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百姓來說,領主固然是長年以來呆在頭頂上的主宰者,也不過只是糧食的掠奪者而已。是舊領主繼續守住這片領地,還是換個新的領主來,頂多像是取下腦袋換上另外一個腦袋一樣,百姓的生機仍舊一如從前,而且還要繼續下去。這就是伊達政衡率領著他的伊達氏一舉奪取了三村氏和莊氏的領地成為了備中國實質上的國主后,沒有一個百姓跟隨著殘黨鬧事,殘黨很快就淹沒在了百姓之中成為了浪人流落各地,心懷叵測者等待著下一次領主更替的機會,心懷大志者遍訪他國尋求新的領主招納出仕,心灰意冷者隱居山林青燈古佛常伴,性情膽怯者藏入百姓家中務農耕地不聞世事。
蓮臺寺山門殿宇悉數破壞殆盡,僧侶加上信眾傷亡五六百余人,倘若置之不理,真言宗御室派威名喪盡,觀龍寺和遍照遠很可能奔赴蓮臺寺后塵化為一片焦土,一時間危機重重。可是觀龍寺和遍照院確實不具備鬧事的資格,沒有和一向宗一般和地方勢力勾結甚深,一向宗能夠在北陸如火如荼的發動一向一揆離不了地方勢力之間的勾結,加賀國一向一揆正是借著守護家的內亂趁勢崛起的,伙同一方打壓另外一方的本事練就的如火純青。真言宗御室派本來就不像一向宗、日蓮宗一般根植于貧民百姓,在地方武士階級中發展信徒,他們的發展離不了皇族,是奈良時代的產物,從他們鄙視倭語的表現就可以看出他們還在夢想著造就太平盛世的榮耀。
真言宗御室派不具備起事暴動的資格,可是那些心懷叵測的浪人們紛紛混入亂民之中占據高位,期待著能夠取得和最上稻荷的信仰之爭獲得勝利,最好能夠將高松城一同卷入騷亂之中,連帶著鶴首城的新主人也無法幸免,就算是無法給予鶴首城的新主人沉重的一擊也要焚毀倉敷地區的稻田收成銳減,他們的打算是完美的。只是他們一開始就思考錯了方向。他們不清楚的是這場騷亂從一開始就是伊達政衡縱容推動的結果,最上稻荷也是他推出來阻擋怒焰背上火鍋的悲催。他們認為真言宗御室派的勢力范圍擴大到了整個倉敷地區,就認為倉敷地區的四五萬百姓就會跟隨在他們的身后起來暴動。其實他們一切都想錯了,勢力范圍不代表信眾多少。由于真言宗御室派是借著石川久智敗亡之時將領地從國人的手中強行收編的,時間倉促,對于百姓來說頂多換了一個領主而已,雖然新領主的身上披著袈裟納衣,僅僅如此。
領主招募百姓作戰需要付出高昂的米糧,還要保障農田里的稻米安全,毀壞他們辛辛苦苦忙了半年的糧食去維護領主的政權。回來后還要忍饑挨餓等不到寒冬臘月就得活活餓死,亂世的百姓為了生存下去才不會如此傻。政衡雖然一直都在實行德政,可是不要忘記了他還剛剛統治備中國時間不長,還沒有讓百姓擁有積蓄,還在忍饑挨餓著,政衡多方賑濟,卻也只能夠等待著秋收的到來。上次與石川久智一戰,石川久智為了對抗伊達氏的大軍狠狠地在領地里搜刮了一層地皮。真言宗御室派正是在這種氛圍下奪取的土地,百姓們期待于稻田的豐收,春夏的野地里還是有許多野菜可以充饑。百姓們方才沒有因此餓死,他們只想著如何生存下去,連發怒的余力都沒有,哪里還有發動暴動的勇氣。
農田里承載著他們的希望,他們能否挨過這個冬天的希望,如果有人膽敢燒毀稻田,不用伊達氏出面調停,真言宗御室派的名聲就會徹底的衰敗,百姓們人人會起來與他們對抗。豐臣秀吉實行刀狩令前的倭國幾乎兩三人中就有一把刀,這兩三人包括了老人小孩。在刀器鑄造的重要產地備中國幾乎達到了人人有刀的地步,政衡雖然也想實行刀狩令,可是伊達氏政權本就剛剛建立,還沒有徹底穩固,四周敵對國人大名林立,貿然實行刀狩令的話政權定然動蕩不安。一直都沒有實行,小規模的亂民想要趁亂洗劫村莊百姓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大規模的洗劫也不是說洗劫就能夠洗劫的,一旦洗劫事件爆發,真言宗御室派的名聲就會徹底毀壞。
前怕虎吼怕狼的真言宗御室派的信徒們聚集在蓮臺寺四五天時間還沒有決定是否爆發更大規模的騷動,居心叵測的人們過了四五天后方才發覺一切都是他們的異想天開,他們麾下的亂民數量還是沒有超過二千人,原本期待中的數萬暴民亂備中的局面沒有出現的跡象,村村戶戶關閉門戶冷眼看世界的情景倒是隨處可見。
不能夠再這樣下去了?!
