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6章 智者
月亮船靠岸的圣山一偶，有個簡陋的船塢。可供船只暫時停靠，在船塢的一端是個石灘，溪水撲打著黑色的石礫，也把上面堆放著一些船只殘骸侵襲得變成塊塊爛木。看著這些船只的殘骸，黑梟說：“這條河道并不太平，河中一些暗穴與圣湖相通。有時候，一些東西會通過那些暗穴進入河道。它們會攻擊船只，所以這時候，當一些船只飄到這圣山腳下的盡頭時，往往船上空無一人。”
“朝圣者無論死在河中還是跌落山谷，都被視為回歸圣山的懷抱。所以每年死難者眾，卻仍然有人發起朝圣之旅。”黑梟跳上了船塢，幫忙將船固定在附近。
零亦下船，跟在黑梟身后。兩人離開船塢，繞向圣山的南側，那里是前往圣廟的起點。黑梟一邊走，簡單地給零介紹著這片地方的歷史。圣山其實是影族的發源地，根據影族的記載，他們來自于圣山山底，穿過腭牙之門來到地面。成為當時黑色大地為數不多的幾支氏族之一，之后在圣山周圍生活。十年后，這片大地的氏族如雨后春筍般冒了出來，也開始有氏族留意到影族的存在。
開始，因為影族人數稀少，不少氏族打著將他們并攏的算盤。然而影族人數雖少，成年戰士卻人人都是高階強者。影族戰士守護著村子，擊退了好幾波其它氏族的攻擊后，族長看到了影族的隱患。他們的高階戰力在當時的黑色大地無人能敵，但缺少中下階的戰士，這將使得影族無法發展壯大。
于是族長以黑色之神的種子及圣藥作為酬勞，開始招募一些強大的氏族成為影族的護衛。由此漸漸的改變了當時黑色大地的混亂格局，十支強大的種族靠攏在影族身邊。他們將影族所在的附近山峰套上了圣山之名，并日漸將其神圣化，從而潛移默化地讓所有氏族有了一個共同的信仰。
接著才衍生了那一系列與圣山有關的東西，例如圣廟、圣湖以及神圣之地哈喀拉等。可以說，黑色大地所有異族的共同信仰，皆起源于此地。
“那么簡單來說，就是你們和其它幾支強族杜撰出這所謂的圣山圣地來，目的則是便于管理其它氏族？”零的語氣里有淡淡的嘲諷。
黑梟淡然道：“你們人類不也是這樣？給統治者套上一層神性，使人民有所信仰，這樣管理起來事半功倍。說起來，我們這一套還是跟你們學習的。”
零笑笑不答，人類的歷史，其時間橫跨度是異族的千倍萬倍。這其間自然也有過類似的模式出現，如果以此去譏笑黑梟等人的做法，無異于五十步笑百步。
“不管如何，你得承認。有了共同的信仰后，這片大地的氏族才能夠團結起來，而非一盤散沙。否則，我們又拿什么來對抗你們人類的入侵？”
“打住，那只是黑暗議會的所為，別把他們的作為上升到全人類的高度。”零揮手道。
黑梟聳肩，笑道：“人類與生俱來的侵略性，并沒有因人而異。黑暗議會只是做得比別人早而已。”
兩人閑聊間，已經來到圣道的起點。圣道是山峰間那些斷續的階梯總稱，是異族人終極的朝圣之路。不過現在，圣道的入口處被幾個異族人擋住。其中一個形若蛛人，雙手分持長戟和短槍，神色桀驁。看到他的時候，黑梟微微皺了下眉頭，輕聲對零道：“那是紋蛛氏族的戰士，也是圣廟護衛的隊長。他叫卡迪奧，是個麻煩的家伙…”
在零兩人自山道轉出之時，名為卡迪奧的護衛隊長也看到了他們。并且將目光落在零的身上，那類人的臉上立刻露出一道輕蔑的笑容，于是零知道麻煩是沖著他來的。
