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合后的大華集團,沒有sāo包的四處出擊,而是開始內斂的進行jing細管理。
蘇城對管理知之不深。無論是他所學的專業,還是北大中文系帶給他的記憶,都沒有管理學的烙印。
但是,蘇城有一點比80年代和90年代的企業家先進,他知道80年代和90年代的中國大企業是怎么死的:除了政策xing死亡之外,這個時代的中國大企業,全是撐死的。
中國的市場實在是太大了!
這一點,與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都不同。
i本、英國等小島國,擴張到極限,也就是幾個省市的面積,幾個省市的人口,縱然有點消化不良,也不至死。美國、加拿大等大國,人口經濟都相對集中,又是充分競爭充分流通的發達國家,一個剛崛起的傳統企業,沒等占領全國呢,前面左鄰右舍已經站滿了模仿者,說不定還有大企業虎視眈眈。
中國就沒有這些阻礙了。有錢有勢的國企,都是些行動遲緩的毛毛蟲,周身爬的都是汲取營養的細菌,別說虎視眈眈了,能不睡著就是好樣的。中國的人口經濟也不集中,全國最具有購買力的人群是吃皇糧的zhèngfu公務員以及企事業單位員工,按照80年代和90年代的政策,沿海地區的公務員和北方內陸地區的公務員別無二致,后者說不定還能多些邊疆補。
每一個初生的中國大企業,就像是騎兵站在了只有牧人和狼的草原上似的,放眼看去,全是肥羊,極少有能抑制住yu望,不去追逐遍地肥羊的。三株集團得到創世紀的80億元銷售額的時候,竟而在全國大中城市一口氣注冊了600多個分公司,在縣鄉設立2000多葛辦事處,吸納了15萬銷售員…巨人集團也是在zhèngfu的敦促下,建樓越建越高,最后建成了爛尾樓,也建垮了集團公司。
這些醒目的事件,多要在90年代中期才發生,到90年代末期,才能引起企業家們的注意。但野蠻擴張是種因,也是大型企業必須克制的yu望。
機會無窮無盡,但它只留給有準備的人。1990年是一個絕好的練功機會,外國封鎖雖然打擊了中國經濟,但也促使外國公司無法進入中國與初生的本土企業競爭,就好像有一條1000關稅的壕溝似的。有了這條美國人建的壕溝,大華燃氣公司才有能力占據先發位置,有時間逐漸完善自己的體系。大華動力機廠才能把柴油機的行業份額提升到70以上,上演鳳凰涅槃的好戲…不過,究竟如何改善管理,大華集團內部也是爭論不休。半個月里,董事會議就召開了20次,不斷的協調關系后,大華集團的框架趕在9月中旬出籠:董事會以下,建立若干個事業部。公關部和營銷部全面收縮調整為一個部門。集團重建duli的法務、會計、人事和行政部,組成新的行政事業部。戰略事業部繼續擴大,招聘人員以充實下面的供應鏈部和并行工程部。此外,戰略部還將引入ci,也就是企業形象識別系統,并在人事管理方面繼續推行技術職稱管理體系,仿效國家的八級技術等級制度,建立大華自己的八級工體系。
