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山南山北(五中)
“嗨,嘖嘖!!”肖二當家放下漢陽造,懊惱地連拍自己的大腿,“我明明是瞄著靶心打的,誰知道這手一哆嗦,就歪到溝里頭去了!”
“我就說么?這槍得好好熟悉熟悉才能用!”見肖國濤的第二槍也脫了靶,大當家魏占奎的臉色終于好看了些,將手向下壓了壓,鄭重其事地總結經驗。“都別圍在這里!有五條槍呢。大伙自己分分組,輪流開槍,都好好摸索摸索這槍究竟該怎么用!”
“好勒!”眾莊丁們齊聲答應著,亂哄哄自行組隊練習打靶。頃刻間,清脆的槍聲便在山林間如爆竹一般響了起來,將整個山村的氣氛襯托得如同過年般熱鬧。
當晚,大當家魏占奎在臨時整做指揮部的古廟里擺開全豬宴,邀請上其他兩位副會長和老軍師魏丁,一道替二當家肖國濤把盞慶功。眼花耳熱之后,大伙對帶回來的槍支怎么分,也議論出了具體章程。六個中隊每個中隊先分下去二十桿漢陽造,誰也不準多占。剩下三十支則留在鐵血會總部,供新成立的總會直屬警衛隊使用。但具體到警衛隊長的人選,鐵血會的幾個大頭目們卻陷入爭執。按照駝背老軍師魏丁的意思,既然給宋司令官的信是張松齡所寫,這一個多月張副官為會里忙前忙后也立了不少功勞,那么警衛隊長的差事,就理所當然由他來做。可魏、魯、楊三位正副會長,卻壯起了膽子,先后對這個提議表示了反對。
為了保護各自的利益,原來根本尿不到一個壺里的魏占奎、魯方和楊大順三人,居然難得地沒有互相拆臺。而是一致認為,張副官有功雖然有功,但年齡太小,威望也不能服眾,做警衛隊長,實在提拔得太快了些!況且他還是一個外鄉人,誰也不知道他的具體根底。一旦把警衛隊這支重要的力量放在一個外來戶手里,大家伙兒的安全很難得到保證不說,底下弟兄們,也不會心服。
二當家肖國濤雖然是老軍師魏丁的女婿,在這個問題上,卻也不愿違心地給自家岳父提供什么支持。怕大伙把話說得太僵,影響了酒桌上的和諧氣氛。他站起身,先給在座的幾個同僚每人倒了一盅子白酒,然后笑呵呵地說道:“小張副官的確是個人才,這一點兒咱們誰也否認不了。咱們鐵血會呢,眼見著規模越來越大,也的確該有一個警衛隊來保護咱們的總部。旁的咱就不說吧,光是那四萬多發子彈,倒騰到外邊去,可是能換兩千多塊大洋呢。想想有兩千多塊大洋明晃晃地擺在倉庫里頭,我就睡不著覺!呃!對吧,這常言說得好,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著啊!”
他酒喝得明顯有點兒多,打了個飽嗝,繼續語無倫次地白話,“可這警衛隊長的人選呢,有沒有本事還是次要的,關鍵,他得讓大伙都放心,是吧。不過呢,話又說回來了,咱們這個小廟,如果拿不出點兒真東西來,想把張副官給留住,恐怕很難,真的是很難…”
翻來覆去說了半天車轱轆話,他等于什么也沒說。老軍師魏丁氣得鼻孔冒煙,將手往桌案上一拍,怒氣沖沖地打斷,“廢話,要不是看他是個難得的人才,老夫會廢這么大力氣留他么?說吧,你幾個到底是什么意思?!覺得誰比張副官更適合做警衛隊長,就直接提出來!”
“這個,這個…”魏占奎嚇得向后躲了躲,喃喃地解釋,“您老先別生氣么?我們只是說張副官不適合,又沒說要安插旁人?他小張副官要是咱們魏莊的人就好了,我肯定舉雙手贊成!”
“我們兩個,也沒有別的意思!”魯方和楊大順看了看魏丁的眼色,低著頭辯解,“甭說是魏莊,他是肖家莊,楊家莊,或者附近任何一個莊子的人,大伙知根知底兒,也就沒這么多麻煩了…”
“要不,咱們在魏家莊給他說個媳婦兒!”二當家肖國濤突發奇想,睜圓了肉泡眼向大伙提議。
此語立刻得到了其他三位正、副會長的轟然響應。“是啊,是啊,讓他入贅。入贅了之后,就不算外人了。咱們從會里頭拿錢,給他起三間大瓦房,再給他置辦二十來畝好地….”
“對,最好讓他今晚就入洞房,明天就懷上孩子,后天就生娃!”老軍師魏丁氣得又一拍酒桌,將筷子、酒盅震得上下亂飛,“你們以為是在買媳婦呢,生了娃就能把人給留下來?!”
