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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蘭笙卻笑,“五哥長高了么,”又比劃了一下,“你看,你如今只到五哥鼻下這樣高了。”
明思深深地吸口氣,用另一只手手胡亂地抹了把淚,才看著納蘭笙問,“五哥,這里冷不冷?吃的東西如何?你身子可還好?”
一口氣問了幾個問題。
納蘭笙彎唇一笑,眉眼柔和地點了點頭,“我一切都好。”回頭望了一下,“昨日又送了新的棉被和褥子進來,我說想看些書,今日又有人送了書過來。”
明思順著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只見那褥子和棉被果然是嶄新的,心里稍稍安心些許。
“今早還有人請了大夫來替祖父看診,一個時辰前,喝了藥,才歇下。”納蘭笙含笑道,“莫擔心,我們都好。”
明思點了點頭,也不揭破,只道,“五哥,你耐心些,我會想法子的。”
納蘭笙一怔,旋即自然,憑他對明思的了解,自然知道明思不會輕易放棄。
可他這一年多,游走天下,眼界開拓了,人也成熟了。對眼下的局勢,他心里是一清二楚。之前元帝來過一回,他也看出元帝似乎并未有立殺之心。但是,他更明白,自己和祖父想要活著走出這個監牢,幾近登天。
明思重情,定然不會罷手,可他卻不愿明思做那無用之功。
垂眸淡淡一笑,他輕輕道,“六妹妹,祖父同我心里早有準備,你勿須為我們多費心。今日能再見,五哥心里已是極歡喜。”
明思深深地看著他,“五哥。若是能出去,你能放下對那元帝的恨么?”
納蘭笙面上一愣,有些不明白,垂眸想了想,“六妹妹此話何意?”
到了這時候,明思也不遮掩了。看著納蘭笙的雙眼。輕聲道,“我想說的是,兩國之爭,本無對錯。大漢此番的覆滅。真的是氣數所致。西胡而今大勝,迄今為止,并未擾民。兵將們的傷亡乃是無可奈何。只要有戰爭,這種傷亡就避無可避。所不同的是,如今敗的是漢人。勝的是西胡。我知道五哥心里不好受,如果有選擇,我也希望勝的是咱們漢人。可是如今,事已成定局,你我都無力回天。而今,我只希望我的親人都好好活著,希望天下老百姓的日子能好過些。五哥。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納蘭笙臉上的笑意慢慢斂起,沉默了須臾。語聲低沉,“六妹妹的意思,我都明白。可是,我心里過不了那道坎兒。我同殿下一同長大,我知道他的心思。我知道他花了多少心思去學,去想。我們一共商議過,他常常也會說些將來的事兒――”頓住,哽咽,“可如今,一切都沒了。他原本可以的,我只恨老天為何不給咱們多一些的時間…”
對于司馬陵心中的藍圖,沒有人能比他更了解。
司馬陵為人孤傲,自小,除了他和秋池,身邊再無他人親近。而秋池為人寡言,且經常要往來蒼郡,故而,真要算起來,還是他同司馬陵溝通最多。
司馬陵雖也不大愛說話,但這么多年相處下來,就算只言片語的,累積下來也是聽了不少。
何況,不說司馬陵,就是他自己,心中如何又能沒些宏圖大志的遠望…
而今,一切皆成泡影。
所以,他才那般的恨納蘭明汐!
納蘭笙此刻的心情,明思也是能體會。他同司馬陵的情誼堪比手足,如今到了這種地步,他若能即刻放下,那就不是那個赤子情懷的納蘭笙了。
想到那個瓊枝玉樹一般的男子,明思輕輕垂了垂眸,靜默了片刻,抬眸起來,眸色輕柔,“五哥,世事多變,許多事都不會跟著咱們的想法去發展。于人是無常,于國也是一樣。自古以來,起落覆滅都常有。如今,不過是咱們恰好趕上了。咱們做到自己該做的,盡夠了力,還是改變不了,就不該強求。而今,司馬皇室雖不在,但咱們漢人還在。國會滅,但只要人在,很多東西就會代代流傳下去。這滅的,只是形,但這魂還在。”
納蘭笙神情一怔,抬首定定,眸色幾變,似有所思。
牢房中并無他人,明思左右看了一眼,靠近了柵欄,壓低了聲音,“五哥,咱們漢人人多,無論哪一面兒,咱們都比胡人更先進。這日子長了,日后胡人定會被咱們影響。”
納蘭笙面色一亮,明思淡淡一笑,“五哥,有句話你興許不會喜歡聽。可我卻還是要說。這天下,并非是哪一個人的。如同前朝被司馬氏傾滅一般,自古帝王無不想千秋萬代,卻是絕無可能的。如今,不過是被咱們趕上了。我希望五哥莫要再拘泥,人應有大志。事到如今,為何不將眼光放長遠一些。即便不能協助殿下完成宏圖大志,但咱們可以立足百姓間,五哥原先做的那些,其實也是為了幫助百姓。而今天下漢族百姓,人人心中慌亂。若真是兩族對立,百姓的日子必將困苦。而且,倘若胡人真個限制百姓讀書,那才是影響千秋萬代的大事。”
頓了頓,明思深深地看著納蘭笙,“五哥,你能做的事還有很多。為一人,乃小義,為天下,才是大義!”
