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陳凡的出租屋,下一個目標,就是飛翔網吧。
羅成外表給人一種很隨和的感覺,但內心很強硬、倔強,極少開口求人,也不愿接受其他人的恩惠,欠下的人情債、讓他記在心里的人并不多,而最大的債主就是龍道堂的兩位大哥了,張龍和薛道。
如果混子也講接班的話,那么他羅成無疑就是張龍和薛道一致看好、并苦心栽培的下一代接班人了。
也許是大環境的影響,張龍和薛道養成了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習慣。
人人都奔錢看,想方設法賺錢,幫派間的沖突已經不象頭些年那樣激烈了,偶爾出現狀況,羅成帶著一幫小兄弟出面,通常都能搞定。有大把的時間,有大把的金錢,張龍和薛道開始嘗試享受生活了,又受到出身、經歷的限制,太高雅、太文藝的活動他們做不來,例如說打高爾夫,旅行、玩游艇等等,結果,他們都迷上了一種全**動,而飛翔網吧就是為了滿足他們癖好而誕生的。
混社會的老大居然沉迷上網?傳出去讓人笑掉大牙,可事實就是如此。
飛翔網吧在天海大學附近,位置極佳,不過生意一直不溫不火,究其原因,粗魯的張龍絕對算得上罪魁禍首,玩著玩著冷不丁暴跳如雷,露出一付擇人而噬的模樣,大叫:“把弟兄們都叫過來…上線上線…給我干死他!!”他倒是痛快了,但過來上網的女孩子被嚇得心驚肉跳,很多男孩子也一樣害怕,時間一長,自然到別的地方上網了。
薛道的愛好是聊天泡妞,其實如果舍得砸錢,泡妞是很容易的,但薛道偏不,他玩文化、玩深情、玩創傷、玩理想、玩幽默,就是不玩錢,用他的話說,這樣泡到的妞才能給他帶來成就感,砸錢?豬都會,他不屑為之。
羅成還在的時候,曾經調侃過兩位老大,都新世紀了,出息點行不行?和一幫小孩子混在一起,也不怕跌了身份。
張龍對羅成的話嗤之以鼻,反過來教訓羅成,讓‘滿腔熱血’的他去玩高爾夫?找抽呢是不是?而且現在這年頭打打殺殺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牽扯太多,再牛比上面還有政府壓著,可在游戲里打人殺人是不犯法的…
更讓人啼笑皆非的是,張龍很久以前便有了組建游戲公會的想法,至于這兩年有沒有實現,羅成就不知道了。
而一直扮演參謀長角色的薛道,給羅成的回答非常文藝,以前啊,人都有四條胳膊、四條腿,力量強大,威脅到了天神,最后天神把人劈成了兩半,才有了男人和女人,所以我要用畢生的精力和時間,去追尋我的另一半,這就是道。
羅成被雷得里焦外糊,當場敗退。
也許是被‘關’得太久的緣故,羅成想多走一走,街道、行人、喧囂的喇叭聲,甚至是帶有汽油味道的尾氣,都給羅成一種淡淡的熟悉感、親切感。
遠遠看到飛翔網吧的牌子時,天色已經擦黑了,羅成看到街邊的垃圾桶里扔著一疊報紙,應該是誰看過之后隨手丟棄的,他走過去垃圾桶把報紙抽了出來,慢慢打開,轉身借著櫥窗玻璃審視著自己的形象。
鼻梁上架著太陽鏡,報紙遮住了半邊臉,頭型和兩年前大不一樣,在那個空間里被迫接受身體改造時,頭發就全部脫落了,現在的頭發是改造完成后才慢慢長出來的,加上衣服的式樣有些怪異,這付樣子…哪怕是熟人也很難認出自己了。
在路上走了一個多小時,羅成一直在思考,也想到了很多問題,所以他慢慢重視智腦對他的警告了。
他猜測,幾百年后,那些科學家準備‘輪回’計劃,并付諸行動時,人類的局勢一定非常艱難,政客、軍人等等強勢的群體不是努力維持著即將崩潰的秩序,就是在苦苦對抗著涌來的反物質生命,無暇他顧,準確的說,整個‘輪回’計劃應該是由科學家們單方面完成的。
計劃非常周密,審判天使擁有人類數百年發展歷程中近乎所有的資訊,尤其是關系到戰爭的信息,更是詳盡無比,還有其他位面的資料,科學家們希望人類用一百年、甚至幾十年,便走完數百年的歷程,做好充足的準備,去迎接可怕的戰爭。
但是,那些科學家們忽略了一個最重要的因素:人性!
