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露見沈洛年沒說話,又問:「影蠱又怎么會成形的?書上都沒提過這種可能,能再扁回去嗎?」
艾露剛問完,沈洛年就下了命令,只見那蟲形又化為一片黑影躺在掌心,沈洛年這才點頭說:「可以。」
「咦?」艾露驚喜地說:「好好玩,可以再脹起來嗎?」
「小露!」沈洛年皺眉說:「這不是重點吧…」
「好啦、好啦!」艾露笑說:「剛剛那種妖炁量…雖不算多,但最基本的開門之法可以用了耶,我還以為你至少要養個幾年,妖炁才夠用。」
幾年?不是說「一陣子」嗎?早說幾年的話,自己恐怕連養都不想養了,沈洛年吐了吐舌頭,這才說:「那么我可以學咒誓之術了嗎?」
「這十天內你能不能學會打開玄界之門,還不知道呢。」艾露有點遲疑地說:「通常最快也要半個月的時間。」
「開什么門?」沈洛年一直沒聽懂。
「開了玄界之門,才能找到玄靈啊。」艾露說:「這是咒術的基本。」
「這么難啊?」沈洛年大吃一驚,說不定學會之前就找到懷真了?
「總之都要從基礎開始。」艾露想了想,皺眉說:「可是很奇怪,影蠱和書里寫的不同…我們沒搞錯什么吧?」
「沒…沒有吧?」沈洛年哪里知道?
「我也來養一只影蠱好了,看看是怎么回事。」艾露歪著頭,突然調皮地一笑說:「我養只漂亮的蝴蝶蠱來嚇她們,陪我去抓一只蝴蝶好嗎?」
膽子越小的,越喜歡嚇別人嗎?沈洛年皺眉說:「妳也養,不怕被罵嗎?」
「這樣才知道有沒有問題呀。」艾露得意地笑說。
「一定要蝴蝶嗎?」沈洛年隨著艾露往外走,一面哼聲說:「蜣螂不錯啊。」
「不要,其他的蟲我會怕。」艾露睜大眼睛說:「一定要蝴蝶。」
「呃…」沈洛年無可奈何,只好隨艾露抓蝴蝶去。
接下來的數日,艾露幾乎整天都和沈洛年在一起,從頭開始,一步步教導他御使妖炁開門之法。
果然開啟玄界之門就花了不少的工夫,先要感應到玄界,還要讓妖炁配合大小編織出獨特的造型,總算沈洛年還算認真,加上他可以仔細地感應出對方外炁的操作模式,學習的速度比一般人快上不少,只花了八日時間,就掌握了開啟玄界之門的方式。
玄界,不同于和凡間又離又分的仙界,而是單純的另外一個世界,那個世界似乎龐大無比,卻沒有距離;似乎存在了無限長久,卻又能保持在那唯一的剎那,總之就是一個和現實完全不同的空間。打開玄界之門,以心意為標向,可以和玄界任何一個地方相聯系,也可以找到任何一位玄靈,使用所謂的道術和咒術。
基本上,道術分成兩類,一類和玄界之門無關,只單純在現實世界中運用外炁變化,達成各種目的,比如修煉妖質、變體之法、聚集道息之術等等,甚至葉瑋珊、奇雅等人使用的騰空飛行、外炁攻擊法門,也算得上道術的范疇,這些法門容易理解施用,所以雖然「唯道派」已經失傳,道武門中卻仍有流傳,這也是道武門最基本的法訣,這方面的術法,沈洛年也可以借著影蠱的妖炁使用一部分。
但真正失傳的另一種唯道派道術,就以打開玄界之門為基礎了,比如女巫們使用防御性炁盾,只要在玄界選定一處空間,每日不斷地送入外炁炁盾,需要的時候,則消耗一部分外炁開門,就可以引出自己儲存的力量。
開門不難,想把夠大的力量送入玄界安置,卻需要不小的炁息才能推動,沈洛年現在可辦不到,所以這方面的道術,暫時與他無緣。