牢房大半深入地下,只一洞日光瀉入,幽暗森冷中,惟有桌上微弱油燈顯出一絲溫暖。
在這清幽清冷中,明思的眸光柔和而清亮,無言地透出一種溫柔的堅定。
這種堅定慢慢地滲入納蘭笙的心中,讓他似乎有種豁然明了的感覺。
雖然心里還是有些接受不了,但他的眸中卻現出了一抹深思。
明思的話,似乎在他的眼前開了一扇門,讓他的心有些躍躍而動。
明思未有再言,只靜靜地看著他,讓他自己去想。
她相信。憑納蘭笙心中的那股俠義之情,憑他那赤子心懷,他最終是能明白她的意思的。
黯淡的光線中,兄妹二人隔著那兒臂粗的木柵,靜靜站著。
兩只手還握在一起,未有分開。
明思一手扶住那柵欄。用柔和的目光定定地看著納蘭笙。用力握緊他的手。
“為一人,乃小義,為天下…才是大義…”納蘭笙輕輕自語,念了半晌。忽地抬首起來,“六妹妹,如今外間情勢如何?”
他的神情平靜了下來。話聲也十分平和。
明思眼底笑意閃過,笑了笑,低聲道。“不大好。如今西胡貴族大多贊成兩制,咱們漢人的處境,有些堪憂。”
無論如何,能讓納蘭笙尋到新的信念,這總是一件好事。
納蘭笙面色一變,沉默了須臾,“此事。怕是不會由咱們做主。”
明思微微一笑,“嗯。確是不易。不過,也并非全無希望。”停住,靠近低聲,“那元帝心里似乎并不贊同此制。”
納蘭笙微微一愣,“他不贊同?為何?”
明思笑看他,卻不說話。
納蘭笙呆了片刻,垂眸想了想,片刻后,抬首起來,“六妹妹,你怎知曉這些?”
雖只接觸過一回,納蘭笙也能看出,那元帝心機深沉,絕非善與之輩。
帝王之思可算是絕對的機密大事,何況,還是眼下這等局勢下。納蘭笙不覺疑惑,明思是如何能得知?
明思笑了笑,“這些就說來話長了,眼下也不是時候,來日再同五哥詳說。今日來,便是希望五哥能放寬些心,若再有機會見那元帝,五哥不妨先放下成見。無論如何,只要他未有傷害咱們漢人百姓,那么,他還是值得一敬的。”
納蘭笙輕輕笑了笑,搖首道,“我于他而言,不過是螻蟻。上回來此,大概也是心情好,瞧個稀奇。如今,他連我們生死都不看在眼里,又豈會再紆尊屈貴?”停住,慢慢地松開明思的手,唇邊笑意雖淡卻誠摯,“六妹妹的意思,我都明白了。可如今這局面,五哥心里也是清楚。六妹妹的心,五哥已經明白。不過,人力終有盡,六妹妹勸五哥想開些,五哥也望六妹妹想開些。人生百年,終有一死。當日之言行,五哥終生不悔。心里只羞愧竟然同她同為一胞,納蘭府數百年門風,一日盡喪。”
明思眉頭微蹙,剛想說話,納蘭笙抬手攔住她,“六妹妹你不用說。我心里極是清楚。納蘭府出了這樣的一個子孫,何人還能看得起納蘭府?漢人自不用說,大家雖是歸順,卻也是無奈。但她做下這等行徑,卻真真是賣夫賣祖,門風喪盡。”頓住,譏誚的一笑,“這幾月,每隔幾日天亮,咱們府墻內都有人扔那臭了的瓜果進來。”
明思不由一愣,納蘭笙垂眸而笑,“這是大哥同我說的。”
明思只能默然。
納蘭笙譏笑了片刻,頓住,“別說是漢人。就算是胡人,你以為他們心里就能看得起咱們么?你可知,她當日盜了龍符開了宮門后,還向那睿親王獻媚――只差未親口說出那自薦枕席之言!”吸了一口氣,面色一片冷意,“咱們納蘭府數百年的名聲,就被她一人一朝喪盡!甚至第二日,那市井中都有人編了俚語來唱說咱們納蘭府!”
這些情形,明思還真是不知。
沉默了許久,明思才輕聲道,“她一人做下的事兒,不該由咱們全府來承擔。更犯不著用自己的命去替她償還。”
納蘭笙平復了下情緒,頷首笑道,“好了,五哥明白。這里頭陰冷,你還是趕緊回吧。”
今日能再見明思,他已于愿足矣。
明思點了點頭,該說的已經說完了,余下要做的事還多,不過如今也不便對納蘭笙說道。
再囑咐了幾句后,明思才戀戀不舍地同納蘭笙道別。
納蘭笙含笑頷首,“好了,五哥知道了。放心,你五哥不會尋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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