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劉科長徹底驚住了,他可知道自己這輛摩托雖然未必多快,可要甩自行車,還是能甩出八條街的,眼下卻叫人家毫不費力地并駕而行,這點小把戲還是收了吧,免得自取其辱。
薛老三懾服了劉科長,倒沒什么得意的,只是暗道,當官還真不是人干的,自己要沒這身本事,只怕早被人虐得七葷八素了。
兩人一路向西,行了兩里地,又折進一條行子,行子兩邊皆是老舊的青磚壘就的三層筒子樓。
劉科長當先在一株楊樹邊上,停了車,便指著左側那邊的的墻壁泛黑的筒子樓道:“咱先過去瞧瞧吧,看看還有沒有空地兒,薛助理,咱德江雖是老工業城市,可經濟實在不景氣啊,你說你要是書記助理,地委那邊的住宿可寬綽,沒準兒還能弄套獨立小院呢,可偏偏你是專員助理,咱行署這邊,向來經費緊張,人頭又多,待會兒,你瞧不入眼,可別埋怨我。”
“劉科長,做好本職工作就行,哪兒來的那么多廢話,地委,也是你能隨意指摘的么,你這個同志還有沒有點覺悟!”
薛老三早瞧這小分頭不順眼,這會兒,聽他陰陽怪氣的諷刺,知道再不給他點教訓,這孫子一準兒能說出更難聽的話來。
劉科長面色驟白,一張馬臉立時立了起來,兩道短蠶眉一揚,剛要發火,忽然想起眼前這人到底是行署領導,給他玩兒陰的行,要是明著頂撞,那是找死。
當下,劉科長一肚子火氣也只得咽下去,鐵青了一張臉。氣沖沖朝樓道口行去。
推開三樓最左側的一道門,滿屋子的霉氣撲面而來,屋子里更似開了鍋一般,無數體型肥碩的老鼠跟尾巴著了火似的,四處亂竄,濃密的蜘蛛網結得到處都是,遍地的老鼠屎鋪得幾乎下不了腳。
脫了殼兒的墻壁,偶爾還現出一道能鉆過一只貓的裂縫,屋里倒是不空。一張鋪了一床已經黑得看不出本來模樣的床榻,也缺了一只腿,用摞起的磚頭堆成,床頭還有一張當柴燒還嫌腐敗的立柜。
劉科長捂著鼻子,站在門邊。沖屋里一指,“薛助理,還滿意嗎,這地兒看著雖然臟點兒,那是因為久沒人住,若是收拾停當,還是挺不錯的。不說別的,這兒背山望水,風水…咳咳,總之。還是挺不錯的,若是有條件,我都想搬過來…”
嘴上滔滔不絕地說著風涼話,劉科長心中真是爽翻了天。叫你小子狂,整不死你。
薛向這會兒才知道。什么叫:車船店腳衙,無罪也該殺了,說得就是小分頭這種最好操柄弄權、借題發揮的小人。
“是挺不錯,既然劉科長喜歡,我就不掠人之美了,回頭我跟行署辦公室打個招呼,讓組織上照顧照顧,把你家的住房,跟這兒換換,這不就成了嘛,組織上對你們這種老同志,一向還是很照顧的嘛,我相信你這點要求,組織上一定會滿足的,噢,對了,劉科長你還忘說了一樁好處,這兒緊挨著廁所,以后,起夜就方便多了!”
薛向說罷,劉科長一張陰陽怪氣的馬臉,徹底頹了,趕緊道:“不,不,不勞薛助理費心,我,我就不給組織上添麻煩了!”