而咒術,顧名思義,就與念咒有關,咒名呼喚的對象,就是玄界之靈,簡稱「玄靈」。
最基本的咒術,就是找到對炁息有興趣的玄靈并提供之,當有需要的時候,便開門念咒請其施術協助,整個溝通過程有一套機制存在,就是所謂的咒語。基本上這法門普遍比道術劃算,施出的威力也大,和玄靈合作久了之后,偶爾危急甚至還可預支協助,以后再還;缺點就是越強大的咒術,打開的門戶必須越大不說,念咒溝通的時間也越長,緊急的時候還不如道術迅速,上次女巫們合力以炎屬玄靈之力攻破閉棘,就是使用咒術。
沈洛年現有的妖炁太弱,沒有一個玄靈會理會他,所以也不能使用咒術,但因為血冰戒已經和某個玄靈產生連結,所以只要能開門,就有機會藉此和咒誓玄靈聯系,并找到懷真。
這說來簡單,實際卻有困難度,因為道武門所傳的咒誓之法,聯系的玄靈和懷真不同,現在只能以道武門的法門推敲懷真的法門,進而在艾露的協助之下,推測呼喚玄靈的咒術。
就這么又過了兩日,沈洛年和艾露一直沒找出辦法,到最后一日晚間,艾露坐在沈洛年房間內,正疑惑地開口說:「不論咒詞怎么改,好像都不行。」
「奇怪了。」坐在對面不遠處的沈洛年說:「妳們的辦法是開啟玄界之門,之后以炁注入戒指,藉以辨認,咒語只是靈示約蹤四個字,這四個字和玄靈的名諱毫無關系,怎會不行?」
「這四個字,我們這兩天,換了好幾種說法——請玄靈指示約定者的方向、請示約者下落、指示立約者的路途…都沒辦法。」艾露說:「照理來說,咒語的用詞不是重點,清楚的含意才重要,所以才會都這么簡短,難道…這其實不是咒誓之戒?」
「不可能,懷真不會騙我。」沈洛年說。
艾露吐吐舌頭,突然笑說:「不然就是沈先生的臭蜣螂有問題,否則我的蝶兒妖炁為什么這么少?還不會變胖!」說完,艾露放出一只扁平的蝴蝶影蠱,在空中翻飛,果然只帶著一絲微微的妖炁,遠不如沈洛年的蜣螂影蠱…蝶兒正是艾露替那只蝴蝶影蠱取的名字,而且艾露還堅持蝶兒是母的。
「兩次的做法不是一樣嗎?」沈洛年苦笑說。
「對啊。」艾露收起蝶兒,嘟起嘴說:「不然就是炁有問題,沈先生到底用什么炁喂的?」
這倒有點可能,自己的渾沌原息和一般妖炁似乎大不相同,說不定特別營養,不然懷真也不會特地和自己立咒誓了,沈洛年想了想,老實說:「叫作渾沌原息。」
艾露搖頭說:「不懂,沒聽過。」
「我和妳們一樣,是換靈的。」沈洛年說:「不過是不一樣的…該怎么說?不一樣的神?」
「換靈是什么?和我們一樣?」艾露吃驚地問。
「就是使妳們得到塔雅·藍多之炁的過程。」
沈洛年接著說:「和一般道武門變體的方式不同。」
「難道是懷真小姐造成的?」艾露張大嘴說:「她身上有仙炁的感覺,又能抵擋那個很強的無頭妖怪,難道她真是神靈?難怪你老說你們不是情人。」
「不是…」沈洛年雖然不想隱瞞艾露,卻也不便透露懷真是仙狐,只說:「幫我換靈的…是另外的神,而他的特色,就是炁息難以察覺,還有,妳們的天成之氣對我無用,也是因為這個關系,而那些炁不能拿來攻擊人,也不能拿來開玄界之門,所以用途也不大…啊,還有啦,我會對別人的炁比較敏感。」
艾露咀嚼了一番,把沈洛年的話歸納之后說:「所以你們門派有兩個神,分別把沈先生和懷真小姐換靈,效果也不同,她比較適合戰斗,沈先生適合找妖怪。」
