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制霸倉敷 天文二十一年(1552年)四月十一日夜,月華高升,有兩人從遠處直奔而來,在幸山城的柵門的前面停下。那是遞送情報的亂波,幸山城的少主石川久式吵醒后匆匆打開信,臉色一下子變得鐵青陰沉,帶領那兩名亂波急匆匆向著本丸“備中之鷹”石川久智的臥房走去。
臥室里的石川久智正喘著粗氣,一名少婦緊緊纏繞在他的腰間不停聳動著,聽到外面傳來急躁的腳步聲,身子不由自主的一陣急劇的收縮和抽搐,他沒有忍住,頓時一泄如注,少婦“哼哼”地呻吟了兩句,仿佛還是有點兒意猶未盡的樣子,只不過石川久智卻不得不起身輕聲喝問道:“是誰在外面?”
石川久式停頓了片刻,他剛剛明明聽到了臥室內傳出來的呻吟聲,若是在平常,他對于這位父親嫵媚的寵妾也是暗戀不已,常常借故想要和她搭上話茬表達心中戀慕,只不過現在心情沉重完全沒有其他的心思。他恭敬中略帶些許急躁的聲音,回道:“父親,是孩兒,您可是歇下了?”
石川久智知曉自己的嫡子石川久式年歲雖然不大,可是相當沉穩,他本想著過幾年就讓他獨當一面,他突然想到了門外的嫡子似乎對于自己的寵妾相當愛慕的樣子,咳咳,甩了甩頭,示意著爬起神身來的寵妾道:“原來是三郎四郎啊,進來吧,去,把燭火挑亮一點。”
不大會的功夫,原本昏暗的房間里又顯現出了一片光明,二十來歲的石川久式邁步入室,看到屏風后面一道嫵媚的身影一閃而逝,忙恭敬地向著父親石川久智長施一禮說道:“父親,方才小兒碰到了兩名家中的亂波急匆匆的想要求見,他們傳來了讓人吃驚的消息,所以才來打攪父親的夜休,還請父親原諒。”說著遞上了一封書信,書頁的一面早已經濕透了,上面全是汗漬,顯然是剛剛進來的時候石川久式滲出來的。
石川久智的眉頭不由自主的皺了起來,原本有些疲累的身子也徒然挺直,一滴汗珠掛在了額頭上,不知道是剛剛勞累過度造成的,還是看了書信引起,顯然是后者,他的臉色同樣鐵青,抬起頭說道:“三郎四郎,你怎么看?”
石川久式思忖了片刻,說道:“父親,抵擋了三村氏十余年的猿掛城連一日都沒有擋住,可以看出伊達家的強勢,此事還是邀請高松城的堂叔前來一同商議,拿出一個章程來,否則單憑幸山城一家實難抵擋。”
石川久智手指顫抖了一下,沒有回答,他在思索著該如何是好,暗罵猿掛城無能,連一日都沒有抵擋下就告破,如果抵擋時間一長,他定然會前去送糧的,哪里想到剛剛想要拿捏一下猿掛城就聽到如此巨大的噩耗,沉吟良久,方自皺眉道:“你堂叔那邊因為智姬的事情已經很久沒有訪幸山城了,心中郁氣,怕是?!”他沒有說下去,意思很明顯,兩家關系已經大不如前了。
石川久式心中暗道:“是你心中郁氣不想做出讓步解開矛盾吧?!”當然他不會當面指責,皺眉道:“父親,合則兩利,分則兩害,若是加上高松城,石川家可動員三千眾,如果再邀請姐夫金川城的松田左近將監一同出陣的話可直達五千眾,足可以迫使伊達家止步,如同對待莊為資一般,名義上從屬于伊達家便是了。”這里說的是松田左近將監元輝,不是松田左近將監元盛,后者是前者的父親。