此刻，圣廟之上。有兩道身影正立于那無墻柱廳的邊緣，下方，是幾乎垂直的陡峭山壁。從這個方向看去，哈喀拉城只是一片白斑。而更多的，則是一片黑色的大地。
兩道身影，一者矮若侏儒，頭大身小。那顆碩大的腦袋上斑紋遍布，三顆眼睛呈品形排列，幾乎占據了大半張臉孔。沒有鼻子，只有幾個小孔似乎是呼吸器官，一張裂至耳根。長著如同精靈般尖尖的耳朵，左邊的長耳上串著一排耳環。
侏儒身上套著件灰樸樸的長衣，看著就像胡亂將兩塊布片套上身上，并用一根繩子充當腰帶系緊似的。長衣拖地，看不到腳，而一雙三趾怪掌則負身于背后。這侏儒般的異族長老，看向山下的目光充滿著若有所思的表情。
這是索多族的族長韋格，索多族和桑德族都是黑色大地出了名的矮子一族。不同的是，桑德族幾乎都是心靈手巧的工匠，而索多族那天生異常巨大的腦袋，使得他們的精神力要比尋常異族強大百倍，因此不乏感知域的能力者。而且那大腦袋，也讓索多人要比其它異族人聰明得多。
韋格既是族長，也是圣廟長老之一，更是被稱為智者的存在。圣廟的幾次重大決議，都有韋格的身影參與其中。在韋格旁邊的，則是另一位長老，也是紋蛛族的族長潘森。
紋蛛族有著類人的上半身，以及蜘蛛般的下半身。他們天生行動敏捷，能夠在大多數地形中戰斗，是優秀的戰士。圣廟因為環境特殊，所以守衛長年由紋蛛族的戰士擔任。也只有他們這種可以在垂直山壁自由上下的特殊種族，才能夠保護圣山的每個角落。
“我聽說，巴金他們在血領圍剿那個人類魔鬼，卻最終以失敗告終。非但賠上數百戰士的性命，連金剛也犧牲了。”韋格的聲音低沉無比，如風從山谷中穿過留下的回響。
潘森的聲音則古怪難聽，事實上紋蛛人有著類人的上身，可卻沒有像人類一樣的發聲器官。他們的聲音更來像是腹語，由腹部幾塊特殊的肌肉運動而模擬出聲音來：“若非我族戰士要守衛圣山，否則，那夜的結局就將改寫。”
韋格微微一笑，這紋蛛族從上到下都是如此驕傲。他沒有反駁什么，只是淡淡地說：“巴金在一年前已經晉級十階。”
“什么？”潘森目光流露出驚駭之色：“為什么我沒有聽說這事？”
“他一向低調，你又不是不知。這還是用我的能力才感應出來的，巴金他藏得很深。而我聽說，他在血領一役，已經全無保留地出手。”韋格說完，額頭上那只眼睛看向了潘森。
潘森臉色數變，最后嘆道：“那樣說來，這個惡魔應該是十一階。見鬼了，竟然有十一階的人類跑到我們的領地來。”
“有一點需要注意的是，在巴金他們出手之前，那個魔鬼已經被我們的百戰勇士重創，所以巴金才會認為，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韋格慢條斯理地又拋出一個重磅炸彈。
潘森臉色古怪地看向這個侏儒長老：“那豈不是說，那個所謂的百戰勇士也是十一階？”
“只是聽說而已，消息是黑梟傳出來的。可你不覺得，黑梟這次過于熱心了嗎？為了一個人類，輕易不下山的他卻巴巴地趕去阿薩克人的村子。”韋格笑了起來：“說起來，咱們好像很久沒有看到其它的影族人。這兩年，影族的一切事務都是黑梟在處理，這點很奇怪。”
“你的意思是，那個傳聞或許是真的？”
韋格點頭：“黑梟他們，估計觸犯了禁忌。濫用了黑色之神的種子，導致影族人發生了某種不可逆轉的變化。但阿曼達少爺的到來，卻給了黑梟一線希望。阿曼達他們那個銀色游騎，不是服用了圣藥，卻最終被那位百戰勇士救了回來。黑梟應該是聽聞了這個消息，才趕去和人家見面。”