雖然不對,但這樣也是個理解的辦法,沈洛年當即說:「這樣想也可以。」
「我明白了,原來沈先生之前不是沒有炁息,而是有個沒法感受到的炁息…」艾露突然一拍手說:「怎么不早說?」
「嘎?」沈洛年一呆說:「制蠱那天就說了啊。」
「我只以為是什么奇怪的炁啊!」艾露沉吟說:「所以沈先生立咒誓的時候,體內其實是另外一種炁…啊!我知道了。」
「怎么?」
「引炁入戒指,探入玄界這個過程,要用原來那種炁。」艾露說:「就是用臭蜣螂的妖炁開門,但用另一種炁和玄靈聯系,玄靈才會認得,我們這兩天在咒詞上面做文章,都錯了。」
「有道理!」沈洛年興奮起來,當即讓左掌心的影蠱,從它額前尖角透出妖炁,開啟玄界之門,再凝出一股渾沌原息,繞過影蠱,穿入血冰戒,一面在口中默念「靈示約蹤」四個字。
倏然間,影蠱的全身妖炁被吞噬入玄界之門,玄界之門關閉的同時,沈洛年腦海中靈光一閃,出現了一股虛幻飄渺的感應,仿佛有無數個畫面在這一瞬間穿過腦海,沈洛年呆了呆說:「好像…非常遠。」
「找到了嗎?」艾露興奮地跳了起來。
「不是很確定。」沈洛年遲疑了一下說:「大概的方位是東方,其他的畫面很片段,看不大懂,只覺得似乎非常遠。」
「噩盡島就在東方呀!也許距離近了之后,就容易懂了。」艾露嚷著說:「成功了!」
「都要多謝妳們…尤其是妳,小露,這幾天真的多謝妳了。」沈洛年看著艾露說。
艾露臉上微微一紅,搖頭笑了笑,想想突然說:「我來鋪床吧。」
「時間還早吧?」沈洛年意外地說。
「明天沈先生就要走了。」艾露一面拉開被褥,一面低聲說:「睡飽一點比較好。」
別在這時候透出一股難過的氣味啊,沈洛年想勸兩句,又覺得不知該怎么說,想想還是閉上嘴巴。
艾露快手快腳地攤開被褥時,沈洛年看著她婀娜的背影,一面頗有點感嘆,她們老是穿這種寬大的服裝,身材可都看不大出來…想到這兒,沈洛年心中陡然一驚,自己這兩天,怎么也對艾露的體態留意起來,自從逐漸變體之后,自己對女人體態美一直都沒什么反應,怎知除了葉瑋珊之外,連艾露也…
若說自己逐漸恢復正常也不對,這幾日偶爾看到其他女巫,依然是沒感覺啊…這一瞬間,沈洛年突然想起懷真說過的一串話——「以后你要是喜歡女孩子,先喜歡的是心,動情后才會被她的身體吸引。」
難道自己喜歡上這兩個女人了?沈洛年忍不住罵了一聲:「媽啦!」
艾露剛鋪到一半,吃了一驚轉頭說:「怎…怎么?」
「沒什么,我在罵自己。」沈洛年說完又想,雖說喜歡,但自己可沒有什么想追求、擁有的念頭啊,更與愛欲無關…想到這兒,沈洛年突然安心下來,明白了其中的玄妙…葉瑋珊心思細膩、聰明堅強有責任感;艾露樂觀單純、調皮膽大具韌性,本就都是不錯的女孩,自己確實欣賞她們,而欣賞她們的內在后,進而注意她們的外在,只不過和一般人的順序顛倒過來而已。
對一般人類來說,對方外貌若沒有吸引力,往往也不理會對方內在如何了,自己則是反過來,若對方內在不足以吸引自己,外在就無感了,而相對來說,若內在能獲得自己的好感,外在之美就能一并欣賞,這倒也不錯啊,總比完全沒得看好。
慢著!這意思是,如果想欣賞其他女子的體態之美,就得先和她們交上朋友、喜歡上她的內心嗎?啊勒,未免太麻煩了吧?誰有耐心到處交朋友啊?
