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9節 目瞪口呆
這個諸周縣委組織部干事姓張，在縣委組織部工作了二十多年，沒幾年就要退休了。照常理來說，對升官失去念想之后，他就不用這么瞻前顧后，有了講真話的底氣。
而且，他是老組工，自然知道這種談話不會泄露出去。
但他依然這么謹慎持重，恰恰反應出周山這個人不簡單，沒有數年的積威恐怕不至于讓一個放棄了升官欲望的官場老混子噤若寒蟬。
心里已經有些想法的葉之然不著急，作為組織部的官員，摸清考察對象的底細就是他的工作，既然發現了蹊蹺，他自然要想辦法摸一摸底，這不僅是對省委負責，也是對紹安市全體人民負責。
在紹安市委組織部小會議室，一臉風輕云淡的葉之然很隨意地問：“老張，如果我們去諸周縣聽一聽群眾對周山市長的風評，你覺得該先去哪里？去哪些地方？”
好吧，你不想說也沒關系，我們自己去看一看，去聽一聽總可以吧？作為縣委組織部干部，去哪里可以聽到真話，你總應該知道。
老張躲無可躲，只得泛泛說道：“周市長在諸周縣名聲很大，特別是他曾經工作過的地方，做過重大工程的地方，我對周市長…很敬佩。”
葉之然默契地笑問：“莫道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老張欣慰地一笑，道：“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說完，端起茶杯喝一口茶，這會兒，他是真正心安了，既說了想說的話，葉處長又很巧妙地給他圓了場，話里話外對周市長都是很滿意的，這就好。
葉處長不簡單！他甚至在內心猜測，常務副市長周山這次想升市長恐怕有些玄了！
談完話，老張看上去渾身輕松了許多，雖然表情依然很嚴肅，但目光似乎清澈了些。
當晚，葉之然召集考察組全體人員開會，相互交流了這兩天的考察工作，探討一下有沒有發現的新問題以及是否需要對原計劃作調整。葉之然在會上提了他們這個小組計劃明天上午是諸周縣了解一下群眾對考察對象的評議。
話是這樣說的：“諸周縣是周山市長長期工作過的地方，我們通過個別談話，深深感受到大家對周市長的肯定和贊譽，據說諸周人民對周市長懷有特殊的感情，去聽一聽大家的評議，對我們這個考察組成員來說，也是一次接受教育的機會。”
次日上午，葉之然對龍部長說的也是這句話。龍部長就提出要陪考察組一起下去：“葉處長的提議非常好，我們這些坐辦公室的，確實該下去聽一聽群眾的聲音，將考察工作做細做深。”
市委組織部領導這么熱情地予以支持，葉之然顯得很高興，笑道：“那給龍部長添麻煩了。”
“哪里哪里，市委組織部應該學習上級領導部門這種認真扎實的工作作風，葉處長給我們樹立了一個很好的榜樣。”
在官場，就要講官場語言，越有水平的領導，官場語言運用得越精妙，閃耀著智慧的光芒。
于是，葉之然看起來明顯很高興，至少龍部長這么覺的。
一行人驅車去紹安，一路上山清水秀，道路兩邊不斷有指路牌指向沿途的風景名勝和歷史古跡。
龍部長興致頗高，見車窗外雨停歇后水霧茫茫的景色，隨口吟道：“千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據說杜牧這首詩就是在紹安作的，把江南的春天寫得活靈活現。”
葉之然笑道：“龍部長老家哪里？”
“我是SD省出生的，不過到紹安工作很久了，也算是半個江南人。”
葉之然說道：“江南江北各有不同的地方特色，大約江南更婉約一些，江北更粗獷一些。”
龍福明點頭贊成：“省城來的領導就是不一樣，看任何問題，視角都比我們地方工作的同志大。”
葉之然微微一笑，說道：“龍部長，我們現在這條公路就是紹諸公路吧？”
“不錯，這條公路通車后，確實大大減低了諸周縣的交通壓力。”
“聽同志們介紹，周市長當時是頂住財政壓力，增加了紹諸公路的預算，將四車道改為六車道，現在諸周縣的干部群眾都贊嘆周市長目光遠，評價很高啊！”
龍福明點頭道：“周市長確實有能力，他在常務副市長的任上成績也很突出。”
“哦？龍部長談談？”
龍福明擺一擺手：“主要是錢市長身體不大好，周市長主動承擔了市政府的許多工作。”
主動承擔工作？
葉之然又問：“龍部長，諸周縣當時是怎樣解決預算不夠問題的？市政府撥款支持了多少？”
