁某人頗多。
如今,他已然猜到謝明高請薛向一道吃飯,必然與自己出于同樣的目的,如此,他自然更不會相讓,同時,心中更是冷笑不已,你謝明高不是做孔某人的狗,做得挺歡快么,怎么著,這會兒還不是被人一腳踢出來了呢。
謝明高臉色驟然轉青,要放在以前,他遇到這種情況,早調頭就走了,哪里還忍得了受袁閑云的冷嘲熱諷,可今時不同往日,火已經燒到了眉毛,容不得他做意氣之爭。
說起來,他心情還真如袁閑云揣度的一樣,真是悲從中來,恨極了孔凡高。
本來,德江有三家大廠,按規模大小,依次是德江鋼廠,宜陽磷礦,兆豐煤廠,當時,在會上,袁閑云為擠兌孔凡高就主動承擔了宜陽磷礦,熟料孔凡高順勢就接過了德江鋼廠,還就手提高了收款比率。
如此一來,身為行署三號的謝明高也就只有接過兆豐煤廠。
這三家企業,德江鋼廠是副廳級架構,規模龐大,宜陽磷礦和兆豐煤廠都是正處級單位,規模也同樣不小,這廠子規模一大,廠領導的級別一高,就極容易出現尾大不掉的情況,原本按照三成的比率,袁閑云和謝明高有可能完成任務,可如今提到了五成,這二位就齊齊坐了蠟!
謝明高不是沒找過孔凡高說項,可偏偏孔凡高為了抓袁閑云和薛向入彀,死活不松口,畢竟他頭前松了邱慶春,還情有可原。
若是再放了謝明高,他哪里還有理由,處理袁閑云和薛向?
如此一來,謝明高就悲劇,不,悲憤了,枉他跟著孔凡高搖旗吶喊,可到緊要關頭,卻被踢了開來,盡管孔凡高嘴上說的好聽,他謝某人完不成任務,到時只須做做樣子,他孔某人會想辦法讓他謝明高回來第二。
可謝明高堂堂地委委員,豈能不要面子的,真的如蛤蟆狗一般天天去堵人家工廠大門,傳出去,還活不活!
因此,這回,他是惱極了孔凡高。
可光生氣沒用,不解決問題,弄不好就真得去堵大門了,七思八想,很自然就想到了如今在要債行業做出了突破性創舉的活土匪薛向,遂找上門來。
卻說,眼見袁閑云和謝明高就要起爭執,薛老三是痛并快樂著!
如今,他一劍破開孔凡高設的死局不說,還借力打力,將要收獲兩份不菲的人情,這怎不讓他快樂。
可快樂歸快樂,眼前的爭執調解不好,那他可就得罪人了。
不過,薛老三何等腦筋,轉瞬就有了主意,“袁專員,謝專員,您二位是領導,我初來乍到,該當盡禮數,哪能讓您二位請我,該是我請您二位才是!”
袁、謝二人互瞟了一眼,卻不做聲,顯然對薛向這個意見并不滿意,畢竟,他們到此,不是為了吃飯,而是為了解決債務危機的,如果三人作一處,什么私房話,可都說不出口了。
薛向早猜到二人心思,自然不會出餿主意,接著道:“我看咱們仨吃飯也不甚熱鬧,把宜陽磷礦的廖書記,和兆豐煤廠的周書記,也一并約出來如何?”
薛向這話等于點明了問題,本來嘛,三人都各自清楚其中尷尬,卻也只薛老三適合戳破這層薄膜。
果然,薛向如此說了,二人左右一想,當下,想獨霸薛向是不能了,除了聽薛向安排,貌似也沒什么好主意了,遂同意了薛向的提議。
薛向領了任務,還以為得費一番周折,畢竟今次要打的老虎,都是大老虎,論行政級別,和他薛某人可是平起平坐的,人家未必會買他薛老三的賬。
可哪知道,袁、謝二位專員,分別將宜陽磷礦,兆豐煤廠的廖、周兩位書記約到了一處后。先前,還苦口婆心,說著兄弟實在盡力了,廠里實在沒錢了之類敷衍之詞的兩位書記,待謝明亮介紹了薛向的身份,二人的聒噪竟嘎然而止,臉上竟齊齊現出古怪之色。
緊接著,二人竟齊齊朝包房的電話奔去,未幾,便對著電話,猛力吆喝著趕緊要某某去國稅局補交多少多少欠款。
一通命令罷,二人各自拉著袁、謝二人的大手,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這真的是最后的資金了,再繳,兄弟就只有停產了,工人就得罷工了…
袁閑云、謝明高二人面面相覷,心頭俱是震驚到了極點,他二人萬萬想不到活土匪竟積威至此,一句話都沒說,這二位就利利索索把事兒辦了,就是孔老虎出面,也沒這效果啊!
肉包噴香,豆漿滾燙,這天早上,薛老三照例在辦公室,享受美味早餐,三兩分鐘,消滅掉這多得令人驚嘆的食物,擦擦手,又在屋里踱著步子,消起食來。
剛走沒幾分鐘,戴裕彬提著暖水瓶步了進來,微笑著沖薛向道早。
薛向做了個擴胸的動作,笑著道,“裕彬,你不用這么早來,我是定了型的生物鐘,每天五點多就醒了,你就我的作息,可完全沒必要!”
的確,現在才七點半,遠不到上班的時間。
戴裕彬笑笑,“哪有首長上班,通訊員休息的到底,首長,您別操心我,我睡眠沒問題!”
說話兒,戴裕彬便捧了薛向辦公桌上的細瓷貼花茶杯,行到一邊的紫色壁櫥,給他沖一杯大紅袍。
茶香方彌漫開來,辦公室大門被敲響了,一身黑西裝打扮的江方平夾了個文件夾,行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