羅成是什么人?他從記事開始便生活在社會底層,飽嘗種種不公,失去了慧兒,他的生活可算失敗到了極點,當初自愿加入黑幫當一個打手,一方面是為了賺錢,另一方面潛意識里也有用這種簡單的、被社會主流鄙夷的方式發泄憤怒與不甘的想法。
現在,命運出現了轉折,隨著了解的內容越來越多,羅成知道,假以時日,他將會擁有一種把一切不公和規則踐踏在腳下的威能!反物質生命汲取正物質能量,能達到真正不死不滅、甚至跨越整個宇宙紀元的能力,他通過獵殺不停收集反物質能量,總有一天也可以做到。
誰會把這種未來交給別人掌控?!
那些科學家忽略了人性,可羅成不會忽略,所以他根本不可能按照那些科學家的方案去做。
如果想做一個純潔的乖孩子,把一切資料全盤托出,他會落個死無葬身之地的結果!
你是誰?憑什么擔任審判者??那些廢寢忘食、任勞任怨、為民眾生活到處奔波的官員們比你有資格,那些為國或者為某個群體效忠、堪比古代死士的軍人比你有資格,那些勤勤懇懇、為聯邦締造了大量財富的商人們比你有資格,可以說,一個龐大的利益集團的所有成員都比羅成更有資格!
審判者具有唯一性,只要羅成死了,自然會有新的審判者被選中,在這種情況下,他能活多久?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啊…
何況,羅成不敢相信人工智能,誰能保證,在智腦的程序中不存在隱藏命令?!一旦智腦堅持執行那些科學家的計劃,他該怎么辦?
或許,將來的他會步履維艱,把一位大先生說過的話改一改,用最壞的惡意揣摩人性,未必是錯的。
那就不應該和過去的朋友發生糾葛,一旦事實如此,極有可能牽累到他們。
羅成在飛翔網吧前猶豫了片刻,還是邁開步向里面走去,應不應該接觸,以后再說,可現在已經來了,偷偷觀察一會吧。
說實話,羅成對陳凡是很放心的,但對兩個不務正業的大哥,他是五味雜陳、有口難言,張龍和薛道早已安于現狀,失去了江湖爭鋒的銳氣,龍道堂遠景堪憂。
進了飛翔網吧,羅成抬眼一掃,吧臺內坐著兩男兩女,他都認識,飛翔網吧的收銀和網管都沒有換人,一樓大廳差不多有四百臺電腦,稀稀拉拉有六、七十個客人,傍晚時分網吧生意是最紅火的,這么點人啊…羅成不由在心里長長嘆了口氣。
吧臺內的收銀和網管看了羅成一眼,又把注意力轉移到了各自的電腦上,這就是‘企業文化’了…老板玩得昏天黑地,他們也玩。
羅成邁步走上了樓梯,二樓的面積和一樓一樣大,但只擺了二百多臺電腦,有一半的空間被隔出來了,龍道堂的弟兄們經常在這里喝酒、睡覺,偶爾還得鍛煉身體,相應的設施當然要有。
張龍和薛道居然都在,而且并排坐在一起,邊上還坐著幾個兄弟,其中羅成只認識一個,關子,別的可能是龍道堂的新人。
羅成低著頭走過去,張龍和薛道都聚精會神的玩著什么,根本沒有注意到羅成。
羅成笑了笑,就在張龍身后找了個座位,隨后摘下太陽鏡,放在電腦桌上,調整一下角度,張龍和薛道的身影在鏡片中清晰的映射出來。
“哇哈哈哈…”張龍突然爆發出一陣高亢的怪笑聲。
羅成的指尖猛地一抖,怎么?被發現了?
“五殺啊五殺,我的五殺啊!”張龍興奮無比,隨后仰頸高呼:“汗塔Q…”所謂‘汗塔Q’是游戲里出現五連殺的電腦合成音,張龍真的樂壞了。
羅成露出苦笑,用指尖揉著自己的眉心,他想起了一句應景的話,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龍哥威武!”邊上關子和幾個小兄弟很知趣的大拍馬屁,唯有薛道悻悻的吐了口唾沫,陰陽怪氣的說道:“你這斷頭臺玩得…就他嗎知道搶人頭。”
“你也可以搶啊,又沒攔著你。”張龍叫道。
“滾!”薛道有些生氣了:“你他嗎非逼著爺爺玩輔助,我拿什么搶?!”
