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從遠山吹來,灌滿了烈火堂,舞動真傳弟子們的衣衫,緩解那凝重的氣氛。
“這陣風來的好古怪。”
“到底是什么人?”
“那個方向…或許是飛星谷的弟子。”
真傳弟子們議論著,如今所有將校都在黑云城中,自不可能跑到那么遠的地方去渡劫。
這一戰并沒有征召宗門中的入室弟子,他們都是未來真傳弟子的種子。對戰事又沒有太大幫助,自不用過來“犧牲”。
可以說,哪怕這里的真傳弟子全滅,單憑空余出的大量資源,堆也能堆出幾個真傳弟子來。
“渡劫成功了嗎?”
“到底是幾次天劫,好像五次天劫也沒這么大的動靜。”
“莫開玩笑,難道渡人仙之劫,會選在荒郊野外、戰場邊界嗎?”
“你要這么說,人皇之劫就會選在荒郊野外、戰場邊界嘍?”
“這…也有可能是魔民。”
“魔民跑到人間道來渡劫?腦殼壞掉了嗎?”
他們胡亂討論著,竟猜不出那渡劫者的身份。不過大戰在即,也沒有人會認真去推算,不過是借題發揮,放松一下心情而已。
阮瑤竹驀然想起了一個人:“李師兄,青山師弟她在哪里?”
“阮師妹,這都什么時候了。”
林可欣很不耐煩,她真有點被嚇到了,沒了一開始說話時,風流瀟灑的模樣。
如果單單李烈火那么說,還可以說是危言聳聽,但就連戴夢凡、樂天這樣的“老人”。都“危言聳聽”起來,那情況可能真的很不妙。
這種時候,誰還管得著一個入室弟子。無論他再怎么天才,現在又有什么用。
李烈火卻很認真的回答了這個問題:“我從黑毛望天吼那里得到消息。他陰神出竅與晁師妹一起探查冷血關,至今下落不明。”
說到這里,他皺起眉頭,陷入了思索,忽然道:“不,這絕不可能,他渡過四次天劫才多久!”
真傳弟子們面面相覷,覺得匪夷所思。難道李烈火擔心渡劫的是那李青山不成?
萬劍鋒更認定了,他果然是壓力太大,神志不清了。
阮瑤竹咬著嘴唇,垂首不語,卻莫名有一種強烈的自信,他一定還活著,一定!
這一陣怪風來的快去得也快,話題又回到了戰事上來,并很快又陷入焦灼之中。
樂天笑道:“不能再這樣浪費時間了,請師兄速速下令。”瞥了萬劍鋒一眼:“有些事情。說是說不明白的。”
李烈火點頭會意,萬劍鋒彈劍道:“正是如此。”
“我還活著啊?”
李青山恢復人形,靜靜躺在群山之間。笑著說道。
大風蕩盡漫天劫云,萬里晴空藍的仿佛透明一般。
這場天劫來的太兇,五陰魔更是極難對付。“想魔”出現時,他心中雜念叢生,諸般神魔變化立刻產生了分裂的跡象,還好“小世界”已經徹底穩固,才沒有分崩離析。
而“行魔”卻又使他的身體失控,行為難以自制,差點被劫雷凝兵把頭斬下來。如今脖子上還張著“大口”不斷吐血。
最后的“識魔”最為可怖,直接扭曲了他的意識。令他對自己堅持的一切都產生了懷疑:“什么牛哥,什么九天。真的那么重要嗎?不如輕輕松松的活著…”
如果他真的動搖了,哪怕是渡劫成功,也會心志大變,不再是原本那個李青山了。
很可能會立刻進入魔域,選擇吞下黑日魔心,來獲取更加強大的力量。
其結果恐怕會如錢容芷判斷的那樣,反而不被魔域所認可,最后遭力量反噬,死的很難看。“傳說之人”如果不能實現傳說,下場恐怕連凡人都不如。
李青山不知道這些,但卻明白道路的選擇從來都是最重要的,也是最可怕的。
一旦行差走錯,縱然一時春風得意,最后也難免落得一個凄涼下場。
想想那許多修行者,是否在渡劫成功、成為人皇的那一刻起,就永遠失去了成為人仙的資格呢?
直到耗盡壽元,隕落之時,才真正后悔當初的選擇。所以說:“菩薩畏因,眾生畏果。”
不過還好,在經歷了前面“色受想行”的考驗之后,他的心志愈發堅毅,走過了這段險途。
在降伏了五陰魔之后,他也重傷瀕死,立刻反戈一擊,以猿魔神通破滅了那柄巨劍,然后吹起大風,蕩盡劫云。
小安微笑點頭:“嗯,還活著!”摸摸他的額頭:“要不要休息一下?”