惱怒歸惱怒,但是他也意識到,自己想扶植張松齡做警衛隊長的事情,恐怕是操之過急了。為了讓大伙心服口服,撈軍師只能退而求其次,“既然你們幾個也提不出更好的人選,那警衛隊長,就讓肖二子先兼著。張松齡給他做副隊長。原來給占奎當副官的差事,就先免了。反正占奎也不需要副官!”
“可不是么,我一個大老粗,哪需要什么副官啊!”魏占奎不敢出言反對,順著老軍師的話茬說道。
魯方和楊大順心里依舊覺得不妥當,但二當家肖國濤是個出了名的厚道人。讓他兼警衛隊長,總好便宜張松齡這個外來戶。雖然這會使得老魏丁在鐵血會里的地位更加無人能及。
只有二當家肖國濤,無意間撿了個大便宜,卻還不知道該感謝誰,擺動著雙手,連聲拒絕,“這可不成,這可不成,我的事情已經夠多的了。為了給會里頭弄這批槍,我一出門就是十好幾天,地里的莊稼活都耽擱了!”
“不用你親自盯著,你們家的長工也不敢偷懶!”恨他爛泥扶不上墻,老魏丁翻了翻眼皮,大聲呵斥。“如果大伙沒什么意見,這事兒就這么定了!剩下的那把盒子炮,也發給小張。人家本來做大事的人,留在咱們這里已經很虧了。”
“行,槍的事情,您老說的算!”
“應該的,應該的,他立了大功,理應受此重賞!”幾個正副當家笑呵呵地回應。
關于那把盒子炮的歸屬,他們誰都不怎么在乎。雖然這年代,腰里頭挎一把盒子炮,看上去著實威風八面。可那槍是出了名的難伺候,最大特點是沒準頭,槍口老往上跳。往往一匣子子彈全摟完了,對面的靶子上連個彈孔都看不見。天上過路的大雁,保不準倒會被敲下好幾只來!
“那就早點回去歇著!”老軍師魏丁心里頭不痛快,對桌子上的酒菜也失去了興趣。拔起腿,氣呼呼地往外走。走到門口,卻又皺著眉頭轉過身,“你們幾個,回去之后也仔細尋摸尋摸,若是真的有哪家的女兒看上去跟小張般配,就幫他張羅張羅。聘禮的事情好說,只要對方肯答應,無論他要多少,我老人家都給小張出!”
“您老放心,我們回去就張羅這事兒!”
“包在我們身上了!”
幾名正副會長大喜,笑呵呵地回應。
“都少喝點兒,別醉死!”老魏丁氣哼哼地罵了一句,臉上終于有露出了笑容。搖搖頭,晃悠悠地找張松齡斗嘴皮子去了。
畢竟答應過張松齡的事情沒能夠兌現,他心里覺得愧疚。所以今晚的“口水仗”未戰先怯,才幾個回合下來,就被殺了個丟盔卸甲。非但將給張松齡爭取來的盒子炮老老實實交了出去,還白搭上了一百三十發子彈。連同先前答應張松齡用軍餉兌換的那批,整整湊夠了二百發!折合五十斤豬肉還要多一些!
“你可省著點兒用!聽到沒?盒子炮的子彈很難買到,用完了,可就再沒有了!”見張松齡擺弄著駁殼槍,恨不得立刻出去打幾發的模樣,老軍師心疼地叮囑。
“知道了,知道了。我每天最多不超過二十發就是!”張松齡點點頭,有些不耐煩地回應。
“那明天記得找肖二子去報到。把警衛隊先拉起來!我已經跟他們幾個說好了,四個莊子里,最精干小伙子隨你們挑!”老軍師愛憐地看了他一眼,叮囑了語氣里帶著幾分不放心。
“知道了,知道了!您老早點兒睡吧!”張松齡目光盯著駁殼槍的彈夾,回答得心不在焉。
他根本不在乎當不當什么警衛隊長。于他來說,鐵血會的一切職務都是小孩過家家,即便面南背北,讓人三叩九拜,片刻之后也就煙消云散了,根本當不了真。還遠不及一把駁殼槍來得實在,至少,在將來某一時刻,能拿它替田青宇、韓秋、周玨他們幾個復仇。
“你們幾個不要著急,快了,就快了!”睡覺的時候,張松齡將駁殼槍放在枕頭下,望著外邊夜空中的星星說道。他不知道田青宇等人化作了其中哪一顆,但他相信,血花社的兄弟姐妹們,都在夜空中默默地看著他。看著他如何給大伙兒報仇,看著他完成他們未酬的壯志!
當天夜里,張松齡做了一個很刺激的夢。他夢見自己變成了一個神槍手,騎著高頭大馬,舉著一對盒子炮,左右開弓,百發百中。而大漢奸秦德綱,還有無數長者陌生面孔的小鬼子,則被他用盒子炮一個挨一個打爆了腦袋,屁滾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