石川久智微微點了點頭,他對于嫡子的分析相當的認同,正如當年莊為資入主松山城,他干的那樣,舉兵迫使莊為資答應石川家的要求,表面上從屬于莊家,實際上還是王國,輕輕地咳嗽了幾聲,眼中閃爍著狡狐般的精光:“很好,你立刻帶上我的手書前往高松城,請求將智姬許配給你,成為你的正室夫人,并且邀請他出戰共同抵御伊達家的侵攻,你姐夫那里我會派人前去通知的。”
石川久式沒有想到他的父親會讓他迎娶智姬,心中咯噔一下,忙低聲辯解道:“父親,聽聞智姬出外期間已經不是處子,怕是敗壞了石川家的名聲。”原來當日智姬返回高松城后就陸陸續續的傳出了一些不利于智姬的事情來,多是清水宗治的父親清水宗則惱羞成怒后醉酒后流出出來的,智姬只顧得哭泣沒有辯解,流言傳得越發的歡,人們的八卦之火騰騰的往上冒,都在猜測著那個男人到底是誰,只是事后清水宗則自知犯了大錯不再言語了。
石川久智苦笑了一聲,他當然知曉現在智姬的名聲不好,不過卻沒有收回剛剛的言語,喝問道:“哼,你堂叔只有一個女兒,你只要娶了她,給我好好待他,到了那個時候,幸山城和高松城就能夠徹底的結合在一起了,明白了沒有?!出去吧!”
石川久式怏怏退了出去。
石川久智喝罵了一句“傻孩子?!”就不再言語,打開一張和紙,在上面寫了一些內容,合了起來封在了信封中,用蠟燭點了一些蠟上去,然后用隨身帶著的小印在上面蓋住,打開了木門,對著外面喊道:“來人呢?”隨著他的喊聲,一名護衛來到了他的跟前,書信遞到了他的面前說道:“立即將這封書信送到金川城去,要親自交給松田左近將監。”護衛接過信后收在懷中,連夜向石山城出發。
備國通往美作的要沖之地金川城修筑于能夠虎視金川的山丘上,那是一座建筑在小山頂上的城堡,背面倚山,在通往城堡的坡道門口設有柵門,有數名士兵戍守。十二日一早,有兩人騎馬從幸山城直奔而來,在柵門的前面停下。那是遞送石川久智書信的使者。松田元盛命令使者下去休息,匆匆忙忙打開書信,信得內容是邀請他共同出陣猿掛城抵擋伊達家的進攻。
后起之秀伊達政衡蠻橫無理,頻頻活動,攻入小田、后月、淺口三郡,驅逐三村家親。現已攻破猿掛城,擊殺穗井田實近,大軍直逼幸山城而來。倘若置之不理,將危及下道、都漥兩郡。因兩家關系和睦,唇亡齒寒,故希望閣下將它視為共同敵人,一起消滅。切切不要遲疑,讀信后立即出兵前來一同抵擋伊達家的進攻。
西備前的霸主松田元盛讀完石川久智送來的書信后,嗤之以鼻。松田元盛大約四十開外年紀,保養得很好,看起來十分的精神,頭上戴著一頂黑色的冠帽,露在外面的頭發梳理得很是整齊,他的鼻梁高聳,鼻頭很尖,如同老鷹一般,他的面貌細長,雙唇緊合,是一個相當英武的男人。正是他的鼻子讓他贏得了“備前之鷹”的美名,和石川久智的“備中之熊”倒是相得益彰,只不過他那高聳的鼻子下所掛著的冷笑,卻顯得過分的自信。
松田元盛回顧著他的宿老石山城的金光宗高笑道:“沒有想到備中的獨眼龍伊達政衡會突然發難,一舉將三村修理和穗井田實近給打得死得死逃得逃,聽說他才十八歲吧,正是人不可貌看,海水不可斗量,小小年紀竟然讓諸多成名已久的大佬紛紛落馬。現在輪到備中之熊了,他是害怕了,想要邀請我們出兵助陣去,簡直就是豈有此理!我們這兩年光是為他站隊就已經站了好幾回了,三回了吧,他一份開撥費都沒有給我們。我從來沒有想到他會是如此厚顏無恥的人,甚至于接近于癡呆。”