李青山笑著搖搖頭:“不了,魔民就快殺到黑云城了吧!我瞧李烈火未必擋得住。”
大地轟隆隆隆的震動起來,熾熱的巖漿從龜裂的地面噴涌而出。
這場大戰破壞了地殼,沒了李青山的鎮壓,立刻徹底爆發。
群山之間,一座火山冉冉升起,李青山就躺在火山口上,笑道:“剛好。”
以最后的力氣轉化為鳳凰變,然后施展出最后的“鳳凰涅槃”。鳳凰在烈火中舞蹈旋轉,終于化為一顆鳳凰之卵。
沒過多久就咔嚓一聲,裂開一道縫。嬰兒模樣的李青山,就靜靜躺在蛋中。
小安拿三葬法衣當裹布,一層層將他裹了起來,溫柔的抱在懷中。
“喂,有必要這樣嗎?”李青山心里又好氣又好笑,他又不是真的嬰兒,口中卻只能發出一陣“咿咿呀呀”,手腳也沒什么力氣,絲毫反抗不得,只能抓住她一縷頭發。
小安笑的眼睛都瞇了起來,在他臉上親了一口,輕輕搖晃著,竟然唱起了搖籃曲。
李青山努力沖她瞪眼,卻無可奈何的發覺,竟然真的漸漸有了困意。
小安捏捏他的小臉蛋,笑瞇瞇的道:“睡吧睡吧,我會照顧你的。”
“好吧好吧,我服了你了。”李青山無可奈何的閉上眼睛,很快就陷入了沉沉的夢境中。
小安眼中蒼白火焰閃爍不定,映照出千里之外的諸多景象。
魔域大軍連綿數百里,在大地上蜿蜒爬行,前軍已經深入人間道,后軍還沒出冷血關。哪怕不進行任何獻祭,單憑自然散發出的氣息,就足以改變兩域疆界。
不久之前,李青山還在大澤中修行靈龜變,便以“玄光盡照”發現了魔域大軍出征。
但他要專注修行,不可能時刻觀察,只得收了神通。還好有小安在,將所有骷骨念珠都散布出去,化作一頭頭骷骨魔,遠遠監視著魔域的行軍。
它們身型都變得很微型,比一顆念珠也大不了多少,本身就不散發任何氣息,非常適合做斥候。
一個骷骨魔在荒草中仰起頭來,只見一道劍光破空而來,萬劍鋒御劍而行,俯瞰著逶迤前行的魔民大軍。
“哼,這般首尾不能相顧,豈不是任我斬殺。李烈火也是忒膽小了,根本不必與魔皇交手,憑我一人一劍,來多少殺多少,魔民永遠別想將疆域推到黑云城下。立下這一場大功,難道那大師兄之位,難道李烈火晁天驕坐得,我萬劍鋒便坐不得?”
劍鋒猛然揮下,一道百丈劍光向地上的魔民大軍呼嘯斬去!
然而令萬劍鋒目瞪口呆的事情發生了。
劍光飛到半空,突然急劇收縮,眨眼之間,又縮水了一次。
小安看在眼中,便知這真傳弟子大概是沒來過魔域戰場。
魔民并非孤軍深入,而是一邊擴張魔域,一邊行軍。
也就是說,在行軍路線之外,依舊存在著一個交界區域,人間道與魔域的法則相互交錯,一切法術都會受到極大抑制。
而在穿過這片區域之后,實質上就進入了魔域,人類修士的法術要再受一次魔域法則的削弱。
這還不算完,雖然魔民的行軍陣型幾乎算不得軍陣,但是依舊有薄薄的軍氣存在,如果沒有前兩次削弱,根本抵擋不住劍光。現在可就不同了,毫不客氣的再削了一次劍光。
最后就只剩下十丈不到,落在大軍中,倒也斬殺許多魔民。但與整個魔域大軍相比,只能算是九牛一毛。
巫祝們立刻收拾了兵器甲胄,然后把尸首細細切碎了,直接灑在行軍路上,很快就被踩成血泥塵埃,成為了這場血腥行軍的一個小插曲,以魔民的血肉來固化疆域。
這一劍過后,魔民大軍中甚至沒有人回應。十二魔皇既然不出手不吭聲,其他魔帝魔王也不想在戰場上被一個強大劍修惦記上。
其他魔民也就更加不會出頭了,再怎么受天地法則的制約,萬劍鋒要殺他們還是很簡單的,誰也不想變成遭萬人踐踏的血泥塵埃。
于是大軍毫不停留,像是一頭龐大怪獸根本沒察覺自己被路邊小蟲咬了一口。
萬劍鋒平生從未遇到這種好事,隨便他怎么殺,敵人竟然不還手,連吭都不吭一聲,他握劍的手卻在微微顫抖,這么殺下去,何時能殺光這數百萬魔民?
如果魔民大軍推到黑云城下再布下十二都天魔煞陣,又該如何應對?若是躲在城中施展法術,就只能殺一殺最低等的魔民,連魔王都未必能殺死。
這強大的人皇、無畏的劍修亦被這戰爭的殘酷與荒謬震撼了。
不由捫心自問:“我們只隕落一半,真能守住黑云城嗎?”
小安卻是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