潘森覺得頭大，他搖頭說：“這樣的話，黑梟和那個百戰勇士應該達成了某種協議。”
“應該是這樣，那位勇士不是提出想見識影族的黑暗之神嗎？但要開啟腭牙之門需要我們圣廟長老同意，黑梟和他達成的協議，大概是幫助他通過圣廟的決議，而換取對方救治影族的條件。”
“我明白了，所以你才要讓卡迪奧去阻止那個所謂的百戰勇士上山。”潘森臉上也露出了笑容：“如果影族就此沒落，那么我們就可以通過黑梟來控制黑暗之神，甚至每年的種子分配權了。”
韋格搖頭：“不，我讓卡迪奧故意阻攔并不是為了這一點。只是想確認下，那位勇士的實力到了哪個水準。”
“你不覺得，我們需要一把刀嗎？一把足夠鋒利的刀，來替我們干掉那個人類魔鬼。最好，他們兩敗俱傷。”
山腳下，黑梟上前喝道：“卡迪奧，你干什么，快點把路讓開。”
“原來是尊敬的黑梟長老，您的話，自然暢通無阻。”卡迪奧打了個手勢，然后和幾名紋蛛戰士往旁邊退開，讓出路來。
黑梟冷冷朝他看了眼說：“你想說什么？”
“我的意思很明白，您可以過去。至于他么…”卡迪奧看向了零，意有所指道：“在圣山的歷史上，還沒有過讓一名人類通過的先例。我身為圣山護衛的隊長，自然不能夠壞了規矩，你說是嗎？”
“他不是普通的人類，他是阿薩克人承認的百戰勇士。不只高格認可他，就連巴金他們幾位族長也承認他的身份！”黑梟拿出了巴金等人的信物。
卡迪奧瞄了一眼，冷笑道：“可在這其中，我沒看到潘森族長的信物。也就是說，至少我們紋蛛族沒有承認。”
黑梟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這時零卻說道：“看來這位守衛隊長想掂掂我的份量，是這樣嗎？卡迪奧隊長。”
“給你個優惠，人類。”卡迪奧重新回到圣道的正中：“只要你能從我身邊經過，就算過關。不過我看你那樣子，大概只能從我腳下爬過去。當然，如果你這么做的話，我也可以當你過關的。”
他笑了起來，其它幾名紋蛛戰士也跟著哄笑。紋蛛人本來就體格高大，而卡迪奧又是格外出眾者。他那些節足撐起身體的時候，足有三米多的身高。往圣道中間這么一站，幾乎沒有任何空間可以通過。要經過卡迪奧，那么就只有從正面擊敗他。
卡迪奧可是名九階！
零聳聳肩膀道：“只要到達你后面就行了吧？”
“沒錯，就是那樣。”卡迪奧故意撐開節足：“我個人建議，你還是從我下面爬過去。”
零笑了笑，如同散步般往前走了一步。可人卻在卡迪奧眼中消失，再出現時，已經在卡迪奧的身后。在場的紋蛛戰士不少，卻沒人看到零是怎么移動的。他像是一步就到達卡迪奧身后，其間卻全無高速移動的破空聲。
卡迪奧的臉拉了下來，臉上的笑容變得僵硬。他知道自己被耍了，護衛隊長緩緩轉身，沉聲道：“空間類的移動嗎？”
零點頭，再往后一退，又出現在之前的位置：“算了，用這種取巧的方式想來你也不會承認。還是從正面把你擊倒好了，這樣，你們就不會有意見了吧？”
卡迪奧轉身，森然道：“你這是在找死！”
“姑且看看誰找死？”零俯身，沖前。身上空能石塊塊翻出，能量威勢暴漲，瞬間周遭的空間生出潮音雷鳴，那是能量互相碰撞的聲音。
圣廟之上，韋格和潘森已經轉身要返回廳柱深處。索多族長全身一震，接著潘森也有所感應，兩人同時撲向大廳邊緣處。韋格顫聲道：“這股氣息不是卡迪奧的。”