在蘇城看來,八級工制度是非常有特點的體現了社會主義優越xing的制度。勞動部對上萬個工種進行了分析,技術標準清晰明確,客觀公正,可考核可cāo作,完全體現出了簡單勞動和復雜勞動的差異。同樣是50年代設計的制度。中國細致又明晰的八級工制度,比i本簡單又難懂的年功序列要先進的多。
這不僅僅是一種技術制度,還是一種社會制度。是八級工制度給予了一線工人以勞動者的尊嚴,也是八級工制度給予了一線工人一條強勁的上升渠道,讓所有人都知道,中國不止有學而優則仕一條路可走。一名工人,只要付出勤勞和智力,總有一天能到五六級工,讓廠長笑臉相迎的地位,若是天賦好些,師傅好些,說不定還能成為全國頂尖的八級工,見到國家主席都不怵。
后世的農民工,并不是因為農民的身份而吃虧,是因為工人的身份而吃虧。很多人總在奇怪,外國技術工人是中產階級,怎的中國就走樣了,特色的根子就在用工制度上。
一名21世紀的工人,若能清楚的表明自己是6級的車工,或者5級的焊工,自然會在勞動力市場上,將自己與簡單勞動的普工區分開來,從而獲得更多的勞動報酬和社會地位。
在這種制度下,如果老板再說“你愛干不干,像你這種我往人才市場里丟只磚頭,轉圈兒能砸死五個的時候”,六級工就可以吐他一臉的唾沫,拿出那紅艷艷的證書。
簡簡單單的一張證書,和畢業文憑的價值別無二致。從個人的角度可以說它只是個紙片,不能證明自己的價值。但從社會的角度而言,正好證明了個人的價值。企業沒可能瀏覽2億份簡歷,考察幾百幾千人的專業能力。設定一個8級工或者哈弗畢業的條件,減少了企業成本,加快了社會流動,完全可以把招人省下的錢作為薪水發下去,還可以將明珠暗投的技術工人從黑心老板的爪牙中救出來。這樣一條明確的上升渠道,也能讓普通工人看清方向,輕松的將自己從社會底層拉扯到社會的中層。
9月4i的董事會上,終于確定了移植八級工的制度和方法,并規定了最新技術的修訂時間,宣布內部整合又完成了一大塊。
楊明讀的嘴干舌燥,坐下來趕快喝水。
蘇城大樂,腳一蹬,讓椅子搖搖晃晃起來,開口笑道:“應該寫下來,發表出去。我們不僅要在大華實業集團內推廣這套制度,其他的關聯企業和配套廠也要推廣,讓他們的工人到咱們集團來考證,考上證了,企業就可以據此多估成本多要錢,只要符合大華的標準,這個錢咱掏了。我考慮著,咱們的供貨商如果能有一批4級工水平的隊伍,良品率提高起來也簡單了,說不定反倒省錢了。最終,八級工制度如果能在全國恢復,善莫大焉。”
四郎是最佩服表哥,肯定的道:“蘇董寫的,保準能全國推廣,你親自寫一篇,就用北大中文系的寫法。”
鐘志根那么嚴肅的人笑噴了:“北大中文系的寫法是什么寫法啊。”
“總有種高級的寫法吧。”四郎狐疑了半天,一拍大腿道:“駢文,寫出駢文,這個厲害了吧。”
會議室靜了幾秒鐘,然后笑的像是煮沸的水。
蘇城笑的手指哆嗦,道:“我要說你沒讀書,你肯定不服氣。我要說你讀書了,太對不起自己的腸胃了。”
李琳“哎呦”一聲,抱著肚子滑倒了。
四郎皮厚肉糙,臉上都看不出紅色來,嘿嘿的一笑,道:“別老大笑老二。我是初中文化,就知道駢文了,你們高中的,大學的,那你們能做一篇駢文嗎?”
