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么?
恍惚間,陳驀發覺自己仿佛置身在一個詭異的空間中,四周漆黑一片,寂靜無聲,寂靜到甚至連自己的呼吸聲與心跳聲都聽不到,僅剩下思維仍然運作著。
不知怎么,陳驀的腦海中漸漸浮現出了他所經歷過的事,后世的日子,在黃巾的日子,周倉、裴元紹、張素素、孫堅,這些他所認識的人逐一浮現在他腦海。
當陳驀想起自己與孫堅的那場戰斗時,他忍不住自嘲一笑,因為那場戰斗讓他徹底明白了什么叫做正統的武人,任何旁門左道得到的力量都比不過扎扎實實一點一滴的苦學。
崩勁、斬鐵、剛體,在遇到孫堅之后,陳驀才算徹底明白了何謂武人,何謂武人的技藝。
與陳驀所看過的武俠小說不同,這個時代的武人并沒有什么飛檐走壁的能力,但是他們所掌握的技藝,卻絲毫不比武俠小說中的武功遜色。
在與孫堅的戰斗中陳驀了解到,但凡武人,最先要掌握的,是基礎,換句話說也就是基本功,其中包括弓、騎、槍戟、劍四樣。
弓就是指弓弩,雖然不要求百步穿楊,但是至少得會;而騎就的是指騎術,一身精湛的騎術那是武將的根本;而槍戟則是泛指武器,一般代表戰馬上所用的長兵器,刀槍劍戟、斧鉞鉤叉,凡是帶長柄的長兵器都包涵在內;而最后的劍,并不是指普通的長劍,而是指短劍,長兩尺、寬兩寸,大小與匕首相似,簡單地說就是副武器,基本上每一個士卒腰間都配置著這么一柄短劍,用來應付突發情況。
其實按理來說,在漢朝的正規軍中,普通的士卒也被要求掌握這些,尤其是精銳,就拿陳驀所碰到過的三河輕騎來說,他們日間的操練便是這些。
那么要問武將與士卒的區別在哪呢?
難道是基本功的扎實與否?
當然不是,作為武將,除了要掌握弓、騎、槍戟、劍之外,還要掌握一門特殊的技藝,那就是氣。
氣的說法,最早來源于道門,講究天地萬物都有靈氣,這氣代表的就是生命力,尤其是人,打個比方,古語有句話叫酒色財氣,其中氣所代表的圖案,那就是人。
在武人中,氣又分兩種,一種是外息、一種是內息。
外息指著是衍生于人體內負面情緒所滋生的暴戾氣息,大多被稱為殺氣、戾氣、煞氣、戰氣等等,顏色呈黑色,形狀為霧狀,性寒,主陰,但凡征戰多年、手中殺戮過多的武人,這種氣就愈加明顯,而且,這種氣一旦離開人體,便無法再回去,也無法消除,只能依附在人身體表面,但是依靠它,武將便能夠施展一些超越人類認識的武技,就好比孫堅曾用過的崩勁、斬鐵、附武、剛體等等。
而內息指的就是正統的氣,也就是指元氣,顏色呈白色、無形,性熱,主陽,這種氣只有扎扎實實練武才能得到,沒有絲毫僥幸,這種氣無法離開人體,一旦離開人體便會消失,它的作用,是能夠讓武將施展一些特殊的技藝。這個暫時不提。
戾氣主外,元氣主內,兩種氣息的作用大不相同,而最大的區別就在于它們的負效,如果把元氣看成是可以讓一個人活血化瘀、增壽延年的良藥,那么戾氣就是一柄雙刃劍,但凡戾氣過重的武將,性格會逐漸變得暴戾,嚴重些的甚至會因此產生幻覺、神智錯亂,畢竟戾氣大多是由殺戮中獲得,按著道門的說法,這就是孽!
除此之外,武人又有元、精、氣、力的說法。
元指陽元,簡單地說就是指陽壽,之所以要提這個,是因為有些武人掌握著一些禁忌的技藝,以折壽減元為代價,做到一些平時做不到的事,還有就是陳驀所吃的藥丹,也歸在此類。
精,指的是精血,正規地說是心口的那幾滴血,但是一般都是泛指人體內的血,因為武人有些招式,是需要消耗氣血才能施展的。
而力便是泛指武將的體力,雖說它排在最后,但是所占的分量卻絲毫不輕,畢竟再強的武將,一旦耗盡了體力,也不會再有任何作為。
值得一提的是,元、精、氣、力可以按次轉化,化元為精、化精為氣,化氣為力,但是其他三樣可以借調養恢復,唯獨元、也就是陽壽是無法恢復的。
最后一個,也就是孫堅與波才曾經施展過的,由戾氣凝聚成形的兇獸,孫堅的一頭黑紋灰虎,而波才的則是一條三爪蛟蟒,按著武人的說法,這叫本命。這里暫時不提。
言歸正傳,當陳驀再次睜開眼睛時,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榻上,他有心想起身,但是才一動,他就感覺渾身上下劇痛不已,僅僅是一動脖子,就疼地讓他倒抽一口冷氣。
不過那陣劇痛,倒是讓陳驀明白了一件事,他還活著。
就在陳驀暗自琢磨的時候,他忽然聽到一陣腳步聲,隨即,在他的面前出現了一位灰發老者,留著長長的灰胡須,俯著身望著陳驀,笑呵呵地說道,“醒了?”