“當然，他的力量還沒有強大到這種程度…”潘森苦澀說：“是那個人類的，該死，這就是十階的力量嗎？”
“不不不，那個人類的力量不止如此。我可以感覺到，他沒有動用全部的能量。這下沒錯了，他也是十一階…”韋格頓了頓，臉上出現一個燦爛的笑容：“這真是一把好刀啊。”
圣山下，零一拳往卡迪奧砸去。拳頭上泛起片片金色的光焰，拳鋒處更是一團明亮的金色光芒吞吐不定。空氣中帶起了高亢的尖嘯，宛若重炮炮彈破空而至般，朝著卡迪奧當胸推去。
卡迪奧的瞳孔中只余零拳頭那團光芒，在那其中，他感受到無法想像的毀滅性力量！他本身便九階，可面對這團狂暴的能量時，卡迪奧卻如同面對一個巨人的孩子般無助。他一咬牙，周身能量勃發。從身體中泛起灰白色的光芒纏繞到長戟上，接著狂嘯一聲，戰戟向零的拳頭點去。
零淡淡一笑，拳鋒突然加速印上卡迪奧的戰戟。拳戟相撞之處爆起一團白光，白光方起乍縮，接著以拳戟為中心炸起一圈強烈的沖擊波，吹得四周的紋蛛戰士不由自主地緊緊貼到山壁上。
卡迪奧的戰戟節節炸裂，千絲萬縷般的金色絲線沿著戟身逆流而上，最終把僅余的一截戟身也在卡迪奧的掌中炸裂。卡迪奧只覺猶如一團火焰在手掌中爆炸般，震得他手掌皮膚裂開，彈出絲絲血線。而爆炸的巨力，更是撞得他人向后滑。哪怕蛛身的節足釘進了地面，仍給推得后滑數米，拉出數道煙塵，在地下留下了深刻的劃痕。
零這時才收回拳頭，身上的空能石收回，能量和威勢下降，又恢復到之前貌不驚人的水平。
卡迪奧臉色不斷變化，他感覺得到，在零擊中他長戟的聲音。拳鋒做出了些許偏移，這讓攻擊的重心轉移，可以說戟尖只是被拳頭擦到。這意味著卡迪奧承受的壓力大減，否則若拳鋒正中戰戟，就不是長戟炸飛，手掌震傷這么簡單了。
以十階強者的技藝，自然不可能出現攻擊重心偏移這樣的低級錯誤。那只能說明零是故意的，這讓卡迪奧雖然輸了，但不至于輸得那么難看。卡迪奧嘆了口氣，收起之前的桀驁神色，朝零點頭道：“我輸了，輸得心服口服。現在我相信，你是真正的百戰勇士。也只有你這樣的強者，才配得上如此封號。”
舉起短槍，放到自己的胸前，卡迪奧低下了頭。其它的蛛人戰士也紛紛效仿，把手上的兵器貼到胸口，再朝零低頭。黑梟拍拍零的肩膀說：“這是紋蛛氏族對強者以示尊敬的禮儀，現在你應該知道，為什么我那么在意你的傷勢能夠恢復了吧？唯有純粹的力量，才能讓高傲如卡迪奧者折服，其它一切都是空談。”
零無奈一笑，這個時代，不管人類還是異族，無不信奉力量為尊。也只有強大的力量作為后盾，才能讓自己的一切想法變成現實。
紋蛛戰士讓開了圣道，零抬頭看去。圣山巍峨，壁若千仞。要上得圣廟，看來也要花費一番功夫。
“走吧。”黑梟已經一馬當先往圣道而去。
當兩人上得那位于半山腰的圣廟柱廳時，已經是兩個多鐘頭后的事。饒是零這樣的強者，攀上圣廟也著實花費了一點功夫。圣廟之上，韋格和潘森早侯在一旁。零和黑梟進入圣廟時，韋格迎了上來，笑容滿面地說道：“太精彩了，不怕是阿薩克人認可的百戰勇士。你對決卡迪奧的那一拳之姿，必將留在這片圣地的記憶之中。作為第一個踏足圣廟的人類，我僅代表圣廟的諸位長老歡迎你…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