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刺客往西去了!”
“在這里,找到了,殺!”
“蹇校尉有令,格殺勿論!”
“放箭!放箭!”
中平二年三月六日凌晨光景,雒陽皇宮一片混亂,整整五千禁衛將整座皇宮圍地水泄不通,大張旗鼓地捉拿一名叫做陳驀的刺客。
潁川黃巾陳驀,在雒陽百姓口中又被稱為鬼將,便是此人,非但殺死了眾多剿黃巾有功的功臣,而且甚至將刺殺的對象放在當朝天子身上,實在是膽大包天,人神共憤!
后半夜的時候,幾乎整座雒陽城的百姓都能聽到皇宮方向傳來廝殺喊聲,或有人了解一些內情,但是對于那名刺客是否得逞,他們卻不得而知,因為得訊而來的大將軍何進見局勢不妙,當即令人封鎖宮門,而蹇碩更是將所有知情的禁衛除心腹以外全部滅口,杜絕消息傳向宮外。
畢竟一朝天子遇刺,這是千百年來未曾發生過的事,可想而知會對整個大漢朝造成多么嚴重的影響。
但是正如張素素所料,皇帝劉宏一旦駕崩,宮內一些隱藏的矛盾頓時激化起來,首先是大將軍何進聽了何颙建議,大張旗鼓地派了整整五千禁衛堵住皇宮各個門戶,捉拿一名刺客需要五千禁衛么?
答案顯而易見,大將軍何進分明是想借此良機除去蹇碩、以及把持深宮大權的十常侍,他一方面派人闖入天子寢宮,保護妹妹何美人和劉宏遺體,一方面假借搜查刺客的名義,闖入了張讓等人的住處。
沒想到張讓、趙總等人也不是蠢蛋,一見皇宮內大亂,心中便意識到不妙,急忙起身躲到了蹇碩的住處,要知道蹇碩可是西園禁軍的統領,手中握著不少禁衛,如果沒有必要,何進也不想招惹此人。
在曹操與袁紹等軍官風風火火抽查陳驀的同時,何進和何美人,以及董太后、蹇碩這幾個舉足輕重的人在天子寢宮匯聚一堂,商議應對之策。
也許有人難以理解,難道現在還有比捉拿刺客更加重要的事么?
答案是肯定的,那就是天子駕崩后的權利分配!
不用懷疑,自古深宮內院最多骨肉相殘、同室操戈,在這里,權利凌駕于親情之上,是他們賴以生存的根本。
別看皇宮內院亂成一片,天子寢宮卻也是氣氛異常,何進與蹇碩各執一詞,絲毫不讓步。
尤其是立嗣之事!
正如張素素所言,劉宏生前有二子,長子名辨,次子名協,在兩個兒子中,劉宏偏愛幼子劉協,因為劉協是劉宏愛妾王美人所生,又兼自由聰慧過人,深地劉宏寵愛,屢次想立劉協為太子,但終究作罷,原因便在于長子劉辨。
長子劉辨如今年方十三,才能一般、資質平平,然而他卻是大將軍何進之妹何美人所生,礙于何進位高權重、手握重兵,劉宏無奈之下只能將劉辨立為太子,以換來王美人骨肉劉協平安一生。
而如今劉宏一死,何進更是迫不及待想將劉辨推上帝位,如此一來,他便可位極人臣,光耀何家門楣,然而蹇碩卻顯然不想叫他如意。
宦官蹇碩是劉宏近侍心腹,不知多少見到過劉宏當提起立嗣之事時長吁短嘆,而且他十分看不起何進的市井屠夫的出身,更何況劉協生母王美人在世之時對他不薄,因此,在立嗣之時上,蹇碩絲毫不退步。
當日起東海、天際蒙蒙亮的時候,何進與蹇碩在于立嗣之上仍然無法得到統一,無奈之下,只好暫時將此事擱淺,聯手布出劉宏健在的假象,畢竟堂堂一朝天子遇刺之事一旦傳開,整個大漢朝還有多少威信?