劉科長這下真是嚇住了,若是薛向真跟行署辦公室打招呼,定然會有人持了雞毛當令箭,讓他吃個苦頭,畢竟行署辦公室內,也是風波不靖,想看他劉某人倒霉的不在少數呢。
薛向稍稍露了爪牙,劉科長再不敢造次,便老老實實地帶著薛向看房。
可一連看了三處六家,卻沒一間讓薛向滿意的。
倒不是薛向嬌氣和文青病又犯了,要追求回廊小院,背山靠水,而是劉科長挑揀的這些地兒,無一不是條件差到極點,簡直沒法兒下腳的。
方從又一座筒子樓下來,劉科長便跨上了停在門前的摩托,沖薛向道:“薛助理,咱不急不急,慢慢來,大浪淘沙,總有合適的,我今天就是不吃飯,也要陪你找到合適的房子。”
姓劉的雖然氣焰被打下去了,可他的話,薛向焉能盡信,這會兒,一連逛了六家,薛向早已逛得疑竇叢生。
他可不信堂堂一地行署,會落魄到安頓不下一位行署領導,即便是一縣一鎮,也絕不會出現這種狀況,可姓劉的偏偏帶著他圍著地委大院周邊的家屬區轉圈圈,以薛老三的敏銳,焉能查不出這內里定然藏有門道。
可到底是什么門道呢,薛向卻猜不透,不過,猜不透歸猜不透,薛老三卻是不打算被人牽著鼻子走了,必須打亂對方的計劃,即使當下不知道做些什么,他寧愿回行署待著,也不愿一步步被人牽扯著,拉向未知的陰謀。
就在薛向打算轉道回行署之際,樓梯口步下一白襯衣的梳著偏分的中年,遠遠就沖這邊說話了,“咦,是小劉啊,怎么在這兒呢,是來找我的吧,不巧不巧,一會兒,行署要開專員辦公會,我得過去伺候,你要是沒吃飯,上去,讓你嫂子做去,我這兒可候不住了。”
這白襯衣的話音方落,刷的一下,劉科長的臉色一白,薛向眉峰一跳,抬眼看去,正迎上的是劉科長偷瞧而來的眼睛,后者瞅見薛向瞧來,慌忙又轉過頭去。
霎時間,薛向心里就罵翻了天,都這會兒了,他哪里還不知道姓張的,又在給自己下爛藥。
他薛老三雖不是專員,卻是行署黨組成員,專員辦公會自然也有他的席位,如今,要開專員辦公會,姓張的非但不告訴他,還讓這曉姓劉的帶著他滿世界,選破房子,擺明就是要拖住他,讓他趕不上這會議。
本來嘛,他和行署班子成員還沒碰過面,恰好他來的第一天就開專員辦公會,這就是個極好的見面場合,大家互相認識,那是再好也沒有了。
可如今,姓張的下爛藥,要讓他誤了這場會議,讓薛向錯過了集體見面先不說了,更陰險的目的是,讓薛向在眾專員面前失分。
試想,第一次開會,你就敢不來,這也太傲氣了吧,屆時,眾專員再瞧他這年紀,一個年少氣盛,不識抬舉的帽子,肯定給暗里戴在他薛某人的頭上。
再往后引申,孔凡高未必不會抓住這次機會,好好批評薛向的散漫作風,他薛老三就得百口莫辯,冤也冤死了。
薛老三早就知道官場上,步步是雷,可沒想到,這德江的局面,竟危難至此,他這還沒怎么著了,就讓人拿陰刀暗箭給包圍了。
“你好,我是薛向,新到的行署專員助理!”
不待劉科長出聲,薛老三便笑著伸出手來,遠遠迎了上去。
那白襯衣聽薛向自承身份,吃了一驚,臉上飛速堆出笑來,趕緊伸手接住了薛向的大手,用力搖晃,“原來您就是新到的行署領導啊,真是英俊不群,我是蔡杰夫,行署辦公室副秘書長,以后就在薛專員的領導下工作了,還請多多關照。”
薛向笑道:“蔡秘書長客氣了,我哪是什么領導,你可別專員,專員的稱呼,叫人聽去了,可不得了,你還是稱呼我薛助理吧,對了,我初來乍到,又急著找房子,對下午的會議議題還不怎么熟悉,蔡秘書長能否告知啊!”
薛向套的不是具體的會議議題,這玩意兒,會上臨場發揮,就錯不了,更何況,他這專0員助理,初來乍到,又是小字輩,連分管工作都還不清楚,哪里有在會上發言的資本,他套的是會議召開時間!
蔡杰夫是服務謝明高副專員的,謝副專員在行署中排行第三,同時也是地委委員,是以,蔡杰夫在幾位副秘書長中地位也很是顯赫,不過他擺得正自己的位置,知道自己再顯赫,也不是行署領導,見薛向問詢,他更是有意做個人情,畢竟如此年輕的行署專員,不必想,就知道道行極深,值得投資。
當下,蔡杰夫就詳細說了會議的議題及議程,薛老三聽在心里,更是冷笑不已。
原來,專員會議定在兩點十分,如今已經一點半了,再拖會兒,他肯定得踩雷。
“呵呵,多謝蔡秘書長,回頭我請你吃飯!”薛向笑著掏出煙來,給蔡杰夫上了一只。
蔡杰夫趕緊接過,又掏出打火機給薛向點上火兒,卻在點火的當口,用余光瞟見了站在門口,焦躁不安的劉科長,復又收回目光,笑道:“薛助理,我恐怕得少陪了,這不,今天歸我當值,我得先趕著去布置會場,回頭我請您吃飯如何?”
“我請你,我請你,成,你先去吧,我一會兒也得回去。”
蔡杰夫笑著和薛向點點頭,便大步離去,途徑劉科長身邊,也只略略點頭,算打過招呼,便掃了過去。
細說來,蔡杰夫原本是要和薛向多攀談會兒的,可瞅見劉科長那一張苦瓜臉,他立時也明白了很多很多。
ps:今天三章,明天誓死恢復定時更新,懶是一種病,得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