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沈洛年搖了搖頭,目光掃過地上,果然這不全然都是死尸,有些人還有半口氣在,沈洛年靠著妖炁與感應情緒的能力,是活是死看得清清楚楚,他選了個最近的、陷入昏迷的鑿齒走近,一面得意地說:「這次應該來得及吧?」
「也許。」輕疾說。
沈洛年蹲在那鑿齒身旁,仔細看了看,這鑿齒身上似乎沒什么重大外傷,只有頭部有個鈍器擊打過的痕跡,雖然仍在滲血,卻似乎不是致命傷。
「這家伙只是昏倒?」沈洛年上下打量。
「是。」輕疾說。
「想找個快死的還真麻煩。」沈洛年皺起眉頭,繼續找下一個。
走沒幾步,又看到一個似乎被擊昏的鑿齒,胸口一道巨大的割裂傷,正不斷流出鮮血,沈洛年湊近一看說:「這個該會死吧?」
「如果沒有人幫忙止血急救的話,會死。」輕疾說。
這話是什么意思?沈洛年呆了呆才說:「你要我救他嗎?」
「此為非法問題。」輕疾說。
「媽啦!我是來找死人的,不是來救人的耶!」沈洛年忍不住開罵,輕疾卻不理他,就這么安靜下來。
沈洛年看著那鑿齒胸口不斷滲出的鮮血,愣了幾秒,才憤憤地說:「我就算想救他,也不知道怎么救。」
「如果你想學的話,我可以教你,這屬于一般常識。」輕疾又開口了。
是這樣嗎?哪些事情算常識根本看你高興的吧?沈洛年沒好氣地說:「很麻煩我就不學了。」
「不會。」輕疾說:「先將一部分血飲袍湊近,比如左臂。」
這么簡單?沈洛年左手臂靠過去鑿齒胸口的傷痕,果然血飲袍不只對內有用,對外一樣有效,當衣服一接近,那傷口馬上合攏收口,血流自然也阻住了。
「左臂不要離開,右手抓泥土從血飲袍下糊上傷口,厚約一公分即可。」輕疾又說。
「那是傷口耶,涂泥巴好嗎?」沈洛年吃了一驚。
「現在傷口是密合的,不用擔心。」輕疾說。
沈洛年只好照做,當下把一塊塊帶著濕氣的泥土抹上鑿齒的傷口,涂得厚厚一層,但依然想不透,這樣做為什么能急救?莫非這些息壤泥土具有神奇的療效?
好不容易抹好,沈洛年正等輕疾解釋,卻聽他說:「使用一點闇靈之力,把泥土和傷口表層的水氣排除。」
還有這樣的?沈洛年詫異地說:「這哪叫一般常識?哪個醫生會這招?」
「這是一般常識的結合運用。」輕疾不急不徐地說。
沈洛年又好氣又好笑,左臂緩緩透出一股闇靈之力,倏然間泥土干成石般硬塊,將傷口牢牢封起。
「可以了。」輕疾說:「他醒來之后,應該可以自行脫困,只要除去泥封、縫合傷口,自然可以慢慢痊愈。」
「誰管他會不會痊愈!我這次真的要找快死的。」沈洛年憤憤地說:「還沒找到可以吸的,倒先耗掉了些闇靈之力。」
「你可以不救的。」輕疾說。
沈洛年一時語塞,只好閉嘴,繼續找著沒死的人,這么繞了一圈過去,倒是又找到幾個傷者,不過大多只是暈了過去,也不用沈洛年救治,但注定要死的,卻是一個也沒找到。
「這兒躺了這么多個,怎么一個都沒有?」沈洛年大罵。
「你選擇的條件太嚴苛。」輕疾說。
沈洛年一愣,這才發現輕疾說得沒錯,看到傷不重的自己下不了手,當真傷重的早就死了,也很難撐到自己出現,非死不可又特別耐命的那種,只能說可遇不可求…想到這兒,沈洛年皺眉說:「那該怎辦?」
「戰場附近等如何?」輕疾說:「剛打完的地方,快死的就多。」
「那兒有戰場?」沈洛年問。
「此為非法問題。」輕疾說。
「又來了。」沈洛年忍不住說:「那不如不要說。」
沈洛年這一抱怨,輕疾就不吭聲了,仿佛從來沒存在過,沈洛年生氣也找不到對象,只好罷了,他想了想,倒也自覺無理,只好說:「我上天空看好了,這附近天空安全嗎?」
「我對空中不了解。」輕疾回答。
說得也是,這家伙管的是地面…沈洛年望望天空,頗有點打不定主意,不知道該不該飛上去。
還是像之前一樣,掠林而走好了,沈洛年繼續往西南的方向飛奔,遠遠地突然感受到一片妖炁在前方冒起,沈洛年微微一驚,速度放慢下來,找著遮掩物往那方接近,又奔出了數公里之后,終于在森林另外一端的一片長草原上,遠遠看到一大片高大的人形妖怪,那…莫非是牛頭人?