「怎么了?」艾露已經整好被褥,正跪坐在床畔,見沈洛年表情不斷變化,忍不住詢問。
「沒什么。」沈洛年回神說:「妳以后會離開酖族嗎?有可能去臺灣玩嗎?我招待妳。」
艾露看著沈洛年片刻,搖了搖頭說:「女巫是為了侍奉神、保護酖族而存在,這次出去這么久,已經是特例了。」
意思是以后不大可能碰面了?沈洛年雖覺可惜,也只好罷了。
「懷真小姐,真不是你的情人?」艾露突然說。
沈洛年微微一怔,仔細看了看艾露的情緒,感覺沒什么古怪味道,這才說:「不是啊,怎么了?」
「有件事,逸姊本來不要我說的…」艾露似乎下定了決心才說:「但我還是想問問。」
「什么事。」沈洛年問。
艾露咬咬唇說:「幾百年前,曾經有個外族男子,不受塔雅·藍多女巫具有的氣質影響,在山外村子見到出山的女巫,就對女巫示愛,后來女巫就把他接了回來。」
這些女巫從沒被人追求過,若那人不惹人討厭的話,恐怕很難抵擋吧?沈洛年一面想,一面說:「然后呢?」
「后來每個女巫,都嫁給那男子了,到他死去之前,一共娶了十幾個女巫。」艾露臉上微紅地說:「因為這樣的男子很難得。」
「嗄?」沈洛年倒沒想到結論會是這樣。
艾露停了幾秒才囁嚅地說:「你不考慮留下來嗎?我們也…我們會對你很好的…」
「等…等等,」沈洛年難得老臉發紅,張大嘴叫:「妳不是開玩笑吧?」
「怎會是開玩笑?」艾露抿嘴笑說:「紅姊和珠姊還曾想半夜來找你呢,后來大家說你是恩人,要她們別來鬧你、欺負你。」
「啊?」這種行為,算男子被欺負嗎?沈洛年說不出話來。
「后來逸姊對她們說,除非你愿意長久留下來,否則…她們以后反而會更痛苦。」艾露低聲說:「逸姊說不明其道、守身終老,日子還好過一點,叫我們別亂來。」
「不…不對啊,」沈洛年詫異地說:「我不覺得有誰喜歡我啊…」這段時間,這些女巫,連艾露在內,看向沈洛年的時候雖偶爾會露出一絲淡淡的情念,但那在一般社會中只是異性之間普通的欣賞程度而已,連喜歡都談不上,更別談委身終老了,應該是搞錯了吧?
「我們不大明白那種東西。」艾露卻搖搖頭說:「這世上只有你當我們是女人,那就是最好的理由了,喜歡什么的可以慢慢培養。」
雖然很古怪,但卻莫名地有說服力。沈洛年頓了頓,苦笑說:「但我不可能留在這兒。」
「我…我知道了。」艾露明顯有點失望,起身說:「那…沒事了。」
「小露,并不是妳們不好。」沈洛年不想讓她失望地離開,解釋說:「塔雅·藍多氣質對我無效,并不代表我就把妳們當女人,因為換靈的關系,現在大部分的女人,我都沒當女人了。」
「啊?」艾露吃了一驚:「你…你不是男人了嗎?」
「誰說的!不是這樣。」既然艾露說得這么直,該不用委婉解釋了,沈洛年好氣又好笑地說:「比如妳們這群女巫,我就大部分都沒當成女人。」
「大部分是什么意思?」艾露追問。
「就是…只有一個例外。」沈洛年做賊心虛,轉開頭不敢看艾露。
「誰?」艾露繞到沈洛年眼前,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直視著沈洛年說:「是我嗎?我有發現你會偷看我!」
輸給妳這丫頭,這種話也說得出來!沈洛年第一次對偷看女人感到后悔,臉紅地說:「對啦、對啦…媽的!我也只有偷看幾次而已。」
「真的只有我嗎?」艾露臉總算有點紅了,她羞、喜、驚、冀混在一起的復雜情緒倏然騰起,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這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女人,現在知道害羞了吧?沈洛年也有點尷尬,不知該怎么回答。
艾露突然低聲說:「那你…要不要…我…我…」
「小露…」沈洛年說。
「沈…沈先生?」艾露抬起頭,臉上泛著紅潮,她的情緒是羞意、緊張、興奮混在一起,竟看不出來哪個比重比較高。
「明天要回臺灣,我想早點睡了。」沈洛年說:「妳也去休息吧。」
艾露一怔,臉上紅潮盡退,她嘟起嘴,輕輕一頓足,轉身奔了出去。
卻是沈洛年看得很清楚,艾露的情緒主要是羞意、緊張、興奮,但對自己頂多只有一絲欣賞和心動,和愛戀根本還扯不上關系。好奇的成分更遠大于欲望,只能說這兒風俗習慣和外界似乎頗不同,所以才有這樣的反應…明日分別后,恐怕是不會再和她們見面了,自己今晚若當真讓她留下,以后該會良心不安吧?
現在良心雖然安了,可不代表不會后悔,媽的!這種事情根本不該講良心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