龍福明搖頭說道：“說起這一點不得不佩服周市長，他沒向市政府伸手要一分鐘就解決了這個問題。”
葉之然裝出濃厚的興趣，問道：“龍部長，這個你要重點介紹一下，能自力更生地解決資金短缺問題，沒有能力是斷斷做不到的。”
“方法說起來也不復雜，諸周縣當時搞了群眾集資。當然，現在中央已經明確不能這樣搞了，諸周縣為此花了二年時間清退了集資款。”
葉之然心底暗暗記住了“群眾集資”這四個字。
出乎意料的，車子到了諸周縣境內，諸周縣委書記李善和副縣長盤小萍在半路上迎接。
葉之然見車子停了下來，不解地問：“龍部長，怎么回事？”
龍福明就皺著眉頭說道：“諸周縣委李書記和盤副縣長來迎接了，怎么搞的！都說了不要搞這一套，我們不過是來看一看，走一走嘛！”
又征詢道：“葉處長，怎么辦？”
葉之然心里暗笑，你都已經通知他們了，人又到了這里，如果自己端著架子不下去，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姓曹的！如果自己是諸周縣的直接領導，完全可以不下車，到了縣委還可以批評他們違反了省委關于領導干部調研考察的接待紀律。
于是，紹諸公路的路邊，幾個笑容滿面的干部親切地握手。
“李書記、盤縣長，你們讓我受寵若驚啊！”
李書記輕輕搖晃葉之然的手，說道：“應該的，應該的，省委在組織部領導來道諸周考察工作，就是諸周人民的光榮。”
“李書記，考察組這次下來主要是實地感受一下諸周的經濟成就和建設面貌。昨天，我和盤縣長和諸周多位同志見過面，大家都對周山市長在諸周工作期間的成就贊不絕口，而且，諸周的人民群眾對周市長的滿意度也非常高，我們就是來切身感受一下群眾對我們中間的優秀領導干部擁護之情，這對我們這些坐在辦公室里的人來說，也是一次感同身受的黨性教育，機會難得，不容錯過！”
真作假時假亦真。
李書記笑著說道：“我早聽說葉處長也是一位優秀的領導，葉處長，龍部長，我們先去縣委吧，趁這個機會，我向各位領導匯報一下諸周縣委縣政府的工作。”
葉之然道：“李書記太客氣了，我們還是先走一走，看一看吧。”
李書記熱情地說道：“葉處長請放心，絕對耽誤不了你們的工作，聽完匯報再安排諸位領導下去，盤縣長，你去落實一下。”
笑容燦爛的盤小萍點頭道：“好！請葉處長、龍部長和組織部的各位領導先去縣委休息一下，等會我陪同大家下去。”
在諸周縣委，李書記擺足了架勢，召集在家的所有常委，在會議室向葉之然、龍福明等匯報了諸周的經濟發展狀況和縣委縣政府現階段的工作重點。聽完匯報，又熱情邀請葉之然一行人在縣委招待所吃飯。
飯后，由盤小萍陪同，葉之然等人來到頭橋鄉的幾戶農民家里。
一看就不像當地農民的幾位“群眾”大贊周市長在任期間對頭橋鄉、對諸周縣作出的巨大貢獻，流露出濃濃的愛戴之意。
葉之然看這架勢心里已經明白怎么回事。
既然不敢讓他們接觸真正的當地百姓，就只能說明百姓的評價和他們的評價不一致甚至相反。
但是，葉之然是組織部的干部，既不是公安局的也不屬于紀檢部門，就干部考察工作來說，做到這一步已經非常到位了，再深挖下去就是對諸周縣委縣政府班子領導不信任，對周山市長不信任，葉之然不至于傻到蠻干的地步。
于是，就在農民家里，看上去非常滿意的葉之然握住盤小萍的手，說道：“謝謝盤縣長，謝謝諸周的各位領導，特別是李書記的熱情接待。我們對這次考察非常滿意，得到了第一手的資料，并且深受教育。請代我謝謝李書記和縣委縣政府的領導，我們就直接回紹安了。”
…回到市委組織部，還沒進辦公室，葉之然就聽到考察組臨時用的辦公室傳出一個沙啞的女聲在大聲說著什么，似乎在喊冤。
怎么回事？
葉之然詫異地看了看龍福明，問道：“龍部長，這唱的是哪一出？”
正巧王友凌出來，忙對葉之然說道：“有個女同志來喊冤，要求省委調查她丈夫的死因，說肯定是謀殺。”
葉之然奇怪地說道：“喊冤？要求調查？她找錯了地方吧？”
這邊龍福明已經走進辦公室處理此事。
王友凌重新回到辦公室，說道：“我們領導回來了，但是，你這事不屬于我們管，我不是解釋過多次了嗎？我是省委組織部的。”
女的聽說組織部的領導回來了，扔下王友凌就走了出來，準備向組織部領導喊冤，出來之后，張開嘴還沒有說話，和葉之然四目相對，兩人頓時目瞪口呆。
這不是弄堂里碰到過多次的持菜刀女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