仔細一看,果然是千多名體型龐大的牛頭人,他們或坐或臥地分散在草原中,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上方的太陽正烈,一個個看起來懶洋洋的,任長草這么隨風往他們身上拍打。
不過也不是每個人都沒有精神,再往東南方望過去,卻見牛頭人圍起的大圈圈當中,居然有數千名體型較小的牛頭人,他們有的正跳躍奔跑,有的則在互相抵角而戲,看來似乎是牛頭人的小孩,真是古怪,怎么小孩比大人多?
話說回來,在四二九大劫之前,噩盡島上倒沒看過牛頭人的小孩,看來當時只有大人過來這兒探路,孩子們還沒過來…這么說來,這些孩子比畢方、窮奇、麟犼的小孩可乖多了。
在沈洛年心中,無論是牛頭人或是鑿齒,都不算太強大的妖怪,不具太大的威脅…當然,沈洛年不耐久戰,對方要是沒完沒了地圍上來,他也無法支持,所以面對這么一大群,不要貿然靠近仍是比較妥當的辦法。
沈洛年觀察片刻,開口說:「牛頭人看到我,會攻擊我嗎?…這問題總該算常識吧?」
輕疾的聲音從耳中傳出:「牛頭人善戰勇猛但不好斗,至于對方會不會視你為敵,要看這一族對人類的態度,不可一概而論。」
「牛頭人分很多族嗎?」沈洛年詫異地問。
「是。」輕疾說:「牛頭人逐水草而居,分成數個部族行動,比較方便。」
「那鑿齒呢?」沈洛年又問:「他們個性如何?有什么資料可以說嗎?」
「鑿齒居住的地方是固定的,平時漁獵維生,這種妖族崇拜力量,以戰斗獵殺為樂。」輕疾那平淡穩定的聲音,有條不紊地說:「四千多年前刑天一族與鑿齒一族大戰,壓服鑿齒,使供驅策,后并傳鑿齒斧盾之法,然鑿齒身形輕靈快捷,與巨斧不合,便改斧為矛,沿用至今,如今刑天與鑿齒兩族的相處模式,仿佛…」
「等…等一下,夠了。」沈洛年忍不住打斷說:「這次你怎么說特別多?」
「你提出大的問題,答案自然就長。」輕疾說。
「呃…」這多功能型似乎也不見得多好用,沈洛年抓抓頭才說:「好吧…我還有個問題,鑿齒、牛頭人,在妖怪之中,似乎算是比較弱的?」
輕疾停了一下才說:「從剛剛的經驗判斷,你未必有時間聽我說完妖族的分類吧?」
「唔…」沈洛年苦惱地說:「那我該怎么問?就不能簡化一點嗎?」
「當然可以,但是你需要提出要求。」輕疾接著說:「簡單依能力來分的話…從原型妖、融合妖之后,妖物精怪分兩種體系,生靈成妖是為妖系、物質化精是為精系,妖系分靈妖、妖仙、天仙、上仙四個階段,精系則分始精、元精、高精三個層次。」
沈洛年呆了片刻才說:「你的簡單說已經很復雜了。」
「那么再簡化一點,只針對你想知道的部分解釋吧。」輕疾說:「一般的鑿齒、牛頭人是高智靈妖,壽命和人類差異不大,偶有出類拔萃者可修為妖仙,但十分少見;窮奇、畢方等,因為出生就帶有母傳道行,一開始就在靈妖頂端,只要按部就班地修煉,很容易就能修成妖仙,但此類仙獸僅有數千年壽命,修成天仙者極少。至于仙狐一系,修煉法門較特殊,修成九尾天仙的仙狐懷真為其中異數…妖界中,天仙已屈指可數,上仙更是罕見,你見過的古仙鳳凰,是其中之一。」