因此,何進與蹇碩商議得罷,假借劉宏名義做出天子震怒、重組西園禁軍的假象,蹇碩為西園禁軍之首,把持皇宮內院安危,但是作為代價,蹇碩必須承認何進的大將軍的職位,以及對雒陽京郊十萬禁軍的統帥權。
要知道在此之前,大將軍只是一個暫時的職位,一旦剿滅亂黨,交回虎符,那位擔任過大將軍職位的武官,也就是失去了調令天下兵馬的職權。
簡單地說,何進用雒陽皇宮的控制權換來了整個天下兵馬的控制權,而蹇碩雖說勢力遠遠不如何進,但是出于對劉宏以及王美人的忠誠,死死持住了皇宮內院這最后一道門戶,不叫何進染指其中。
此后的兩個月中,宮內漸漸傳出[劉宏]寵信妖道、煉丹修仙的謠言,日日不朝,令朝中群臣議論紛紛,他們哪里知道,此時劉宏早已被害身亡,只是由蹇碩身旁一位心腹禁衛假扮而已。
在兩個月后,當潁川黃巾陳驀刺殺天子的謠言平息之后,何進與蹇碩便向外放出劉宏駕崩消息,卻引出了又一場風波,這是后話。
言歸正傳,當何進與蹇碩在天子寢宮對持的時候,陳驀仍然拼了命地在皇宮內竄逃,畢竟鬧出了如此皇室丑聞,不管是何進還是蹇碩,哪怕二人對外不會明言,卻要將所有知情之人一一誅殺,免得皇帝遇刺的丑惡傳入民間。
首當其沖,作為罪魁禍首的陳驀被冠上了叛國逆黨的罪名,成為皇宮內無數禁衛格殺的對象。
虎賁侍郎袁紹、屯騎校尉鮑鴻、議郎曹操、還有助軍校尉趙融、馮芳,左校尉夏牟、右校尉淳于瓊,各率禁軍在皇宮內此處搜捕陳驀。
以一人對整整數千精銳禁衛,更何況其中還有曹操、袁紹這樣的習武之人,要想從中脫身,談何容易!
與崇尚武德的孫堅作戰時不同,這次再也沒有人和陳驀將武德,什么明箭、暗箭都朝陳驀身上招呼,一旦發現他的蹤跡,那么片刻之后便是一場箭雨降臨,就算陳驀有戾氣護身,在短短一盞茶功夫內也是身中數十箭,其中有三枚鐵箭更是釘入骨髓。
古人言,[困獸之斗,猶顯兇性],此刻的陳驀就好比是被關在雒陽皇宮這座牢籠內的困獸,眼望著四面八方涌來的禁衛,他內心深處一直壓抑著的暴戾情緒終于完全釋放出來,左手長劍、右手短劍,一步殺一人,硬是從無數禁衛的阻截中殺出一條血路。
別說其他人,就連曹操也是看的目瞪口呆,露出一副動容神色。
“我乃前校尉趙鴻!”
“駐軍校尉錢明在此!”
“我乃射聲校尉李陽,賊子受死!”
“仆射王章…”
“城門校尉…”
“屯騎…”
“中壘…”
“長水…”
守衛雒陽治安的大小校尉相繼趕到,加入戰局,但是在短短一炷香時間內,竟然有大半武官被陳驀所殺,尤其是陳驀那手短劍擲人無有不中的絕技,在如今密集的人海中更是百發百中。
“擋我者,死!”站在眾多尸骸之中的陳驀大吼一聲,一時間竟然震懾住了四周無數禁衛,比較孫堅在長社城下那一聲怒吼的豪情絲毫不遜半分。
持續的殺戮之后,是無盡的殺戮,當將近凌晨時,整座皇宮竟是尸骸遍地,哪里還有天子腳下洛陽皇宮的半分肅穆威嚴?