望著老者那笑呵呵的表情,陳驀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尷尬,訕訕說道,“啊…是啊,是…是您救的我?”
“除了老朽,這屋里還有人么?”
陳驀尷尬地笑了笑,訕訕說道,“多謝老人家救命之恩!”
原本是感激之詞,沒想到那位老者一聽,眉頭頓時就皺了起來,咳嗽一聲說道,“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老朽今年三十有九,還不到那不惑之年,當不起老人家這個稱呼!”
三十九?
望著老者那滿頭的灰發、滿嘴的灰須,陳驀有些傻眼。
這像是三十九么?說九十三倒是能信,再說了,誰三十九就自稱老朽來著?
似乎是看穿了陳驀的心思,老者沒好氣地瞧了他一眼,隨即伸出一只手搭著陳驀的脈搏,說道,“小子命很硬啊,當時你身受重傷、命垂一線,自從老朽把你帶回來,你整整昏迷了三個月,好幾次老朽眼瞧著就不明了,沒想到你又挺過來了…”
陳驀一愣,驚聲問道,“三個月?”
“別動,”老者一把按住陳驀,皺眉說道,“老朽剛給你接完骨,千萬不能動…”
“三個月…”陳驀喃喃念叨著這三個字,腦海中不由浮現出張素素那姣好的面容,想著想著,他忽然感到頭部一陣劇痛。
老者顯然是瞧見了陳驀的不對勁,搭著陳驀的脈搏,搖頭說道,“小子,你吃了張寶研制的丹藥,對吧?”
陳驀愣了愣,問道,“您知道?”
“曾經在鉅鹿時倒是得到過一粒,為了明白藥理,老朽也嘗了嘗,那可不是什么好東西,傷身傷神不說,還折陽壽…”
為了明白藥理嘗了嘗?陳驀算是明白這位老者為什么今年才三十九就一副蒼老模樣了。
“吃了幾粒?”老者問道。
陳驀想了想,就實說道,“七粒!”
“七…七粒?”老者猛地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望著陳驀,愕然說道,“小子你不要命了?七粒,至少減你幾十年的陽壽,這種旁門左道的東西沾不得!”
陳驀苦澀一笑,也不答話。
見陳驀不愿細說,老者也不追問,搖頭嘆了口氣,半瞇著眼睛搭上陳驀脈搏,隨即點點頭,說道,“唔,脈象倒是平穩了些,回頭老朽再給你配幾貼藥…”
望著老者眼中的關切之意,陳驀心中微微有些暖意,感激說道,“多謝老人家,不知老人家怎么稱呼?”
老者眼睛一瞪,隨即似乎是瞧見了陳驀眼中真摯之意,哼哼兩聲,說道,“老朽姓華名佗…咳,今年三十有九…”
華佗?
東漢末年的神醫?
陳驀愣了愣,連忙說道,“多謝華老救命之恩!”
“…”
老者張了張嘴,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好好歇息,千萬不要亂動,要是接岔了,那可麻煩!”
“多謝華老!”
“哼哼!”華佗哼哼著出去了。
在此后的三個月,陳驀一直躺在榻上無法動彈,畢竟他全身骨頭碎裂,能活著就是個奇跡了,他唯一能夠做的,就是與華佗閑聊。
但是華佗對其他事又不怎么敢興趣,聊著聊著就聊到了陳驀的身體狀況上。
按著華佗的說法,張寶的丹藥確實是害了陳驀,但是呢,也算是救了他一命。
因為與孫堅戰斗時,陳驀抱著置之死地的心一口氣就將最后五粒藥全部吃了下去,便是那股藥效,再加上華佗的細心料理,才讓身受重傷的陳驀勉強支撐到今天,要是換做普通人,早就咽氣了。
而且按華佗的說法,因為那些丹藥的原因,陳驀新長的骨頭要比普通人堅硬,氣脈也要比普通人寬敞,唯一的害處,便是陳驀的陽壽因此大大受損。
要說還有,那就是陳驀的外息過重,外息就是戾氣,張寶的丹藥以及對孫堅的恐懼都大大刺激到了陳驀的負面情緒,以至于陳驀的戾氣甚至比一般的武將還要濃厚。
這可不是一個好現象,因為戾氣是一柄雙刃劍,能傷到別人的同時還會傷到自己,尤其是對陳驀這樣毫無根基的人來說。
但是不管說,陳驀算是活下來了,以往他總認為生死無所謂,但是直到被孫堅殺死過一次后,他的想法漸漸改變了。
足足三個月,陳驀全身的骨頭才徹底長好,就當他在華佗的幫助下緩緩地走出屋外、恢復身體期間,天下發生了一件大事。
建寧六年十月,漢左中郎將皇甫嵩與黃巾之首張梁戰于廣宗,大破敵軍,斬殺張梁及三萬多人,焚燒車輜三萬多輛,此時張角早已病死,被破棺戮尸,運首級回京師。
十一月初,皇甫嵩與鉅鹿太守郭典攻打下曲陽,成功斬殺張寶,俘虜十多萬人。
隨后皇帝劉宏上表蒼天,述說剿滅黃巾的功勛,又將建寧六年改為中平元年,至此,黃巾之亂乃平,雖然還有些黃巾余黨仍在各地作亂,卻無法再撼動大漢根基。
大漢,氣運未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