簡化再簡化之后,還是很復雜,沈洛年隨口說:「仙狐一系修煉之法是怎么個特殊法?」
「此為非法問題。」輕疾說。
媽的,這家伙真精明,騙不到答案,沈洛年翻了翻白眼說:「那精系呢?不介紹一下?」
「精體本無壽限,修煉講究的是目的,端看想止于何處,有時也會受外力作用影響。」輕疾說:「以你身上的東西為例,如金犀匕修至元精階段,已能破天下萬物,便就此凝化固型,血飲袍乃鬼車滴血所化,雖然只是始精,也已定型…至于我的本體后土,則是高精。」
「鬼車是啥?」沈洛年頓了頓說:「簡單點解釋。」
「一種體型巨大的九首鳥。」輕疾說:「原有十首,但為相柳所妒,遂慫恿獜犬噬其一,兩方因此結仇大戰,最后在開明協調下停戰,但鬼車斷首滴血不止,化為血精,鬼車憤恨難息,開明以其血煉化為血飲布,裹鬼車之傷,滴血方止。」
相柳?獜犬?開明?媽的,這些是啥東西?才問個鬼車,不懂的就越來越多,如果繼續問下去,恐怕沒完沒了吧?沈洛年決定放棄,搖搖頭說:「好了、好了…別說了,這些牛頭人過去似乎聽不懂人話,現在聽得懂嗎?」
「可以。」輕疾說:「古漢語和現今漢語仍有相通之處,說慢一點,對方可以理解的。」
「喔…」沈洛年想想又覺得不對,皺眉說:「他們壽命不是和人類差不多嗎?既然離開人界三千多年,古老的人類語言怎么還會傳下來?」
「古漢語源自虬龍語,虬龍一族為群妖之首,他們的語言一直是妖界的共通語言之一。」輕疾說:「而且對妖族來說,學習語言十分容易,聽懂人語并不困難,自然會配合人類,另外,妖族在仙界時的狀態,與你想象的不同。」
「反正他們聽得懂就好,那你就不用變大只,省得我逃命不方便。」沈洛年心念一轉說:「剛剛那些鑿齒,會不會是牛頭人殺的?」
「此為非法…」
「好啦、好啦。」沈洛年沒好氣地打斷說:「我只是隨口問問,你也換一句回答如何?」
「那…這是禁止事項?」輕疾說:「比較好嗎?」
「…我在哪兒聽過這話嗎?算了,還是原來的好。」沈洛年不再和輕疾啰嗦,心中沉吟,牛頭人個性不錯,看樣子又常和鑿齒打仗,如果跟著他們的話,說不定可以「撿」到快死的人…于是沈洛年說:「我上去打招呼試試,牛頭人速度不快,如果他們不懷好意,至少逃得掉。」
「那是一般的牛頭人。」輕疾說:「若有王者、皇族,就難說了。」
「唔?」好像懷真也提過這名詞?沈洛年想起那只巨大刑天和巨型鱷猩妖,張口說:「特別大只的嗎?好像沒看到這種的。」
「不一定是大型的。」輕疾說:「各種族不同,也有體型相同,但體內妖炁特別強大的王者、皇族。」
「沒感覺到哪只的妖炁特別強呢。」沈洛年望著那端。
「你的妖炁感應能力很適合拿來協助判斷,但不是百分之百準確。」輕疾說:「不過只要你沒有惡意,牛頭人主動攻擊你的機會不大。」
「那就好,我上了,你幫忙翻譯他們的話。」沈洛年深吸一口氣,走出森林,向著那片草原走。
