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縱橫(四下)
一個半月前,二人還都是無拘無束的綠林好漢,此番再度于戰場上重逢,卻一個成了晉綏軍的營長,一個成了八路軍的騎兵教頭,想想昨 ,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你剛才.......”比起感慨世事無常,周黑炭更關心的是趙天龍先前縱馬踏陣時采用的戰術,斟酌了一下,賠著笑臉請教:“剛才你收拾鎮國公時用的招數是跟誰學的,看起來可真過癮。”
“我師父。”趙天龍笑了笑,低聲回應,隨即將目光轉向戰場西北側,那邊的白胡子匪幫已經逃得干干凈凈,然而先前氣勢洶洶準備給白胡子匪幫攔腰一擊的援軍,卻遲遲沒有趕到,反而聲勢比先前突然變弱了很多,連戰馬踏起的煙塵都越來越單薄。
“這個,也是你師父教的。”周黑炭也意識到了 況的詭異,刀尖兒順著趙天龍的目光方向指了指,再次追問。
“這是張飛教的。”趙天龍丟下一句話,策馬向援兵方向奔去,留在戰場上負責斷后的鬼子兵已經被消滅干凈,掃尾的工作不需要他親自完成,而那支來歷不明的援軍,卻令他的心臟在 腔內狂跳個不停。
“張飛,你師父的漢人名字叫張飛。”周黑炭很沒眼色地跟上來,繼續刨根究底。
“三國演義里頭的張飛,當陽橋用疑兵之計嚇退曹軍那段兒。”趙天龍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用力磕打馬鐙:“駕。”
黃驃馬知曉主人心意,立刻四蹄撒開,風馳電掣向援軍沖去,周黑炭拉了一把沒拉住,皺著眉頭,低聲嘟囔:“糊弄誰呢?不想告訴我就直說,三國演義誰沒聽過啊!張飛什么時候使過計謀,。”
話音剛落,他腦子里突然有靈光一閃,策動坐騎一邊追,一邊大聲喊道:“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張飛在馬尾巴后綁樹枝那段,然后就是當陽橋上一聲大喝,嚇得百萬曹軍不敢過河,哎,你跑那么快干什么,你等等我啊!我還有話跟你說呢?”
趙天龍對來自背后的呼喚充耳不聞,此時此刻,他的眼睛里只有那支援軍,那支援軍隊伍正前方領路人,上次別后,本以為需要很長時間才能再相見,卻不料只是短短一個來月,那張熟悉的笑臉就又出現在了自己眼前。
“你,你怎么來了。”心臟跳得快時,男人的嘴巴就會變笨,一邊感受著血脈里的炙 ,他一邊語無倫次地喊道。
“你能來,我就不能來么。”烏齊葉特右旗的女繼承人斯琴策馬迎上來,笑面如花。
“我,我不是,不是那個意思。”趙天龍急得連連擺手:“我是,我是說,我是,我是,唉!我這.......”
“你們在流花河畔打敗小鬼子的事 ,旗里邊早就傳開了。”看趙天龍急得滿頭是汗,斯琴主動將坐騎靠過來,跟他肩并肩靠在一起:“老人們都覺得,小鬼子也就那么回事兒,所以就不再瞻前顧后了。”
“那就好,那就好。”趙天龍知道事 未必像斯琴說得那樣輕松,感動地伸出手去,將對方左手的無根手指輕輕握在掌心:“他們也是為了保全你父親的基業,有些話即便說得過頭一些,你別跟他們計較。”
“知道,管好你自己得了,就跟你多聰明似的。”斯琴輕輕白了他一眼,小聲數落,內心里終是覺得甜甜的,好像剛剛喝了一大碗蜜水般。
“嘿嘿,嘿嘿。”趙天龍訕訕地撓了幾下汗淋淋的后腦勺,不知道自己還該說什么才好。
“傻樣。”斯琴抽出手指,笑著在他胳膊上擰了一把,然后抬起頭來,從頭到腳仔細檢視他的每一寸肌膚:“就知道笑,人家大老遠帶著兵來幫你,也不說聲謝謝。”
“咱倆誰跟誰啊!”也不知道是突然開了竅,還是習慣使然,趙天龍終于說出了一句“恰當”的體己話,隨即,又慌慌張張地補充:“我是說,我是說,我心里頭知道你好,嘴上,嘴上就是不知道怎么,怎么說,才,才合適。”
“行了,心里知道就行了。”斯琴抬起另外一只手,輕輕擦去他額頭上急出來的汗水:“不用說出來,其實,即便你不說,我也知道。”
趙天龍飛快地收起刀,將斯琴的兩只手都握在了自己的掌心處,仿佛一留神,對方就又可能飛走一般:“我,我在游擊隊里邊過得很好,紅胡子很重視我!我,我現在是中隊長了,還是全隊的騎術教頭。”