“別鬧了,龍哥,道哥,我們現在還占劣勢呢,好好玩,贏了再說。”關子急忙打起圓場,當然,這里也只有他才敢這么說,畢竟他當初是羅成的得力助手,也算龍道堂半個老人了。
“對對,贏了再說。”張龍正色道。
不長時間,薛道皺起眉:“不對啊,他們還沒復活?怎么地圖上看不到人?”
“對面野區的眼睛剛沒,大龍那的也沒了,我去插。”張龍道:“小樂,你看看大龍那,他們是不是在偷龍。”
“明白。”叫小樂的兄弟答應得很干脆,接著便控制著自己的英雄跑向河道,只是剛剛下河,便從草叢里撲出來一群人,無數技能競相綻放,他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畫面中的英雄已經躺下了,完全秒殺。
去對面插眼屬于高危工作,張龍的神情很緊張,發現得慢了一點,等小樂跑下河道,他剛想提醒什么了,已經晚了。
“龍哥,我看到了!”叫小樂的兄弟不見絲毫沮喪,反而象立功一樣興奮得對著張龍叫道:“他們在打龍!”
張龍呆呆的看著屏幕不說話,過了幾秒鐘,突然爆發,手里的鼠標直接飛出去,砸在小樂的臉上:“你他嗎煞筆啊?寒冰隨便一個E就能看到了,你他嗎非得用臉去看?!”也不怪張龍急眼,小樂用的英雄是寒冰射手,有一個技能是偵察極遠地方的動向,自己跑進河道去偵察,這種錯誤屬實幼稚,更氣人的是,犯了錯不說,居然象立功一樣來報喜…
“阿龍,快跑,他們抓你去了!”薛道突然喊了起來。
張龍一驚,急忙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接著臉色再變:“哎…我草,鼠標呢?!”
競技類游戲,一個人一秒鐘的遲疑,都有可能決定團隊的勝負,找不到鼠標,那結果已經注定了…
等張龍控制的英雄躺下,對面五個人連大龍都不打了,直接撲上高地,頂著火力三下五除二拆掉雙塔,兩秒鐘之后,基地也跟著爆了。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張龍有氣無力的倒在椅子上:“麻痹啊!開黑是為了虐人,這他嗎一下午一場都沒贏,我真…”
“別叨叨了,小樂沒玩過幾次,意識當然跟不上。”薛道站起來,一邊伸懶腰一邊說道:“當初阿成教你玩這游戲的時候,也沒少上火。”
“這個我可以證明。”關子笑嘻嘻的接道:“那陣成哥背地里總和我們探討,他說,大家分析一下,老大為什么這么笨呢…”
“別他嗎在我眼前提那個小兔崽子!”張龍猛地一拍桌子:“我不認識他,龍道堂也沒這樣的兄弟!”
薛道和關子對視了一眼,都沒有說話。
張龍背后的羅成再次露出苦笑,幸好,他沒想暴露自己,否則的話,現在龍哥已經抄家伙準備砍人了。當初慧兒遭遇不幸,他躲到陳凡家里,堂里弟兄誰都不見,還算有情可原,可后來莫名其妙失蹤了整整兩年,那就說不過去了,張龍、薛道在人前人后經常交代,等他們過四十,就會金盆洗手離開江湖,羅成上位做老大,可羅成因為一個女人的死,連龍道堂都不要了,消失得無影無蹤,這屬實讓人寒心。
“走吧,我們出去吃點東西。”薛道換了個話題。
“我的首勝還沒打出來呢。”張龍顯得很不甘心。
“首勝?”薛道哭笑不得:“你腦子里就沒有正事了?晚上要去見小刀會的郝四海,你他嗎還想繼續玩游戲?我說…你長點心吧!”
張龍沉默了片刻,緩緩問道:“郝四海要見我們,你看是好事還是壞事?”
“不知道。”薛道搖了搖頭:“我只知道,郝四海這些年越做越大,上面下面全有人,我們是小草,人家是大樹,呵呵…要是早幾年,聽說郝四海想見我們,我哪有心情陪你玩游戲?現在嘛,我們沒資格和人斗,只要不太過分,他說,我們聽,就是了,而且郝四海的閨女跑到這里給我們帶話,已經很給我們面子了,讓一步不丟人。”
“道哥,你這不是長別人威風、滅自己志氣嗎?”關子滿臉都是不服。
“你懂個籃子。”薛道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走了走了,吃飯去,別墨跡。”
轉眼間,張龍、薛道帶著幾個小兄弟走下樓梯,羅成在那里呆坐了片刻,重新戴上太陽鏡,走了幾步,彎腰從地上拾起一個外形厚重的無線鼠標,慢條斯理的擦去鼠標上的灰塵,放在了張龍原來的座位上,隨后也向樓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