眾人茫然。
“看看,我知道駢文,你們知道不知道現在沒法證實了,就算你們都知道吧。”四郎用很大度的語氣,昂首笑道:“你們知道駢文,你們也就和我一個水平,你們誰要是能做一篇駢文出來,我算你們比我厲害。”
好家伙,鐘志根和張超兩個海歸都不敢說話了,陳祖年等人更是緊緊閉嘴,生怕被叫出來。駢文這種東西,哪里還有正常的中國人會寫。
沉默間,大華船業的閆學燦咳嗽一聲,用手指敲杯子,打著節拍唱:“盛世揚眉歌風華,撰文銘賦頌大華…”
他一口氣唱了五句,然后停下來,喝杯水,不慌不忙的道:“我以前在濟柴做銷售的時候,有個中石化的干部就好這口,不得以就學了,一時間只做了這么幾句。”
“小閆行啊。深藏不露。”李琳笑嘻嘻的評價,道:“不怕領導講原則,就怕領導有愛好。小閆,你要不要到我們公關營銷事業部來?專挑那些有文學愛好的領導給你。”
閆學燦連連搖頭:“我剛到大華船業沒多久,等干出成績來了,領導說往哪里搬,我就往哪里去。”
“先不搬也行,你要不用駢文,給蘇董寫一篇八級工制度的文章。”李琳用蔥段般的手指點了兩下,駭的閆學燦縮頭。
蘇城咳嗽了一聲,道:“別鬧。八級工的制度,是一項很重要的制度。以前說‘我國現在實行的是商品制度,工資制度也不平等,有八級工資制,等等。這只能在無產階級專政下加以限制’。現在不提這個茬了,咱們要盡可能的敦促國家恢復,機會喪失了,下崗的規模再加大,無保障的工人又增多,這個制度就很難搞了。”
鐘志根聽他背語錄,臉色嚴肅道:“蘇董,還是小心為上。”
“一個社會,大家都窮不可怕,一部分人窮也不可怕,可怕的是貧窮不可改變。兩三億的工人,不給他們增加財富的機會,不給他們社會地位上升的渠道,那怎么行。這么大的事,也不是咱們能解決能討論的,寫成文章的形式發表出來,盡一份綿力。”蘇城這樣說,自然沒人再反對。
陳祖年問:“我們給國企評不評?好多地方其實還在用八級工資,像咱們廠現在也掛著。就是上面不承認了。要求取消,最后也沒有全都取消了。”
當年取消八級工制度,是要把大鍋飯進行到底,讓初進廠的工人和八級工拿相同多的錢,是要把中國先進的八級工制度改成i本的年功序列。在師傅弟子橫行的廠子里,敢贊成的幾乎沒有,反對的倒是不少。尤其是貧下中農出身的工人階級,政治身板硬的驚人,很有中流砥柱的味道。
蘇城不關心歷史細節,一笑道:“國企主動來評,我們就評。已經有證書的,如果來大華再考一次,就用合格成績做他的實際等級。如果不愿意來的,承認以前的等級,但降一級計算。我們主要還是針對私企的數億工人。”
“私企怎么能有數億工人!”陳祖年不相信了。
蘇城啞然,道:“以后打工的人多了,工人就會多了。增加到兩三億,不奇怪。”
“那一個工人要是有1000元的gdp,3億不是要3千億?”顧海健驚訝算了起來。
蘇城笑而不語,等他們議論完畢,又展開自己的文件夾看了眼,道:“下一項,是培養工人。讓工人有晉升的渠道只是一部分,還要讓他們有晉升的能力。三位一體:培訓、鑒定、激勵!”
他板著指頭,一個個的數著,道:“我們的工人要達到一個什么樣的水平呢?首先要能維護改進甲醇設備。然后,我們要保證一種情況,那就是臺塑退出了海滄計劃的話,我們要能把這個計劃撐起來。”
這是蘇城第二次提到臺塑退出的可能了。大家雖然不自信,能比擬臺塑集團,但也不再詫異。
蘇城覺得很滿意,繼續道:“集團會從節省的資金中,抽取一部分出來,建立一系列的培訓和鑒定基地,就放在浦東遠郊的工業地塊。主要包括以下幾項:電工、儀表、焊工、鉗工、甲醇仿真、煉油仿真、乙烯仿真。另外,機泵維修鉗工、低溫壓縮機維修、常減壓蒸餾和制氫裝置四項是進修項。”
這些全是建設和維護石化基地所需的必要工人,只要有了這些工人,成套的石化設備買來就能用。沒有這些工人,幾十億的設備放在那里就是擺設。
陳祖年聽的眉飛色舞,仿佛預見到自己工廠的工人爭相鑒定,爭搶培訓名額的場景。對工人來說,這種正正當當的競爭是再快樂不過的事了,沉悶如水的工作不是任何人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