“知道,我已經聽說了。”明白趙天龍這番話想表達什么,斯琴點點頭,低聲回應,彼此之間 份的巨大差異,一直是旗里那些老古董們反對她“下嫁”的理由,而現在隨著趙天龍的努力,這條看不見的鴻溝已經開始變淺,變窄,終究有一天會被兩人之中的一個輕輕松松地跨過去,然后手牽著手直到永遠。
感覺著掌心處傳來的柔弱與溫暖,趙天龍心臟也變得軟軟的,柔柔的,仿佛里面有一股溫泉在流,他無法用語言來描述這種滋味,只是笨拙地將斯琴的手按在自己的左口,那種溫柔又緩緩穿透他的肋骨,肌和皮膚,緩緩滲入斯琴的指尖,然后緩緩淌過對方的手指,胳膊和肋骨,滲入對方的心臟中,與里面的血液融合在一起,流遍 體與靈魂的每一寸空間。
雙胞胎姐妹荷葉與青蓮看到了,紅著臉退向了一邊,順手推開了幾個試圖上前跟趙天龍打招呼的小伙子,避免他們大煞風景,不放心趙天龍安全跟過來的幾名游擊隊戰士看見了,也笑著拉住了坐騎,目光里充滿了幸福的憧憬。
只有周黑炭,愣愣地站著距離趙天龍與斯琴二人不遠處,百無聊賴揮著鋼刀亂砍空氣:“呼呼,呼呼,呼呼”,砍了半天見二人還是膩起來沒完,重重咳嗽了一聲,撥轉馬頭:“嗯哼,龍哥,我就那啥,我就先回去了啊!白胡子和小鬼子估計不會這么認輸,我得趕緊回去盯著他們。”
被他拐彎抹角一提醒,趙天龍猛然意識到自己還有任務在 ,歉意地沖斯琴笑了笑,放開她的雙手:“仗剛剛打完,我得趕緊回去向王隊長繳令,你自己多加小心,附近說不定還有白胡子的潰兵。”
“我跟你一起去見王隊長。”隔了這么久才好不容易重新相聚,斯琴心里充滿了對戀人的不舍,反手抓住趙天龍的腕子,緊握不放。
“輕,輕點兒,有人看著呢?”趙天龍掙了一下,沒敢太用力,低下頭來,小聲跟斯琴商量。
“看就看唄,我都不怕,你一個大老爺們怕什么。”轉眼間,斯琴 上小兒女姿態盡去,代之的是一種女中豪杰的霸氣。
趙天龍愈發感到不好意思,低著頭,小聲提醒:“我現在是中隊長,手底下管好多人呢?讓他們看見我跟你拉拉扯扯,那多不.......”
“是我跟你拉拉扯扯,你想掙脫掙脫不了。”斯琴才不在乎多少人看,只要自己喜歡,就絕不輕易將手松開:“走吧,別廢話了,你又不是第一次被我抓著。”
“嗯。”無論是面對溫柔似水的斯琴,還是霸氣外露的斯琴,趙天龍顯然都沒什么辦法,只好認命地與對方挽著手,并轡返回游擊隊的陣地。
戰場已經被獨立營和游擊隊打掃干凈,確切的說,沒有什么需要打掃,鬼子和白俄匪徒撤得太“果斷”,人數又太多,獨立營和游擊隊追之不及,而留在戰場上打阻擊的十幾名小鬼子,根本不可能活著被俘虜,上百匹戰馬沖起了速度,即便是一頭熊也照樣踩成 醬,更何況東洋人一直以矮小著稱。
至于小鬼子和白俄匪徒倉皇撤退時丟下的槍支彈藥,自然是兩家二一添作五,不過如今的黑狼幫已經變成了正規軍,又剛剛抄了黑石寨里的鬼子軍營,眼界略微有點兒高,已經不太在乎敵人撤退時沒來得及帶走的那些破爛貨色,隨便挑的幾樣,剩下的就統統送給了游擊隊,把個紅胡子樂得合不上嘴吧,拱著手向周黑炭謝了又謝,仿佛欠了對方天大人 一般。
“你大老遠跑來幫忙,按道理,該我謝你才對。”周黑炭最是 面子不過,見紅胡子對自己如此客氣,心里頭登時覺得好生滿足,想了想,大聲宣布:“打黑石寨的繳獲,我還給你留著一份兒呢?前幾天因為怕路上不安全,就沒給你送過去,今天你既然來了,咱們就當面交割了吧,老九,一會兒帶幾個人去倉庫,把紅爺應得那份給他送過來。”
“哎。”李老九答應得非常痛快,眼睛卻如同進了沙子般向周黑炭眨個不停,扣著該分給游擊隊的繳獲不放,當初是彭專員的主意,如今獨立營剛剛與中統局的人交惡,按照常理,無論如何都不該再得罪軍統局派到草原上來的專員。
“彭專員也是這個意思。”該聰明的時候,周黑炭絕不裝傻,輕輕踢了李老九一腳,笑著補充。
“是啊!既然是兩家聯手對付本鬼子,就該互通有無。”彭學文笑呵呵地接了一句,快步上前,將手伸向紅胡子:“察北行政公署專員,彭學文,早就聽說過王隊長威名,今 一見,果不虛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