一出草原,幾個牛頭人注意到沈洛年的身影,馬上站了起來,目光中流露出警戒的神色,沈洛年遠遠地揮了揮手,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往那兒慢慢移動。
牛頭人一聲叫嚷,二十多人分成兩組,分往兩個方向,朝沈洛年身后林木中穿了過去,不知道是不是去搜索,另外一組十余人,則帶著戒心朝沈洛年走來,遠遠那端,牛頭人的孩子被團團圍住,往草原另一端躲去。
眼見對方已經不遠,沈洛年先開口說:「你們好。」
牛頭人彼此互望了望,為首的一人嘴角末端肌肉似乎有點松弛,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紀較長…只見他鼻孔噴出一股氣,「哞哞」聲中,說了一串話。
輕疾馬上迅快地翻譯,原來牛頭人說的是:「人類?來此何事?」
「這個…半年多前,道息剛彌漫的時候,我和其他的牛頭人,合作打過鑿齒。」沈洛年說:「剛剛經過看到你們,所以想來打聲招呼。」
牛頭人面面相覷,都透出了一股迷惑的神情,沈洛年正不知對方為什么這么反應,輕疾已經開口輕聲說:「牛頭人并不笨,但他們本身語言簡單,不容易理解太復雜的話。」
原來如此,那就不用說一堆客氣話了,沈洛年抓抓頭說:「這樣說吧,我和牛頭人是一起打架的朋友,來打招呼的!」
「朋友!打招呼!」牛頭人聽懂了,露出歡喜的氣息,突然仰天怪叫一聲,跟著四面八方數千只牛頭人一起喊了起來,一大片從鼻子發出的共鳴聲,在這大草原上回蕩,轟得沈洛年頭昏腦脹,想掩住耳朵又不好意思。
這時穿入林中的兩隊牛頭人,似乎已經把周圍巡了一遍,再度奔了出來,牛頭人確認了沈洛年只有一個人到此,為首的那個牛頭人湊近,有點好奇地說:「朋友,跑來,做什么?」
「你們最近要打架嗎?我…想跟著。」沈洛年一面說一面暗暗皺眉,自己這理由似乎挺牽強的?
「你,打架?」牛頭人上下看了看毫無妖炁的沈洛年,目光中透出疑惑的神色。
「這個…」沈洛年呆了呆才說:「我會治病,打仗可以幫忙。」
「神巫?」牛頭人露出喜色,一把抓著沈洛年的手就往里面拉。
沈洛年見對方充滿了驚喜之色,并不帶惡意,當下也不抗拒,就讓對方拉著走,不過一面走,一面忍不住低聲問輕疾:「神巫是啥?」
「古時對醫者的稱呼。」輕疾說:「你怎會治病?牛頭人最討厭人說謊了。」
「你會啊。」沈洛年偷偷吐舌頭說:「不是可以教我嗎?這算常識的一部分吧?」
「就算把知識教給你,完全沒有操作經驗,一樣會出錯的。」輕疾說:「告訴你怎么開刀之后,難道你就會開了?」
「呃…」沈洛年這才知道自己似乎說錯話了,他愣了愣說:「那現在怎辦?可以告訴他我是開玩笑的嗎?」
「他會翻臉吧。」輕疾說:「我說過他們討厭人說謊。」
「呃…」沈洛年當下只好四面張望,開始研究逃命的路線,若是逼不得已,看來只好飛到天上開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