然而,人的體力終究有極限,陳驀也是如此,原本就心力憔悴的他被數千禁衛死死糾纏住,體力的消耗太多嚴重,以至于他的動作越來越沉重。
過量的失血加重了陳驀的傷勢,但是那些禁衛卻如同潮水般前赴后繼,殺之不絕。
趁著黎明前那最后一絲黑暗,陳驀終于逃到張素素口中那數座宮內女眷居住的宮殿,而這時,他幾乎是油盡燈枯,搖搖欲墜。
聽著腦后近在咫尺的喊殺聲,由于失血過多而神智恍惚的陳驀哪里還顧得上眼前的宮殿究竟是何人居住,一頭闖了進去,拄著長劍躲在門后,一面傾聽著外面的喧嘩,一面大口喘著粗氣,借以恢復幾絲氣力。
因為天色昏暗,追趕在陳驀的禁衛似乎沒有發現陳驀躲入了這座宮殿之中,邁門而過,這令陳驀暗暗松了口氣。
這一松氣,全身的疲倦便涌了上來,一時間,他只感覺全身酸麻無力,差點連手中的長劍也握不住。
就在這時,宮殿深處傳來兩個女子的聲音。
“小紅,外邊何事喧嘩,你去瞧瞧發生何事?”
“奴婢這就去!”
話音剛落,陳驀一轉身,正好看到一名宮女掌燈向這里走來,在看到自己時表情一愣,隨即露出了驚恐的表情,畢竟陳驀此刻全身鮮血淋漓,就算是男人看到恐怕也要心驚,更何況一個小小宮女。
不好!
陳驀很清楚,一旦讓這個宮女發出了尖叫,那么外邊當即會涌入無數禁衛將他撕碎,情急之下,他幾步跑上前,在那宮女驚恐的眼神中,一掌將她劈暈在地。
“啪嗒!”宮女手中的燈臺掉落在地,引起了宮內深處那位女主人的詫異。
“小紅?小紅?”
陳驀依稀聽到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下意識俯身捏滅了燈臺那幾絲光亮。
就著宮內昏暗的光線,陳驀隱約看到一個窈窕的身影徐徐朝這里走來,是一個女人。
似乎是發覺了這里的情況,女人屏著呼吸輕聲喊道,“誰?誰在哪里?小紅?小紅?”
為了不讓她的聲音被外面四處搜捕他的禁衛發覺,陳驀毫無聲息地走了過去,繞到那個女人身后,一把捂住她的嘴,將手中的長劍抵住她的脖子,低聲說道,“我不會傷害你,但是,請你別讓我為難!”
陳驀的聲音很輕很溫柔,沒有任何恐嚇的意思,甚至還帶著幾分懇求的語氣,就算他用來抵住女人脖子的長劍,用的也僅僅劍面,而不是劍刃,畢竟,雖說他如今雙手染滿鮮血,但是他從來沒有殺過哪怕一名手無寸鐵的平民百姓,更別說女人。
似乎是聽出了陳驀話語中的懇求意味,女人在一驚之后稍稍平靜下來,點了點頭,稍稍掙扎了一下示意陳驀將她放開。
說實話,陳驀確實有些遲疑,畢竟他并不信任眼前的女人,若是她得到自由后大聲呼救,吸引外面禁衛注意,陳驀又有什么辦法?
殺了她泄憤?
這種事陳驀可做不出來。
就在陳驀遲疑的同時,女人抬起手輕輕扳開了陳驀捂著她嘴的左手,用帶著幾分異樣羞澀的語氣說道,“我答應你絕對不叫,但是請你放開我,好么?”