金光宗高的石山城就是后來讓宇喜多直家成名的岡山城的原址,金光宗高乃是松田元盛的家老兼智囊,之所以敗在宇喜多直家的手上,實在是有諸多原因,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松田元盛掛了,他的兒子松田元輝無力抵擋宇喜多直家的侵攻還厭煩金光宗高的勸諫導致松田氏潰滅,大勢已去后金光宗高降服,宇喜多直家喜殺降臣,金光宗高不幸成了其中一員。現在金光宗高倒是如魚得水,點了點頭說道:“在下也有同感,但是自從主母嫁到此處后,松田和石川已經結為姻親,似乎不變予以拒絕,不妨給久智公回信依照指令出兵,但是還要明言說現在正值春耕士卒不愿遠離家鄉,家中又缺少錢糧無法支付開拔費,還請諒解,春耕結束后方才可能夠出兵幸山城。如此一來,如果久智公想要松田家立刻起兵援救,必然需要調撥一筆不小的費用,到時候殿下需要矜持一番,好好敲打敲打,但是也不能夠逼急了,迫使幸山城遭到不幸。最好與伊達家開戰后打得不勝不敗,迫使伊達家心不甘情不愿的離開幸山城便是,如此得結果方才對松田家最為有利。”
松田元盛微微點了點頭說道:“對對,石川久智此人生性淡泊,喜歡過河拆橋,不能夠讓他舒服了,一定要好好敲打一番,你說說該敲打多少位準。”說著兩人商量著該如何敲打石川久智起來,一邊說著一邊哈哈笑了起來,好似說到了高興的地方。
高松城成就了兩個人,一個就是使用了倭國戰爭史上前所未有的水攻之計的羽柴秀吉(在天朝上國水攻之計都用爛了,它還是第一次,還大書特書,呵呵),另外一個就是為了保全城中士兵的忠勇之士清水宗治在兩軍陣前切腹,他們的背景就是織田信長死于本能寺之變和小早川隆景力勸毛利輝元答應羽柴秀吉的無理要求,從而導致毛利家失去了開創毛利幕府的最佳時機,讓跳梁小丑羽柴秀吉成功上位。
現在高松城的城主還是石川久孝,那清水宗治因為清水總則大嘴巴的關系幽閉家中,還有就是政衡的關系失去了上位成為高松城主的機會,也不可能上演一場陣前切腹的戲碼。此刻,石川久孝的臉色陰云密布,案桌前擺放著一封石川久智的書信,信的內容無關乎伊達政衡出兵壓力頗大要共同進退,在信的最后面寫上了請求智姬許配給石川久式的內容,原本這是一件兩家都和睦的事情,可是聽了石川久式不情不愿好似強扭的瓜一般的態度,讓他的心情如何能好。
石川久孝低聲冷哼了一聲,喃喃道:“現在要靠著高松城出陣抵擋伊達家的入侵方才想到了我,哼哼,以前干什么去了,石川久式小崽子的態度現在就這樣,智姬以后還會好過,哼,休想,只是那個男人到底是誰?”
石川久孝的正室夫人清水夫人匆匆來到,臉色憂愁,低聲說道:“從智姬的貼身侍女那里問出來了,智姬數月來夢中連呼一個人的姓名,應該是他。”
石川久孝眼睛瞪了起來,額頭上的青筋都突了起來,顯然這個毀壞他名譽的人讓他咬牙切齒不已,忙問道:“到底是誰?”