越來越多的居心叵測的人們開始串聯,他們見面的第一句話就是“不能夠再這樣下去了?!”這些人開始在由加山北麓常山南側的常山城聚集,共推常山城主上野隆德為首領,上野隆德年紀比三村家親小了十歲,是三村家親的長女婿,三村家親逃出由加山后便逃入了常山城,一直都在幕后出謀劃策擔任上野德隆的幕后推手,這些人當然并不清楚三村家親一直都在幕后關注這事件的演進,當事情沒有朝著三村家親預期發展的時候也感到了深深的失望。
上野德隆一來是三村家親的女婿,二來也是由加山附近著名的武士,歷史上他是在三村元親在松山城自刃后最后的據點,天正三年他聚集二百殘兵對抗毛利數千軍隊最后奮戰而死,可以說是做了三村氏最后的殉葬者。
六月二十六日,蓮臺寺事件已經過去五天時間了。
在常山城的主城堡內,居心叵測的人們聚集一堂,一籌莫展地呆坐在議事大殿內。本來,共推出上野德隆后應該暫時回到亂民當中去活動去,然后發動強烈的襲擊,但是此刻,沒有人回到亂民中間去,大家全都神情陰郁地圍坐在那里,喝著悶酒。
政衡入住高松城四天時間了,用了僅僅四天時間就掌控住了高松八城的指揮權,安撫住了原本騷動不已的足輕百姓,最上稻荷總本山也只是一直都在固守山門,沒有出來挑釁的意思。雖然這種結果是他們愿意看到的,說明伊達家已經卷入了騷亂中來了,甚至已經成為了真言宗御室派對抗的對象,可是真是因為看到了伊達家的強悍,原本就首鼠兩端的真言宗御室派更加不敢動彈了,讓原本期待著爆發一場一揆的人們失望透頂。
當然如果他們知道政衡對于現在的局面也有點始料未及的話,或許就不會如此陰郁不安了,政衡確實將真言宗御室派的力量有點兒想當然的強大了,也沒有想到倉敷地區的百姓會如此理智的沒有出來作亂。
上野隆德是一名武將,可是也被襲來的一股莫名的壓力壓迫的難以有所作為,他瞪著下面喝著悶酒的人們,說道:“敵人已經近在咫尺了,難道我們除了在這里灌酒就沒有其他什么事情可做了嗎?”
大殿內顯然也不乏智者,裹著面紗遮掩傷痕的三村家親甕聲甕氣的說道:“既然大家都知曉屠殺蓮臺寺的直接兇手是慈照遠和三村水賊,那么就先將慈照院一樣毀滅了就是,然后一路燒毀最上稻荷的末寺激怒最上稻荷,最好能夠引來備前國加入騷亂。”
上野德隆或許是會場內唯一知曉三村家親真名的人,他一向以三村家親惟命是從,聽得三村家親的話語,馬上揮舞拳頭表示贊同,其他無計可施的人們也紛紛表示贊同,可是在眾人的呼喝聲中,那個提出意見的三村家親卻不知道什么時候離開了大殿隱入了角落。
上野德隆率領著二百戰兵加入了亂民團體中間,由于其他居心叵測的人們的串聯,他一下子成為了這群亂民中最強大的人,他在其中互相叫喊,吶喊著:“擊敗佛門之敵,進著往生極樂世界,退者墮入無間地獄!”將佛卷經文掛在長槍上,向著慈照院前進,懲罰墮入無間地獄的惡魔。
狼狽不堪的三村水軍在三村十兵衛的帶領下逃入了直島,慈照院的主持每日都在恐慌中度過,可是過了數天時間都不見動靜方才稍稍平靜下來,以為是雷聲大雨點小,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暴徒們會突然出兵圍攻慈照院,還在附近的村莊放起大火來。
火光映紅了夏日的天空,慈照院同樣遭到了燒毀的厄運,主持師傅被殘忍的割去了腦袋掛在了旗桿上耀武揚威。
在騰騰火焰下,上野德隆和居心叵測的人們鼓舞著被火焰燃燒起來的士氣,二千余暴民向著最上稻荷開始前進。
村莊本就沒有多余的糧食,他們有自居是倉敷地區的新主人,對于稻田和村莊倒是沒有做出過激的行為,只是一路上遇到的其他宗派的佛寺遭了殃,只是他們還是不敢攻擊大的城砦,不敢從撫川城、日幡城、松島城三城中間過去,生怕被伊達軍給包了餃子,便過了足守川和箍瀨川的交叉口沿著箍瀨川上游前進。
當在六月底的時候備前國御野郡大安寺遭到劫掠的時候,最上稻荷以及其他受到劫掠的寺院主持們都坐不住了,紛紛前往高松城向伊達家求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