陳驀這才忽然注意到,眼前的女人似乎是剛剛從榻上起身,僅僅穿著一件單薄的衣衫,依稀透出幾分膚色,更令陳驀尷尬的是,他剛才為了捂住女人的嘴,以至于一條左臂幾乎是緊緊貼在她柔軟的胸部上。
“抱歉!”陳驀趕緊放開了眼前的女人,低聲道了一聲歉。
只見那個女人在得到自由后連連退后三步,雙手扯著那件單薄的衣衫緊緊護住了胸前,神色莫名地望著陳驀。
“你是何人?”女人用冷靜的語氣問道,聽得出來,她的聲音中仍然帶著幾分揮之不去的尷尬與羞澀。
陳驀猶豫了一下,如實說道,“刺客!”雖說他不想威脅眼前的女人,但是這種時候,他還是想給她幾分壓力,免得她大聲呼救吸引外邊的禁衛。
女人的眼中露出幾分驚愕,正要說話卻忽然聽到外面喧嘩吵鬧,其中隱隱有[潁川黃巾陳驀]字樣。
“你…你便是陳驀?刺殺了雒陽數百名功臣的陳驀?”
陳驀也不答話,算是默認了,警惕的目光一直盯著那女人的一舉一動。
似乎是發覺了陳驀的警惕,女人點起一盞燈臺,望著陳驀說道,“妾身既然應允,自當信守承諾!”
被對方說中心事,陳驀有點尷尬,走到殿內一根廊柱旁坐下,咬緊牙關將身上的箭矢一根一根拔了出來,每拔一箭就帶出一分鮮血,看地那個女人面露不忍之色。
然而,背后的箭矢陳驀卻是夠不到了,只見他猶豫了一下,抬頭對女人說道,“可以幫我將背后的箭矢拔出來么?”
“咦?”女人愣了愣,點點頭,將燈臺放在一旁,顫抖的雙手緩緩握住深深刺入陳驀背后的箭矢,一咬牙,在陳驀一聲悶聲中拔了出來,溫熱的鮮血濺了她一臉,令她渾身一震。
或許因為是女人,見不得鮮血,女人花了整整半柱香的時間才將陳驀背后的箭矢一一拔除,而這時,陳驀疼地滿頭冷汗,卻咬緊牙關一聲不吭,以免被宮殿外的禁衛發覺。
陳驀知道,這里不是久留之地,畢竟他一路逃來時留下了不少血跡,待天色放亮,那些血跡根本無法逃過宮中禁衛的眼睛,只要沿著那條血跡,對方很容易就能找到陳驀。
為此,陳驀迫切需要時間恢復體力。
而至于身上的傷口,陳驀也沒時間細細打理包扎,在女人驚疑莫名的目光中拔出腰間的短劍,在燈臺上將劍身燒地通紅,然后直直朝著傷口處貼去。
“嘶!”
伴隨著幾絲肉香,傷口冒出了一絲青煙,那灼燒皮肉的劇痛,疼地陳驀面色鐵青,咬緊牙關哼哼不已。
而女人則是緊緊捂住了嘴,難以置信地望著陳驀竟然用這種辦法愈合傷口。
在幾次疼地死去活來的劇痛中,陳驀總算是勉強將身上比較嚴重的傷口[打理]了一番,尤其是四肢的傷勢,畢竟待天一亮,他便要再次應付宮中禁衛的糾纏。
而其余一些小傷他卻是照顧不到了,畢竟此時的他實在是太疲倦了,甚至無法再繼續維持意志,終究,在處理完這些事之后,他昏昏睡了過去,哪里顧得到眼前的女人是否會去向那些禁衛通風報信。
而與此同時,曹操正率領一些禁衛來到了宮殿之外,或許是看到了發現了宮殿內那幾絲若隱若現的燈火,正要入內搜查,卻被袁紹一把拉住。
“孟德,宮內不比其他地方,萬萬不可胡來,此苑乃東宮,乃是皇室女眷下榻之所,眼前這座,是朝中元老唐濂遺女唐氏寢宮,被何美人看中收在身旁,我等萬萬不可沖撞于她!”
見曹操還是一副疑惑模樣,袁紹望了望左右,壓低聲音說道,“唐氏,便是何美人內定的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