清水夫人嚇了一跳,猶豫了一下,隨即說道:“是伊達政衡,阿賀伊達家的家主。”
石川久孝楞了一下,腳步后退了半步,臉上一陣紅一陣青,眼睛里閃過一陣不甘心的神情,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說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早該想到會是他,沒有想到真的是他,哈哈,如此甚是,甚是。現在伊達家強勢,備中國九郡他已經占得五郡半的土地,不用多久就能夠真正實現制霸備中國。如果我們高松城石川家能夠利用這個契機轉而投靠伊達家,我只有智姬一個女兒,到時候從智姬的孩子中挑選一人撫養長大繼承高松城,也不失為一件好事。禍兮福所倚,此時大有可為。”
清水夫人突然覺得丈夫變得有些陌生起來,她怔怔的說道:“傳聞伊達政衡是一個貪財好色之徒,有妻妾二十余人,智姬落入他的手中還能有好,還是找一個老實本分的為好。”
石川久孝嘆息了一聲,說道:“智姬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情根已經深種,要不是讓她閉門思過,怕是流言蜚語就要她的性命了。伊達政衡的手段雖然不光彩,但是人家現在乃是備中國最有希望一統備中的人,花費心思得到智姬,不是說明他也是喜歡智姬的嗎?夫人,此事還是你去和她談談吧!現在局勢不容樂觀,還是早作打算的好。”
清水夫人嘆息了一聲,不再言語,她何嘗不知道流言蜚語的危害,要是讓智姬知曉了外面的事情怕是定然會立刻尋死覓活的,現在也只能夠如此了,只希望智姬能夠活的幸福吧,退了下去。
倒是石川久孝聽聞了此事,撥開陰云見青天的感覺,心情一下子好了起來,他雖然還是有點對伊達政衡不經許可就強上馬的事情不快,可是現在形勢比人強,也只能夠將不快拋之腦外,想著促成此事帶來的好處,忙寫下了一封書信讓親信家臣送往猿掛城,言明幸山城的種種計謀,最后提了提智姬的事情,其他的都沒有寫明,只要政衡接到定然會明白其中蘊含的意思。
匆忙間占據了小田、后月、淺口三郡,原本以為一戰下來就完結了,沒有想到后續還有如此多的事情,一下子全都壓在了他的肩頭上,不得不一件件處置,還好他有一批不錯的家臣幫助處置,漸漸的開始理順了許多,但還是有許多事情沒有處置干凈,檢地的事情也隨著春耕開始著,畢竟三村家親、三村為親、村上隆重、細川通熏幾位大老一下子全都給驅逐的驅逐,干掉的干掉,他們遺留下來的土地全都歸入了伊達家,幾位大佬的土地加起來占有三郡土地的一半以上,得了如此多的土地,還有空出的城堡需要分配,這些事情都要一一處置,忙得政衡這兩日忙得頭疼腦熱。
得了石川久孝的書信,政衡心中只是納悶:“真是奇怪,我現在忙得頭疼腦熱,短時間內哪里還有心思去攻打幸山城,石川久智竟然會以為我會立刻出兵,不顧春耕就立刻聚集兵馬,這樣不智的事情,竟然也干得出來。倒是石川久孝真是有趣,女兒被侮辱還會寫信提醒,看來這是倭國的特色傳統吧,嗯,以后妻妾們怕是又要多一個姐妹了。看來一場大戰是免不了的了,呵呵,幸山城的石川久智和西備前的松田元盛,有趣的組合。”
在石川久智的恐懼下不顧春耕開始聚攏鄉下的農兵,在幸山城聚集了大量的農兵,又送出了一筆不菲的錢糧邀請來松田元盛的一千五百人,一下子在幸山城聚集了近五千五百人之眾,足可以看得出來石川家的財大氣粗,不愧是擁有倉敷之稱的石川家啊。
政衡沒有想到幸山城會聚集起如此大規模的兵勢,看著一張地圖思考著:“看來這場合戰不可避免了,守城不是我的作風,將陣勢布置在高粱川畔,我倒是想要看看你敢不敢渡過高梁川?”